荆绛蓉却只是冷冷地看着阿荨,笑得惨苦。十九,你真是为了他,甘愿让自己往火炕里跳吗?
“只是这随性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三哥?”阿荨问荆少棠。
“丫头若喜欢,想过多久就多久。”荆少棠刹那间望向远方,像是保证。
夜风吹得些许凉意,乌城的客栈里,荆绛蓉看着躺在床上的庄儿,只有那么一点儿,孩子小小的身体蜷在床上,孩子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浸在衣服上,透着诡谲的暗红。
阿荨正在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庄儿伤口处的血迹。伤口很深,伤上的断箭还没有拔出来,她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紧张,手里的小刀慢慢地划向伤口处,却不敢动手。
突然,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她握刀的手背,然后在孩子的伤口处轻轻一划,顿时血花翻飞,断箭的倒勾,随时可以拔出来。
阿荨回眸,却见荆少棠脸上平静的表情:“学艺不精,就不要做这种事情。”
“呃?”阿荨瞠了他一眼,“你不是怕血弄脏自己的手吗?”三哥如此,也是因为荆绛蓉一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阿荨知道姐姐一直看荆少棠不怎么顺眼,当然当荆少棠说来帮她冶庄儿身上的伤时,荆绛蓉双眸凶狠地盯着他:“不要碰他!”
姐姐原来是害怕三哥会伤害庄儿,直接就让庄儿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可是姐姐眼里的那抹担忧,已经出卖了她。她明明装作不担心庄儿,任他自生自灭,自庄儿送回至现在,她都没有正眼地看孩子一眼,只是当荆少棠说给庄儿拔箭的时候,她才冲过来,不让荆少棠碰那个孩子。
“姐姐?”阿荨小心地把断箭给拔出来,然后止住了孩子伤口处的血,“其实三哥也是好意。”
刚才她明明看见荆绛蓉看见三哥过来帮她帮的时候,荆绛蓉眼里的那抹恨意,还有警惕。
“庄儿……没事了,我先走了。”荆绛蓉吐气如兰,脸上一片憔悴,本来清亮的眸光此时黯淡了下来。
“姐姐?”阿荨看着荆绛蓉,姐姐明明这么担心,却不愿意留下来照顾庄儿?阿荨看着荆绛蓉,然后转头,将伤药涂在庄儿的伤口上,说道;“姐姐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庄儿我会照顾的。”
荆绛蓉眼底闪过一道幽深的光芒,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阿荨:“十九,你刚刚说庄莫忧在这里。他现在在哪里?”
“原来小跟班叫庄莫忧啊。”阿荨似有如悟,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庄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在隔壁呢,还好,全是皮外伤,死不了。”
现在庄儿才是最危险的,只是荆绛蓉最突然问起那个奴隶的事情。
“十九,庄儿……交给你了。”说完,荆绛蓉的身影已经走出了房间。
阿荨手里的动作轻轻柔柔的,生怕弄疼此时晕迷不醒的孩子,身后是荆少棠淡漠的声音:“丫头,你会不会包扎?他都晕了,又不知道痛。”
阿荨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将孩子身上的纱布包扎好。“三哥,姐姐不是故意这么对你的。”
荆少棠上前,一只手过来,抚着阿荨的手指,看着女子手指处沾上的淡淡的血迹,凤眸轻轻地眯起,像一只妩媚的狐狸:“丫头,对这孩子挺用心的。”
“他是姐姐的孩子,就是我侄子啊。”当然得用心了。
“丫头,喜欢小孩子。”明明是问句,却是平淡的肯定。公子拿过旁边的巾帕替阿荨擦掉她手上的血迹。
阿荨心里微微一颤,手指慢慢地缠上荆少棠的手指,十指相扣。“三哥,我们的孩子没了。”
这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那个她都来不极知道的生命,居然还是她从别人的口中才知道他已经没了。
荆少棠倏然抱住了她,腭顶着阿荨的发丝,闻着女子发丝的幽香,声音那般的淡雅,“我们的孩子,他还会回来的。”
很久,很久以前,荆少棠便没有想过,这个倔强的小女孩,一昔之间,已经长大了。而且他是多么的爱他。阿荨,渐渐地在他的生命里扎根,然后把他的理想目标给打乱了。
“嗯,他还会回来的。”阿荨轻轻地点点头,身子向后仰,靠近他的怀里。永远是这么温暖,让她迷恋。
荆少棠一夜都陪在阿荨的身边照顾着庄儿,躺在床上的男孩,眉宇紧紧地蹙着,像是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阿荨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庄儿,他也命苦。我觉得姐姐有些时候,会恨他。”
“这个孩子?”荆少棠认真的看着晕迷的庄儿,眸间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这个孩子,看起来挺……亲切的。”
“那是自然的啊。庄儿是个惹人喜欢的孩子。可是姐姐眼里的恨,到底是因为什么?姐姐从来不说庄儿的父亲是谁。”阿荨仰头,看到了公子孤峭的下巴,轻轻地抿唇。
“或许是你姐姐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吧。庄儿……”荆少棠慢慢地凝视着孩子的面容,这个孩子,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让他熟悉,那个样子,会让他一瞬间想到某个人。荆少棠凤眸幽深,融入一丝锐利的光芒。蓦然,他又摇了摇头,果然是有三分像,可是他又不怎么确定。荆绛蓉在十年前被人侮辱,那些人不过是些无名的小卒,而且都被他杀了。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响起。门外女子清雅的声音:“阿荨,我已经把药煎好了。”
阿荨听得那是芙儿的声音,赶紧答道:“芙儿,你进来吧。”
房门刹时被推开,一袭淡雅绿裙的林芙儿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的药正冒着腾腾热气。
林芙儿进门,见到阿荨与荆少棠十指相牵的样子,脸颊微微地红了起来。一双水眸漾着潋滟之光:“阿荨,这孩子怎么样了,严重吗?”
林芙儿与阿荨很相处得来,所以两人成了好朋友,互相之间互叫各人的名字。
“庄儿他虽然伤得很重,不过没伤到筋骨。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就是血流得多了点。阿荨看着庄儿毫无血色的小脸,她的脸上是一片忧郁之色。
“没什么事就好了。要不然,今天我来照顾他好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林芙儿笑道,笑得很清雅。很有大家闺秀的态度。
不过竟然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来照顾一个病重的人,阿荨实在也过意不去,虽然林芙儿执意要帮阿荨去煎药,现在又亲自端了上来,怎么还能让她来照顾呢?
“芙儿,谢谢你了。你今天也累了。”
“阿荨,没关系的。你别把我当大小姐,其实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努力成为一个知书达礼的丫环。伺候人这种事,现在对于我,最在行不过了。”林芙儿说道。
阿荨倒是很认真的看着她,从她语气里,倒是听出了真诚,原来有时候,一个人可以改变另一个人。那个叫赵旭的男人,居然让一个千金大小姐,学会了不光自己照顾自己,还能伺候别人。
荆少棠却直接将阿荨拉了出来,朝林芙儿报以和煦的笑意,“那如此就多谢林小姐了。”
说罢,荆少棠已经拉着阿荨走,阿荨却实在不好意思,扯了扯荆少棠的手臂说道:“姐姐叫我照顾庄儿,我怎么能偷懒,假手于人?”
“你姐姐是庄儿的亲娘,她都不照顾,你就别管了。”荆少棠,坏坏地笑意,眸子里有几分恣意,几分邪恶。明媚的烛火在那双漂亮的凤眸里轻轻地跳跃动着,让人沉醉其中。
“三哥啊,这样怎么行?”虽然姐姐不照顾庄儿,她可不能这样。
“丫头,我还想让我们的孩子回来。天色不早了,你……”
阿荨心中一震,赶紧捂住了荆少棠的唇,脸颊不由得一红,再回头看了看庄儿房间里亮着的灯,林芙儿一袭模糊的影子正在给床上的孩子喂药。
“我……听你话就是了。你干嘛这么大声?”要是被人听到,明天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见人了。
荆少棠邪恶一笑,指尖轻轻地点了点阿荨的鼻子,等到阿荨把手从自己的唇边放了下来,才低低地说道:“我家丫头越来越害羞了,有个女人的样子了。”
不像以前啊,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听说她给祁钰念的那道肚兜情诗,让祁钰脸都黑成了黑炭了,后来成了齐国的风云人物。不过这才多亏了他,不然这丫头怎么能上风云人物的头榜。
这天,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疯狂的冲洗在天地之间,而乌城似乎也不那么安定了,城内的居民,开始惶恐不安起来。虽然这是一个孤僻的小城,只是东西南北的商道而已,但是极北的蒙苍人得知中原大陆不平静,也开始蠢蠢欲动,打这片大陆的主意。
蒙苍地区原本只是一个游牧的部落,东边是戈壁,南边是草原。部落与部落之间,经常会因为争夺草源而大打出手,可是自从三十年前,完颜商统一了蒙苍地区,现在已经不存在于部落与部落之间的争斗了。蒙苍地区的牧民安居乐业,也渐渐的强大了起来。这是一群游荡于戈壁与草原之间的牧民,天生的骁勇好斗。
乌城人心惶惶之时,而外面的难民也成片的涌了进来,北边的地方过不去,再中原大陆,更是战火不断。让大家进退两难。
半月之后,庄儿的伤开始愈合,只是孩子眼里的总是蓄着淡的忧伤。荆绛蓉每次过来看看他,总是站在门口看着阿荨给庄儿换药,然后喂庄儿吃药。见到庄儿的气色渐好,荆绛蓉原本紧绷的神色会舒缓起来。
“姑姑,我要找娘。”庄儿乖乖地把碗里的药汤全部喝完,把空碗倒翻过来。眼神期盼地盯着阿荨。
阿荨回头,看着窗户的风景,淡淡的说道:“等庄儿的病全好了,自然就能见到你娘了。不过现在,你要乖乖的养伤,什么也不要想。”
可是不想行吗?庄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当他寂莫孤单的时候,孩子总会想自己的母亲的。
阿荨从桌上拿起一只用草编的蜻蜓放到庄儿的手里,微微一笑:“庄儿,这里莫忧叔叔今天给你的。”
庄儿开心的接过,问:“莫忧叔叔他的伤好了没有?”
阿荨看到孩子从床头拿起一个布包,布包里已经有十几个草蜻蜓了。可是庄儿还是很珍惜地把它们收好。
“他刚才来过了,可是庄儿睡着了。”阿荨告诉庄儿。
其实庄莫忧也是一个很别扭的人,当他看到荆绛蓉站在门口。他就走了出去,阿荨甚至怀疑是不是姐姐威胁了庄莫忧,不让他来看庄儿。
“那下次来了,姑姑一定要告诉我。”庄儿眼底闪过一道明媚的光芒。
“好啊。”阿荨答道。
“一定啊。”
“我说话算数。”
或许还应该去找姐姐,让姐姐还陪庄儿吧。有时候心情也能决定让伤都好得更快一些。
一曲幽幽的歌声,穿透雨水拍打着地面的声音传来,朦朦胧胧的,可是却让男孩听得开心一笑,惊喜道:“是娘,是娘!姑姑,你听到没有?娘亲在唱歌啊。以前庄儿睡不着的时候,娘亲就是这样唱歌给我听的。”
阿荨吟听着那歌声里的清淡,如九天之外,突然透过来的一缕清音。姐姐总是不说出来,其实她是多么的爱庄儿。
可能庄儿知道荆绛蓉对他的爱,也可以庄儿也知道荆绛蓉对他的恨。对于这个娘亲,有时候她会把他宠在怀里,唱歌给他听。有时候会大声的吼他,骂他,骂他是孽种,说他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阿荨看着孩子乖乖地躺在床上,然后闭上了眼睛,脸上是安祥的笑意。孩子的唇角弯起深深的弧度。
荆少棠坐在桌几旁,睨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轻轻地说了一句:“这场雨,到底是帮了齐楚,还是梁呢?”
公子一笑,诡辩异常。
阿荨推门而入,走了过来,荆少棠很自然的将她拉入自己的腿上坐着,手指缠绕着女子的发丝,突然说道:“祁钰要退兵了。”
“嗯?”阿荨一听,心里只是微微一怔,然后说道:“那就是回齐国了。那楚子毅呢?听说他现在的强敌是赵旭。赵旭也不知道怎么弄了十几万的赵军残部,说是要报齐楚灭国之仇。”
“丫头,你在想什么?”荆少棠嘿嘿一笑,狡猾的眸光一闪而过。
“三哥想什么,我就想什么?”阿荨看着窗户,雨水拍打着窗外的一片绿叶,叶子颤抖着,水珠儿溅得很高,从窗户处溅了进来。弄得窗沿处已经是一片潮湿。
“赵旭果然不简单,已经夺回了六座城池了,现在他依据在容城,而一路之上赵国的百姓皆是欢欢喜喜地自开城门迎接他。祁钰若是撤回齐国,楚子毅也必然失去了一个强势的盟友,那他也应该退回楚地了。”
“三哥,我知道你认识很多人,昨天晚上,那个蒙苍过来的商人。他就送给一颗绿宝石而已吗?”阿荨听荆少棠这么一说,抬眸问他。
“如果蒙苍人要进范中原的话,必然会从齐国以北的汉陵进境。你说祁钰这个时候赶回去,来得及吗?”荆少棠没有回答阿荨的话,却是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难道有人会让他赶不及回去?”阿荨吃了一惊,谁会有这么慎密的计划呢?
“雨水太大,路肯定不好走,说不定还有泥石流呢。”
“三哥!”阿荨推了他一把,眼神微怒。
“丫头,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事我不会做。”荆少棠优雅地回到了桌前,拍了拍淡青色的袍子,一头雪丝任意的垂了下来,透着妖娆的寂寥。
“那是谁?”阿荨紧张起来,突然眸光一闪,明白了些什么:“是他!”
看来只有那个人会在祁钰撤回齐地的时候,给他一个很大的欢送礼啊。
“你怀疑是青衣侯吗?”荆少棠玩味地看着阿荨。
“不是!”她肯定不会怀疑上官景,因为他现在肯定在想办法赶走占了梁国边境的赵旭,还要急着应付,楚子毅的攻击,哪里还有时间来顾及其他。
不过三哥这招倒是够狠,蒙苍的那个商人,应该也不是一般的人物,阿荨刚开始还见那人很面熟的。却是一直也想不起来。“三哥,昨天那个人我认识吗?”
“你认识彦歆的话,自然那个人,你也会认识。”荆少棠说道。
“是谁?”
“彦问。”荆少棠轻轻一笑。
“是他!”天下最狡猾的商人!而且这个人又不是一般的商人,他的手下陪养了一群很厉害的间谍,用来窃取各国的情报。还有一群很会挑拔间接的人,用来挑拔各国之间的关系,可以让战争一触而发。
阿荨心中一凛,突然又讽刺地笑了起来,“毒王老头的堂弟,看来他的生意做得不错啊。”难怪她觉得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