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透过嫩绿的树荫,洒下影影绰绰。
站在亭前的身影,青衣潇潇,雪发寂寂。妖娆的眉眼淡淡睨起,透着蛊惑迷人。
身后的黑衣女子倏然上前:“公子,主上回来了。”
荆少棠回头,雪发垂落于肩,淡青色的袍子衬得那张如雪如玉的脸庞,更加的妖娆。
“哦。”公子淡淡的应了一声。绕过身边的无落,从亭子走了出来,阳光下的青影,清寂潇然,不似以前的那般神彩飞扬。
荆少棠慢慢地踱步,走到一处内室前,推门而入,这里位于武丘的一处小府第,四国交界之处,是个敏感的地方,对于天下的纷争,他不敢兴趣。
却是见到上官景肩上的伤口,原来漫不经心的眼神,突然一僵,“谁这么大的本事,能把叔叔弄伤?”
上官景脸色极黑,却见荆少棠漫不经心的表情,冷冷一哼:“棠,你为何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需要关心什么?叔叔地意思是替梁国保江山,还是助你成大业?”荆少棠温和得似春风拂面。
“你的心里只关心那个贱丫头吗?”
“叔叔说的是阿荨,她倒是很厉害,难将你弄伤,好像还废了叔叔的一只手臂,那箭倒是扎得准,把左臂的最重要的筋脉给划掉了。”公子俊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态慵懒,却是冰冷至极。
“这你也看出来了。”上官景从来没有怀疑过荆少棠的能力,只要荆少棠看在眼里的东西,他都看得明明白白。
只是荆少棠不愿意去插手纷争,若是他有霸心,一统天下都有可能。
“她的每一招,每一势都是我教我。我自然看得出来。”荆少棠一撩长袍,坐在了上官景的面前,眸色淡漠。
“今日她废了我的只手,下次遇见,我定要那丫头的命!”上官景咬牙道。
荆少棠扬眉笑,容颜和煦,墨黑沉沉的眼瞳却是深邃无底:“她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动她一根汗毛。叔叔若是忘了,我只要帮你打败祁钰的黑甲军,让楚子毅没有后援便可以。”
另一个目的,他想见她。这般的思念,就如翻滚的狂潮一般,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蠢蠢欲动。
上官景看出荆少棠眼里的幽深,如果不是因为荆紫荨,荆少棠是决计不会帮他的,而上官景又很需要荆少棠帮他。
鬼兵之圣苍明子又不知被楚子毅用了什么方法,请回了楚国。而荆少棠是苍明子亲传的接班人,对于用兵摆阵之事,除了荆少棠以外,没人能对抗得了苍明子。
而上官景却不知,苍明子被一个丫头用馊掉的馒头给骗了,教给荆少棠的,同时也教给了她。
相遇是件很奇妙的事情,阿荨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就是荆少棠,那个从不宠她至极的男人。而荆少棠却知道。
夜色很深了,无落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圆放在了桌上,“公子。”
荆少棠淡淡地看了眼,眸间清俊,妖娆艳绝:“丫头最喜欢吃了。”公子眉睫轻颤,抬眸望向夜色里,仿佛得很透很远很远,阿荨就隔着那么一道山,一条河的距离。
无落站在那里却没有说话,见公子慢慢地端起碗来,眸底是暗如夜色的幽沉。
半晌,无落才慢慢地说道:“宫中送来信函,说公主病情……”
无落话未说完,荆少棠淡淡地一扬袖,将碗放回了桌上。“无落,于夏阳的信息回来了没有?”
“没有小姐的信函。”无落老实地回答道。
荆少棠扬眉,烛光照亮了他的脸,让那丝一瞬即逝的苦苦忍耐清楚落入无落的眼帘。“下去吧。”
没有多余的话语,无落知趣地退了下去。抬头望着厚厚云层里隐藏的朦胧月影,透着深深的隐晦与深沉。
梁宫内,宫人们神色匆匆,锦华宫前,御医们个个面露难色。站在殿门的小皇帝,急急地跑了进去。
床榻上的女子面露憔悴,脸孔已经瘦了一圈儿,眸光黯然神伤,见到突然跑进来的孩子身影,梁成君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皇姐,皇姐……”小皇帝一见梁成君,小小的个子扑了上去。一脸的委屈与伤心。
“皇上这是怎么了?”梁成君叹道,这些日子若不是她呆在宫里替小皇帝处理政处,调节朝臣之间的关系,这梁王朝怕是早已经乱成一团了。而上官景又率着大部分的军力,离开了梁都与齐国交锋。
“皇姐,你生病了,疼吗?今天张太傅与丞相吵了起来。寡人不知怎么办?后来张太傅就骂丞相是老奸臣,丞相就骂张太傅是龟孙子。”
梁成君心里一叹,她不过是两日没有坐地朝堂之上听政,众朝臣就已经相掐了起来。“皇上,这些事情你要自己处理,是谁对谁错,皇上也要明白一些。”
“张太傅对我这么好,平日里教了我许多做人处理的道理,今天丞相就说张太傅是误人子弟,心术不正。”小皇帝嗡嗡地说道。
“皇姐,明天随我上朝吧。”小皇帝的眼前满是委屈与期盼,“皇姐,我可以不当这个皇帝吗?我想跟父亲母亲在一起。”
“不行!”梁成君厉道,牵动着胸口,又深深地咳嗽了起来。一旁的宫女赶紧拿过帕子捂在了她的嘴边。
小皇帝一见梁成君如此严厉的斥自己,赶紧低头,接着说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了。皇姐您还是好好养病吧,明天……寡人是皇帝,知道应该怎么做。”
小皇帝说完,转身离开,身后跟着的一群内侍,赶紧跟了出去。
宫女一见梁成君手帕上的鲜血,脸色一愣,急道:“公主,你咳血了。”
梁成君淡看了一眼,抬眸问站在身边的宫女:“吴儿,驸马回信了没有?”
吴儿神色难看,嗫嚅道:“驸马太忙,可能……可能还没来得及看公主的信。”
梁成君眼里泛上一丝绝望,他……果然……好狠心。“罢了……”她慢慢地躺了下来,闭上了双眸。宫女等到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才熄灭了殿中的几盏明灯,徒留下一盏朦胧的烛光,映着殿内晦色的暗光。
梁成君明白,她身上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了,上官景一直推托没有找到解药中最重要的药物,她明白这其中的深义。而她死了,正随了上官叔侄的意,而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了让他们得逞,就算是死,这口怨气,也要讨回来。
一只夜鹰划过,惊扰了一片宁静。
荆少棠将那封梁成君差人送过来的信函,移上的火烛,未拆封的信函,慢慢地被火舌舔拭,最后化成一堆灰,飘落在地上。
看?不看?他从来都是这般淡定,不喜欢的东西,不想看的东西,谁也逼不了他。
城外的火光乍起,无落上前替他更衣准备,荆少棠长袍垂落,腰间随意系着一条白玉腰带,衣襟领口松松垮垮,纯白的里衣露出大半,看了无落一眼,摆了摆手。走出了门。
门外的春意正浓,夜里寒气逼人,桃树下停着的马,正扬着蹄子,蹄上的泥土轻溅。
桃花盛开,纷外妖娆。
那清脆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树上的桃花,树上桃花,毒王师父一朵,乞丐师父一朵,音魔师父一朵,罗刹师父一朵,小小(血蛇)也要的话也送朵给你,其余的我都是我三哥的!”
“三哥,你笑起来好漂亮,树上的桃花都失色了。”
“三哥,那些女人干嘛都看着你?我不喜欢。”
荆少棠低声轻笑,扬眉弯唇的刹那,那俊朗容颜突然间透着股说不出的性感迷人,带着仿佛能狂噬人心的张扬魔力。拈掉马背上的一片花瓣,跃上了马背。
“公子。”无落着急地叫道,上前一件厚厚的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走吧。”荆少棠淡道,策马而行。武丘城外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整装待发的梁国将士。
上官景见到荆少棠慵懒的样子,眉头一皱,不说些什么。策马扬鞭,朝身前的将士吼道:“出发。”
隐在云层里的月光慢慢地露出脸儿来,淡淡的银霜铺在身边的泥地上,泥水里映着纯白的光亮。
阿荨看得呆,三哥来了吗?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握着手心里的黑矅石珠子,慢慢地数着,一颗二颗三颗……三哥说等到十颗珠子,可以穿成串做成一个手链的时候,他会亲自将那根红绳带过来,替她穿上珠子。
一道阴影压了过来,阿荨回头,看到那双黯然的眸子,眸间暗淡无光,脸上了温和的笑意。
雪色长衫一扬,动作潇洒自逸,缓缓地坐在了阿荨的旁边,石头的冰寒,让他眉宇一皱,“啧啧,这么凉。春寒入骨,姑娘还是还点回帐里好。”
“瞎子,关你何事?”阿荨站了起来,垂眸附视着他。
诸葛流云只是淡淡的一笑,清煦无比,“当然关我的事,你若生病了,还得用我的药,你知道最近老是跟着钰行走于山间小路,进不得城,军中药材有些紧张。”
“山上没有吗?”阿荨轻哧。
“有些东西,还是得药铺才有。况且你也说我是瞎子,找早药这种事情,自然做不了。而我身边的医奴,我对他们又不放心,万一采个毒草回来,岂不是会要人命?”诸葛流云笑道。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莫非是想让我帮你?说出个理由出来。”阿荨蹙眉,拿紧了手心里的珠子,珠子摩擦手出清脆的响声。
“你手里是什么?”
“干嘛要告诉你?”阿荨白了他一眼,这人真喜欢管闲事。
“是玉石吧,听这声音像是北国才有的黑矅石。”诸葛流云挑眉,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真的是瞎子吗?”阿荨很怀疑,诸葛流云是不是装出来的。
“你看呢?”男子一挥长袖,淡淡的药香萦漫而来。
“我回去了,你慢慢坐吧。”阿荨转身便走。身后温润的声音传来。
“帮我在这山上找一个草药毛离子,我的医奴不认识,我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你帮我了。”
“你找毛离子干嘛?那是治妇人小产之后,除体内於热的药。”诸葛流云让她找干嘛?
“我只是想要,这一路经过村寨农家的,遇到个需要我帮助的,可以用啊。”男人说道。
阿荨拍了拍身服上的碎草屑,点了点头,“好。”
诸葛流云难得见她答应一件事情如此的爽快,心里虽然惊愕,是不是阿荨刚才忘记跟她提要求了。
回到行辕,却遇到祁钰一个人站在行辕门口,山风吹起他身上的深青色长袍,翻飞狂舞,火光中,男人的身影修长冷寂。
阿荨走了过去,看到行辕内亮着的烛火,“姐姐还未睡,祁钰哥哥干嘛不进去?”
“阿荨,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祁钰抬眸,看到站在夜风下的女子。
“姐姐……在里面,我去叫她出来。”阿荨回避那道灼灼的眸光,赶紧低头,绕过祁钰朝里走。祁钰哥哥太奇怪了,站在门口说些担心她的话,姐姐若是听见了,让她怎么办?
“不必了,她不愿意见我。”祁钰抓住阿荨的手,怔怔地看着她,“绛儿,她不愿原谅我。”
荆绛蓉的身子靠着小桌,慢慢地滑下来,不是她不原谅他,而是她不能原谅自己,对不起,祁钰。她的庄儿还在那个魔鬼的手里,而荆绛蓉已经很明确地跟祁钰说了,不要再想着她的话。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绛儿了。
荆绛蓉说,“我已经不再爱你了。十年前,我等了你这么久,等到我绝望,等到我的父亲族人都死去,荆宫也被人烧成灰烬。可是你却一直没有来。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生不如死,十年的羞辱,已经让她变成麻木了。那个单纯的绛公主已经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里。而我,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姐姐心里是在意你的。”阿荨说道。
“阿荨,别再说了。”祁钰眸色幽深,浓浓的夜色揉入眼瞳里,更加的冷寂黯然。
阿荨心里渐渐泛着涩然的味道,他和姐姐真的不可能吗?“你在意姐姐的过去?”
祁钰一怔,凝视着阿荨的眼睛:“是她在意。”而非他。
“那你不在意吗?”
祁钰顿住,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王爷。”彦三急冲冲地过来,身上衣服已经被泥水浸染,粘在了一起。当看到阿荨之时,脸色一怔,低下了头。
“何事?”祁钰放开了阿荨问道。
“我们在行进在陵峰的队伍,被梁国埋伏,白耿将军和他的二万人马,困在渭水之巅,不能前行,现在粮草殆尽,垂死一线。白将军派出十几个信使前来求救,都被梁军在半路上截杀,刚刚来送信的这个人,也是冒充普通百姓,一路蒙混过关,不过还是被梁军的密探发现了,派了一路追杀,在山下的时候,遇上了我军巡逻的队伍,才将信函送上来的。”彦三答道。
“现在人呢?”祁钰蹙眉。
“已经死了。”
“军中有梁军的奸细。”祁钰目光凌厉,“白耿去陵峰的事,除了军中的几个将军以外,没人知道。”到底会是谁呢?
阿荨也是一怔,那天祁钰与将军们交谈时候,那些将军都是跟随了祁钰许久的手下,不可能是奸细。当时她就站在旁边,听着他们摆兵布阵。
诸葛流云慢慢地走了过来,对祁钰淡淡道:“你要去支援白耿?”他慢慢地转身,黯然的眸子看了一会儿阿荨,意味不明。
“彦三,我们出发。”祁钰沉道。急急地走开。
阿荨站在原地许久,见月色清朗,一丝奇怪的心绪涌上心头。也跟了上去。
“你去干嘛?你不是说要帮我找草药?”诸葛流云白袍轻扬,带着股清俊脱俗之气,俊朗无比,可惜老觉得他太过完美,收回了他看天下的眼睛。
“我只是去看看而已。”陵峰离封父岭不远,快马加鞭半个时辰足矣。
“姑娘……”诸葛流云轻叹:“我若是你,最好是什么地方也不要去。”
“替我照看一下姐姐。”阿荨说完,拍了拍诸葛流云的肩膀。月色里一路小路,紫裙翻飞若蝶。
女子跑到马厩旁,随意地牵了一匹马,趁着月夜,急急地追了上去。
诸葛流云,听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远,挑眉,挥了挥衣袖。转身,见到了站在行辕门口的荆绛蓉。
荆绛蓉长发垂肩,身上单裙随风吹起,“十九太任性了。”
“你认为那丫头会把事情弄砸?”诸葛流云朗声长笑。已经离开。
荆绛蓉望着茫茫月色,树影在夜色里,呈现着无数个黑影,如一排排整装待发的士兵。狂风吹起树影,树梢串动,又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荆绛蓉眸底有难以启齿的隐晦。袖中的十根手指还在轻轻地颤抖着,紧张与恐惧一点点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