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梁皇病倒之时,梁国公主也因为情绪激动,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祁钰静睿的眼底有细碎的锋芒,“我们刚一离开梁国,梁皇与公主都病了?这事也太巧了。”
“各国皇子已经动身出梁国了,不到两天就会到达武丘。”彦三说道,将一封信函递给了祁钰。
祁钰拆开信函,看了许久,然后搓成团攥紧在手心里,片刻,他松开手之时,手里的信函已经便成了灰尘,慢慢地飘落在地上。
两天,从陈郡到达武丘快马加鞭,应该能赶得极,只怕这个楚子毅另有用心,从赵境北上。
蓦然,一丫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见到祁钰之时,蹭的一下跪下在地,她是祁钰这两天在武丘附近买来的小丫环,可以一路照顾阿荨。小丫环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很眉清目秀。
彦三一见,长剑瞬间架在了丫环的脖子道,侍卫沉声道:“大胆!”
小丫环吓得脸色一白,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奴婢……奴婢……”
诸葛流云在一旁皱了皱眉头,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彦三,你把人家吓坏了。”
彦三抬眸看了看祁钰,祁钰眸色沉寂,侍卫将剑收回鞘,缓缓地退了出去。
“什么事?”祁钰目光犀利,难道阿荨出事了?可是他刚刚才从她那里过来。
“回……回爷的话,姑……姑娘不见了。”小丫环嗫嗫地说道,低头,大气都不敢一下。
祁钰听罢,眸色渐寒:“什么会不见,不是让你一直在旁边守着吗?”
要是阿荨还没有想开,他真不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现在她又一个人出门了。
“姑娘让奴婢去替她换点开水放桌上,奴婢一进来,姑娘就不见了。奴婢也四处找了,没有见到姑娘,客栈里的伙计也都说没有见过。”小丫环急道。
祁钰脸色一黑,赶紧跑了客栈,她会去哪里?武丘这么大,她情绪又极不稳定。
天渐暗,墨云压顶。勾注古道旁群山巍峨,壁岩险峻,漫山草木皆枯,冲天的峰峦上积雪皑皑,暮色将离前最后一丝余晖照上去,瞑光茫茫耀眼。
阿荨戴紧头上的风帽,女子额前几缕凌乱的发丝,被寒风吹起,轻轻扬扬。信上说的地址是在这儿没错,可是这里是一片荒原,哪里来的农庄,难道于夏阳的消息也会有误?
于夏阳是阿荨在七绝谷里曾经救过的一个江湖人,轻功天下第一,而且妙手空空,她那举世无双地神偷技艺,从他那里学来。一个白发苍苍,胡子素白,一身清风道骨的老头,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个小偷。
一只苍鹰低低地从雪丘上飞过,突然朝着阿荨的方向冲了过来,落在了阿荨坐着的马头上,马受惊,一声长嘶,黑鹰及不情愿地扑动了几下翅膀,在空中飞翔了几圈,平衡了一下身子,落在了阿荨的手掌之上。
“落日,于老头不是说姐姐在这里吗?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什么农舍,庄园?简直就是狗屁,我看他手里的信息是太久没有更新了,平原村,切,这里是够平的,平原一座。”阿荨捏着黑鹰的尖嘴,轻轻地摇了几下。
黑鹰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一双犀利的黑眸紧溜动着。
阿荨凝视着黑鹰,松开手来,黑鹰便从嘴里吐出一支小小的竹筒出来。阿荨看了黑鹰一眼,摸了摸黑鹰光滑的羽毛,这才打开了竹筒,一条细长的丝帛拉了出来,丝帛上面的黑字,苍劲有力:
臭丫头,先别骂我……
阿荨脸色一黑,她没骂他,只是心里小小地诋毁了一下他而已。
下面的字更让阿荨吃惊:“平原村是四十年前还是在你哪儿的,后面沧海桑田,就不见了。我说的地址应该是平阳村才对,距陈郡以南三百余里。”
“没用的老头!”阿荨哧道,一夹马腹掉转马头,将黑鹰扔回了空中,黑鹰在她的头顶盘旋了许久,也不见离开。
阿荨终于怒了,伸出手来,一把从空中抓住了黑鹰的脚,吼道:“于老头还想要报酬,门都没有!”
说完,再一次将黑鹰扔回了上空,黑鹰感受上女子身上的怒气,不敢再动作,只是灰溜溜地飞走了。
害她白跑了一趟,本来还可以直接找到姐姐,给祁钰哥哥一个惊喜,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是赶紧赶回去吧。
古道深广曲折,暮下无人行走,马蹄踏地的清脆响在山间回荡幽幽。
迎面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下一下的刮在肌肤上。阿荨呼吸有些急促,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本来是不应该出门吹风的,只是为了姐姐。
陈郡以南三百余里,不就到了楚境了吗?姐姐又怎么会跑到那里去?想着想着,少女神色更加的凝视起来,突然又想到了青衣侯府里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小跟班莫忧,自那次她从雪谷回来,就一直不曾见过他。他就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也消失得够干净,一点儿良心也没有。
层叠的马蹄声,缓缓地从远处传来,祁钰面色一凛,这是出武丘的唯一一条古道,如果阿荨从这里离开了的话,可能去赵国也可能去楚国。
远处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少女一身雪白的披风,风帽遮脸,马上的身影那样的柔弱。阿荨没想到赶回客栈的路上会见到祁钰,女子轻轻地拉了拉马缰,马步渐渐缓了下来。
祁钰脸色不太好,眸光怒叱,见到女子被风吹满脸微红之时,心里的怜惜又不自觉的涌了上来,本来沉重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轻柔与无奈:“上哪儿去了?”
“随便走走。”阿荨笑道,风帽被她取了下来,寒风吹起女子鬓角的发丝飞扬,明亮的秋眸泛着柔和的光芒,明明那着那般的苦涩,却隐藏着一股坚韧与坚持。
“我很担心你。”轻轻地说出口,不再言事。他策马上前,也她并行。伸出手掌来握住她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掌,慢慢地柔搓着。
“我没事了,祁钰哥哥,我没那么脆弱。”女子笑道,春风般温暖,干净纯净。
“说得也是,我遇见的阿荨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又怎么会为了一点点不顺心的事,而……”
“而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想不开,自寻短见?”笑话,她荆紫荨是什么人。就算三哥伤了她,她也明白三哥的苦衷的。不敢是什么原因,她要活着开心一点,开心地等着三哥找回她。
“那你一个人独自跑出客栈是为了什么?”祁钰开口道。松开了阿荨的手掌。
阿荨觉得手心处暖暖地,不自觉地浮现盈盈的笑容:“为了你呗!”
祁钰眼神一怔,为了他?她倒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为了他而跑出去,害得他急得六神无主。差点没把整个武丘给翻过来。
“你为了我?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呢?”
“现在不告诉你。”阿荨调皮地一撅嘴,策马慢慢地走着。
“我看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明明身子这么弱,还到处乱跑。”祁钰赶上她,一伸长臂,将阿荨从她的马上抱了过来。
“啊,你想怎么样?男女授受不清。”该死!
“什么授受不清,不要给本王在这里狡辩。先前我们比这更亲密的都做过。”祁钰语气轻松,一丝玩味。
“那是你强迫的。”怎么这样啊。这个男人是姐姐的。如此亲密的举动,无端地让她产生一种愧疚感。
“是吗?那我还想做得更加过分一点。”祁钰轻轻地笑道,俯下头来,轻轻地吻着阿荨的脖颈,温热地呼吸扑在阿荨的脖子上,女子的脸颊慢慢地酡红。嗔道:“你!过分!”
“我本来就过分,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祁钰得意的轻笑,慢慢地吻上女子的耳垂。
阿荨挣扎,转头朝他吼道:“住……”
红唇相撞,带着丝丝的蛊惑。阿荨瞠目,这算不算主动送上去的。
赶紧推开祁钰的身子,朝他吼道:“离我远点,色狼!”
祁钰的唇角笑意顿僵,略一迟疑,原来她竟然拒绝得他如此的彻底,还跟他说没事了,原来什么事都装在心里。
阿荨见他不愿放开自己,心一沉。转过头来,手里的小动作却没有停下。
“你还是这么调皮,喜欢玩这些小把戏。”祁钰话语低沉,如弦重压。抓住了阿荨的手腕,轻轻地拿掉女子指间的细针。
“我就是想让你安分一点。”那针没毒。
“我若不呢?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待我?”很不值得啊,真是个傻瓜。
“因为我喜欢你。”很随意的回答,男人含笑望着她,平心静气。
“我受不起。”阿荨淡淡地说道,他不应该对她说这种话的,怎么听起来,没有甜甜的感觉,反而觉得很苦呢。
“你说了不算。”他扳过她的脸,霸道的审视着她,“这个世上不止他对你好,我也能对你好。况且他这么的伤你,你却还要想着他!”
“祁钰哥哥你怎么会开玩笑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阿荨话无温,语平淡。男人真是善变,才一眨眼的工夫,一个冷漠的人居然一下子对自己这么好。
“以前是怎么样?我只知道,我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而你,我会用全心地去喜欢你,照顾你。”
阿荨咬唇齿浅浅一笑,开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我改还不行吗?”
“你!”祁钰眸间有寒芒涌动,朝她低低地说道:“从头到尾都喜欢,如果你要改的话,那就去换张皮,然后连性子全部改了。”
“这样你就不喜欢了吗?”这么个改法,貌似有些难度。可是姐姐跟她虽然长得有几分相似,性格却是不一样的。
“不可能!”祁钰吼道,原来,她就是拒绝他,原来他就这么没有机会。
阿荨垂眸,咬咬唇,软声:“如果姐姐回来了,你就会后悔刚才对我说的话了。”
祁钰果然一愣,不明所以:“什么姐姐,你难道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不记得,忘忧蛊无药可解,忘记了便是忘记了。”也好,至少三哥在她的心底,永远是最疼他,最宠他,待她最好的人。
“你见过她。”祁钰眸光一黯,有种冲动。
“见过,她还活着。我说离开梁国的时候,给你个惊喜,就是想把姐姐带给你。可是后来姐姐又不见了。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她,不过我知道她应该在陈郡附近。”阿荨说。
“绛儿……她还活着?”她还活着?祁钰全身一僵,思绪凝滞,心不知所想。她还活着吗?为何这么多年没有她的消息?为何她不告诉他,她还活着。十年的相思,此刻突然听到她还活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沉重的压力。
阿荨,绛儿……
他都欠她们的。阿荨为他中毒,绛儿为他而死。
她……还活着。
祁钰慢慢地踱步着。诸葛流云默默地坐在桌边,浅浅的品着手里的茶,茶香浓郁,扑面而来,男子淡淡地说了声:“好茶。”
见祁钰还是这般神不守舍地负手踱步,诸葛流云眉梢轻轻地一皱,“钰,你到底在想什么?绛公主活着不是一件好事吗?看你怎么还这么深沉?”
“阿荨说绛儿不知是被谁掳走的,今天有人送信告诉她在平原村,所以她才会一个人跑去找人。”祁钰突然停了下来,眸光深邃,透过窗子望向黑夜的深处。
“她没有找到,就回来了?”
“绛儿在陈郡附近。”祁钰目光暗沉。
沉默了许久,越显得他眼神犀利而又凌厉。
“那你是想去找她?”诸葛流云问道。又接着开口:“现在就离开武丘,你可是想清楚了?”
“我知道分寸。”祁钰说道,转身一扬长袖。翻卷如流云。
两天后,各国使者已经到达四国交界的武丘境内。
阿荨身着一件青绿色的百褶纹袖水裙,越发衬得女子肌肤若雪,娇柔无比。不过女子那双明亮的眸子,闪着坚韧的光芒,看起来慧黠可爱。
祁钰凝视着出现在眼前的女子,挑眉,轻笑道:“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不过还是不要吹风最好。”
男人说完,接过一旁小丫环的披风裹在了阿荨的身上,认真的看了一会,这才道:“我再叫诸葛流云多准备些补气,补血的药放车上,这一路颠簸会很辛苦的。”
“我们去哪儿?”阿荨问道。不是说去陈郡吗?可是祁钰却等了两天才动身,于夏阳又没有再给她信息说姐姐现在到哪儿了。那老头果然是势利眼,没有好处就不办事。
“当然是回齐国。”祁钰说道,帮她系紧了披风。
“可是你说过要去找姐姐的。”阿荨怒了。
“我没说不去,我们绕道从楚国的境内寿城而过,自然会经过陈郡的。”
阿荨也未再追问祁钰为何要绕道楚国的原因,总是男人谋事,她不想插手,有些事情心里明明白白就好,她知道四国渐渐要不平静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代表她就可以很快见到三哥了。越这样想,越是希望阴谋者越快行动最好。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自私。
龙川历六百三十二年,梁明皇三十八年腊月二十六日,应梁皇之邀,楚、齐、赵、三国使者聚议梁都蓟城。
之议,意为商天下事,谋千秋福,以期通过友好的协谈的方式避免纷乱天下的绵绝战火。
可惜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各国自有各国的想法,都想做大,将别的国家挤下台去,最后自己称霸。
寒冬的季节,塞北天空下苍鹰盘旋,黑色流线突地划过静寂云间,伴随着嘎然一声长鸣后,落影无踪。
正是年底之际,百姓客家已经纷纷准备了新年,而此时酝酿在这武丘更大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一辆豪华的马车慢慢地行驶在空旷的古道上,车外红帷轻垂,紫色流垂,车顶镶嵌东海明珠,熠熠生辉。自是皇家辇车,小道偶尔经过的人,无不侧目,料想里面的坐着的人物是何等的尊贵,又不知是哪国的皇子。
车内传来一软娇吟的声音,女子软软地缠在男子的身上,自是销魂妩媚,轻启檀口:“殿下,奴家还要嘛。”
男人轻浮一笑,从女子的胸前拿出一个捂暖的葡萄,修长的手指拈起,慢慢地放入女子的嘴里,女子伸出红舌,轻轻地舔了一下男子的手指,轻轻一笑,慢慢地将唇凑近男子的唇上。
古道不时刮起狂风,夹杂着狂飞的雪尘,赶车的马夫急忙用手挡住眼睛,避免雪沙入眼,辇车周围随行的侍卫也是个个将身上的风衣披紧,埋怨北方的天气为什么会这么寒。南方多好,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
再说正是年底,侍卫们个个急着想赶在春节之时回到自己的家里,与亲人过年。不勉有些心浮气躁,粗话连篇。
危险正悄悄地靠近这群人,一阵狂飞的雪雾,道旁树木上的雪渣,如石头般,成块成块的往下落,如下冰雹一般,砸在路上,便砸出一个坑来。
辇车刚刚走入古道陕谷处,山腰处顿时一声断响,一棵巨大的古松被雪压得拦腰折断,惊起不小的响声,山谷处的雪有松动的迹象。不肖片刻,雪块滚落下来,瞬间已经将前面的道路封锁住。
辇车突然一个斜倾,嘎然停止,车上的男子气呼呼地掀开帘子,伸出头来吼道:“怎么回事?你们是想谋杀本太子?”
男子话刚说完,身后的狭谷处也落下了成片的雪块,雪崩瞬间也将后面的路堵死,将他们困在了狭谷的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得。
男子一怔,眸里闪过仓皇之色,朝身边的侍卫厉道:“快点将雪挖开。本太子不要被困在这里。”
身边的侍卫个个面面相觑,拿起手里的剑,一点一点地去挖雪开道。
夜色渐渐降临,太子显得急躁至极,已经在车里坐不住了,一掀车帘,从车上跳了来,一时锦衣飞舞,气急败坏地指着侍卫道怒道:“通通都是饭桶,要你们干这点儿事也干不好。平时吃喝玩乐的劲头哪儿去了?”
男子话刚说完,一支寒箭凭空飞来,正好射在男子的胸口处,破体而出,直直地盯入雪壁,一声沉响,雪壁处的雪块嘭地一声掉落下来,正好将男子埋在雪下。
一旁的侍卫惊了,上前急急地叫道:“太子……”
楚子毅一双如狼般凶狠的黑眸远远地望着古道狭谷处雪崩的惨况,嘴角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楚子毅挥了挥手说道:“什么时辰了。”
身后的随从开口:“回殿下,甲时快过了。”
楚子毅点头,冷冷地开口:“去临寿客栈。”他要等一个人,而这个人承若给他的东西,他还没有拿到。
楚子毅身后的随从将一只金色的鹦鹉从山中放飞出去。随从才跟在楚子毅的身后出发。
祁钰面色一凝,眸间犀利冷锐。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彦三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前面挡路的一个披着黑袍的男子面前停下说了些什么,彦三点了点头,然后跑了回来。
阿荨不明白所以,从车内探出头来,淡淡地看了一眼祁钰问道:“祁钰哥哥如果有事要办的话,阿荨就自己去镇上的临寿客栈等你吧。”
“也好。”祁钰开口,让身边的彦三先带着阿荨从另一条小路赶去临寿。
阿荨默然,祁钰还没有走大道,便知道大道被雪封了路,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而他只让少数的几个人陪着阿荨从小道转去临寿,自己则往大道而去。
雪飞风啸,阿荨到达客栈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
北方总要这么多的雪,一连下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停,不知道融雪要不要融半年?
少女伸出手来,冰冰的雪花落在掌心,淡淡的痒。
丫环推门而入,见到窗户大门,而站在窗前的女子一身单衣,浅笑盈盈地看着外面的雪,丫环惊骇,赶紧从榻上拿起一件厚厚的绒袍披在了阿荨的身上:“姑娘,你别再吓奴婢了。您要是身子再出现点什么问题,爷一定会拆了奴婢的骨头的。”
阿荨收回手,任丫环将窗户拉紧,拉上厚厚的窗帘。
“你叫什么?”阿荨问道。
“奴婢没有名字,奴婢的父母只唤奴婢丫头。”
“丫头?”阿荨的心蓦然一绞,丫头,她也是三哥的丫头。
丫头,你要相信我。
丫头,不要拒绝我,让我爱你。
丫头,三哥照顾你一辈子可好?
“姑娘,你怎么了?”丫环见阿荨愣愣地,上前轻声唤道。
“你以后就叫锦瑟。”阿荨说道。
“何时诏此金钱会,暂醉佳人锦瑟旁。”
“奴婢谢谢姑娘赐名。”丫环连连点头,她总算有个名字了,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但她觉得很好听。
隔壁管弦丝竹声,声声传来,是南国明快柔媚的调子,听入耳中时,不觉有多美妙,反而听着让人心烦。
阿荨蹙眉,缓缓地走出了门,谁这么缺德,夜半扰音?
“姑娘要去干什么?”丫环见阿荨要出门,急得拉住了阿荨的衣服。
“出去看看是谁在夜里笙歌。”阿荨轻轻一笑,美丽倾城,锦瑟呆了呆,竟不如所措。等她回过神来之时,阿荨已经走远。
阿荨存着丝竹声而去,上房之内烛火摇曳,一片明亮,里面的有女人轻媚的声音。声声入耳,让她觉得烦躁至极。于是戳破门纸,扔出一颗迷幻弹进来。
门外升起一阵白烟,惊起一阵惊叫之色,慢慢平静下来。
楚子毅脸色一寒,心道,这个时候,是谁想密谋行刺自己。在迷幻药散开之时,已经用内力屏住了呼吸,身形迅速地从推开门冲了出来。
一女子只是懒懒地倚在走廊栏杆处,看着自己。
楚子毅一愕,收回手里的杀招,看到女子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男子的声音如玉般温润:“怎么会是你?你又想搞什么?”
怎么每一次见她,她总在捉弄自己。她就这么锲而不舍?
“没想搞什么?就是觉得太吵了,扰了本姑娘的清静,所以我来看一下,顺便解决一下。”那迷烟的效果很厉害,居然没有把楚子毅给放倒,看来楚子毅最近有些长进。
“荨儿,你!死性不改!”楚子毅叹道。回眸看了看满屋晕倒在地的女人,眉宇皱得更深了。
“楚哥哥,是你夜里笙歌。弄得我睡不着觉,所以我才出手的。这回我不是有意有捉弄你。你可以继续,虽然那里面的女人晕了,我看弹琴是不行了,不如你就将就一下吧。她们都晕了,你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明天我让诸葛瞎子给你熬副补阳的药。”
看来是清静了,还是走吧。好好地会遇见楚子毅,她也没觉得有多大的吃惊,在祁钰说让她先行去客栈的时候,她早就料到楚子毅也来了。
因为楚国太子是走在祁钰前头出古道的。现在她明白了楚子毅当初在宣陵城的时候,密谋些什么了,第一件事情便是替楚子毅除掉他的兄弟,自己才有机会当楚国的太子。
对自己的兄弟都痛下杀手的人,阿荨心里都觉得有些惊骇。表面上是温温君子,却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站住!”楚子毅嘴角抽了抽,喝住了走了好几步的女子。
“干嘛?”阿荨回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就喜欢贪睡。
“你……”楚子毅上前,凝视着女子,却不知一时要说什么?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这么喜欢整我。不过今天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把那里面的人给我弄醒!”
“我没解药,我只负责放毒,不负责解毒。你去找瞎子去。不过瞎子跟祁钰哥哥可能还在路上,而且狭谷雪崩,封了道路,估计他们要绕好一阵才能绕过来。”让她弄醒那些人,再次制造噪音吗?门都没有!
“那你就别走!”楚子毅拉住了她。目光灼灼,仿佛她那么点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一般。
阿荨抬眸,弯唇浅笑:“楚哥哥这次来不光只是夜夜笙歌这么简单吧?我弄晕她们也是为你好,你应该好好养足精神,等回楚国的时候,解释一件事。”
女子眸间是静睿的光芒,楚子毅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阴寒,抓住阿荨的手臂蓦然收紧,开口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楚哥哥,你下手轻点。不然我一生气,也让你跟里面的女人一样。然后再把里面的女人扔出去,换成男人关你房里。”
“你!”楚子毅顿了顿,放开了她:“荨儿,一些事情,你不要知道得太多。否则对你不是好事。”
“就像现在,你想杀了我?”阿荨笑道。
“当然不是。”他不会下手杀她。
“楚哥哥不应该在这么个敏感的地方出现。纸是包不住火的,除非你想跟一个人示威,逼迫他答应你的事。”而且这个人也不是一般的人物。看来楚子毅的心思,也够深的。与先前七绝谷里的楚子毅是不同的。
阿荨这时甚至还在想,那时的楚子毅傻乎乎地任她欺负,是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又为什么甘愿让她欺负?
“荨儿,现在扰你清梦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你可以回去了。”楚子毅声音冰寒。一个小小的女子,居然看得这么清楚,他也知道她心思慧黠。不过自己处心积虑安排了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小丫头看破,心里实在有些不甘。
“楚哥哥,乞丐师父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人正是你楚国丞相夫人。是他告诉我的。如果你想请他入幕的话,就必须说服丞相夫人写几个字给他。到时候天下第一的兵家鬼圣苍明子都愿意帮你,那你做的这些事,必然也是正确的。而那个你想要威胁的人,也不会等到你威胁,就会直接给你,你想要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楚子毅不明白。这头丫头明明是刁蛮任性,又胡作非为的。此时一静起来。分析事情一条一条清清楚楚。
“我知道楚哥哥以后必定是不凡之人,况且那个楚太子章,根本就比不上你。”阿荨说完,一挥长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楚子毅站在原地许久,待到房内的迷烟都消散了才直进屋内,男子拍了拍掌,跃进几十个黑衣武士出来。
“将这些女人扔出去!”
“殿下……”武士们一愣,扔出去?这外面冰天雪地,这一扔出去,这些女人不都没命了吗?
“那赏给你们了。”楚子毅淡淡地挥了挥手。
黑衣武士眸色一喜,各大自使了个眼色,动手便将屋内的六七个女人拖了出去。
夜鹰长嘶,楚子毅怔怔地盯着屋内跳动的烛火,琥珀色的眸子里揉入一片跳跃的亮光。原来荆少棠说得没错,任十个齐国公主也比不上一个阿荨。
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大业,他想,他当初一定不会逃婚。
不过荆少棠宠爱至极的丫头,到头来,不也将她弃了吗?原来各人都是为了自己,看不到身边的宝。
祁钰一路风尘赶到临寿客栈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男人一身风雪之气。迈入店内,楚子毅已经坐在店的厅处等着了。看他样子是等了一整夜。
祁钰走了过来,一撩长袍,将脱下的披风递给了身后的彦三。将手里的一块虎样的金牌放在了桌上。
楚子毅瞟了一眼,缓缓地收了起来。说道:“多谢三王殿下了。”
“本王也是按合约办事。不过今天这事,你可想到应对之策了?”祁钰开口。身后的伙计睡眼迷迷地递上一壶酒,还有一些下酒的小菜。
伙计也不敢吱声怨言要加班,毕竟这些客人不是一般的客人,出手阔绰得很,当然杀人也凌厉得很。
“赵国皇子,赵恒英已经知道雪路被封,已经从另一条小道转回赵国了,你说巧不巧。”楚子毅笑道。
“那就是说,他一早知道消息,就绕道而行了。”祁钰眸底清煦无比,笑意深深间光华斐然,“这么看来,他就像故意而为之。”
“不到两天,接应楚子章的内延将军在寿城等不到他回去,就会亲自赶来寻找,到时候,自然会将事情查出来。而赵恒英却是故意不走那条官道的。他的疑点自然最大。”楚子毅说罢,浅浅地饮了一口杯中之酒。
“难怪你一时让人潜在楚子章的身边,在梁国便挑起了赵恒英和他的矛盾。这动机自然也就有了。”祁钰扬唇,明亮的眸子里目色镇定自如,笑得浅浅三分。
这世界狂者进取,每个权力者的背后皆是不择手段。
彼时已是晨光万倾,天地之间一片焕然之色。
阿荨见到祁钰的时候,见到他疲惫的眸光,并没有多大的在意,至于楚子毅,她没有将晚上放迷烟整他的事情说出来。楚子毅一早便已经走了,只让客栈里的伙计带给了阿荨一封信,说什么楚宫的东西很多,样样都很值钱,而且楚宫戒备森严,机关陷阱无数。是考验神偷水平的最佳地方,如果能从里面拿出东西来,更是极大的暗爽。
阿荨气得将信撕得粉碎,见到祁钰进来的时候,赶紧将信踢到角落里。说实话,她不是特别贪钱,只是贪偷东西成功之后的那种成就感。
祁钰答应过阿荨,并不急着回齐国,而是让彦二先行去将边境将军队暗中布属,粮草兵器马匹备足。
煦日暖暖,东风缭绕,陈郡城里外皆弥散着一缕馥鼻梅花清香。
街道两旁的小孩子兴高采烈,时不时才放响一个鞭炮,将在街上行走的马匹惊得一阵长嘶。
阿荨又觉得身子斜倾,差点儿撞着车壁。祁钰一把将她拉住,很自然的圈在怀中。
阿荨也懒得挣脱,一路上,他虽然话不多,却是很关心她。见到她手冷,他会拿过她的手过来,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捂暖。
正如三哥一样,可是三哥凤眸一扬,美丽妖娆,荆少棠总是这般淡意潇洒,时不时地还朝着街上的美女抛抛媚眼,送送秋天的波菜。而阿荨每次都是气呼呼地将荆少棠的脑袋从车窗外拉进来。折磨和揉躏他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脸蛋。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干吗?
“在想什么?”祁钰问道。阿荨呆呆地好像还会轻扬一下唇角,似乎在笑。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想这个!”阿荨从袖中掏出于夏阳给她的信息,知道荆绛蓉就在离陈郡不远的一个叫清光楼的地方。
祁钰定定地望着阿荨,眸底深湛:“绛儿真的会在哪里吗?”
“一定在的,于老头是这天下最会收集情报的人。以前三哥在时候……”女子突然噎住,捂了捂胸口,三哥现在不在了。每一次一提到三哥,一想到三哥,她的心就会痛。
祁钰握紧了她的手,低低开口:“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一点伤。”
阿荨不知要说什么好,伤……一直都在。只是深与浅的问题,祁钰哥哥以后是要照顾姐姐的,姐姐受了那么多的苦,而自己并不算什么。
“怎么?你不相信我?”
丫头,无论我做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相信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还有姐姐的孩子。
荆绛蓉的孩子阿荨一直没有说,是不知如何开口,想想还是等找到荆绛蓉的时候,让姐姐自己跟祁钰说吧。
祁钰听到阿荨相信他,眉宇间的谧色添上,神情愈发的从容淡定。
陈郡城内各家已经挂满了过节的大红灯笼。整个城内笼罩着一片喜气洋洋,阿荨也感受到那股欢乐的气息,见到街坊处卖灯笼的,也嚷着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