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看他一副居家的打扮,淡蓝色的套衫,米白色的长裤,修长挺直的身形透着舒服柔和的感觉。看他熟练又小心地抱起小婴儿,送上奶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何恩雅,你真幸运,可以嫁给这个男人,海蓝心中泛起了几分苦涩,却依恋着这个美好的画面。
昀哲的女儿很漂亮,雪白的皮肤,手臂一截一截胖鼓鼓的,藕节似的,脸颊嘟嘟的,透着两团粉晕,此刻一个劲吮吸着奶嘴儿,眼睛闭起来,一副幸福自得的模样,真像个洋娃娃。
海蓝怔怔地看着,忽然很想抱一抱这个孩子。
昀哲抚摸过孩子的背脊,看她自发自动地吸着奶嘴完全沉醉在美味食物中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
等孩子喝完奶,他才轻轻地把她放到婴儿车里。
昀哲示意海蓝再等一下,去拿了茶具给海蓝泡了花果茶。
海蓝与他面对面,再次感到自己无法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每当这个男人注视自己的时候,她的心都不受控制,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所以她很快地比道:“我拿了图纸就走了,晚上还跟客户约好共进晚餐呢。”
昀哲点点头,“在书房里。”
昀哲站起身,再次确认了在茶几边的婴儿车里的宝宝,小家伙正坐在那里摆手摆脚,看上去自娱自乐得很开心,昀哲摸了摸她额头,便示意海蓝跟他去书房。
抽出图纸,海蓝将它们展开,又再确认了一遍。
“真棒,完全就是渡边先生所说的那样,这个艺术loft如果盖好一定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她看着手中的图纸,忍不住赞叹。同时庆幸自己做对了一件事,当年没有因为感情问题而离开昀哲和纪云的公司,而是选择在这里,她的确可以学到很多。
昀哲替她卷好图纸装好,便跟海蓝离开书房回到客厅,在二楼楼梯阶的时候,海蓝就听到婴儿的哭声,神色一惊:“Boss,孩子在哭。”她比给昀哲。
身后的昀哲本来轻松的神情,在听到后倏然变掉,两个人匆匆地跑下楼,看清了婴儿目前的处境。
刚才明明在婴儿车里的小baby,不知怎么爬到了茶几上,并且撞翻了水杯,昀哲给海蓝泡的热茶烫到婴儿身上,此刻孩子的小手小脚已经发红,因为疼痛而在哇哇哭着。
昀哲苍白了脸,赶紧抱起孩子。
海蓝示意他:“快给孩子烫伤的地方冲点凉水,我去把车开过来马上去医院。”
昀哲了解了她的意思,海蓝没见过他这么惊骇失神的脸,虽然冲着凉水,孩子却一直在哭着,他的神色更为着急担忧,海蓝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也十分着急:“Boss,快上车。”
恩雅在接到昀哲手机的时候很为惊讶。
“请问,是谁?”她下意识地有些担心。
“何恩雅小姐是我,方海蓝,你听我说,宝宝不小心烫伤了,所以把她送来医院,现在已经做过处理,你不要急,医生说没有很严重,我现在拿boss的电话打给你,boss就在这里,我们在瑞华医院儿科急诊室。”
恩雅车开得飞快,听到女儿烫伤的消息已经让她六神无主,虽然方海蓝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不要紧,可是一颗悬着的心在没有见到女儿之前,就是无法放下。
怎么会这样的,好好地在家里,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怎么会烫伤呢?
她心急如焚地很快赶到,终于在急诊科看到丈夫,还有在他旁边的美丽女子,方海蓝,她从日本回来了?
“昀哲,怎么回事,萱儿怎么会烫伤?”恩雅神色紧张地比问丈夫,一旁的海蓝惊异于她现在熟练的手语。
昀哲的神情是黯然的,“都是我的错,放她一个人,她从婴儿车上爬到茶几上,撞翻了刚泡好的热茶。”
“现在情况怎么样?”恩雅光听到,心里已经很疼了,感觉神经都刺刺的,想到女儿在被热水烫到时所受的痛苦,她那做母亲的心已经跟着疼了。
“医生还在给她处理。”昀哲指指诊室里。
恩雅推门走进去,就看到医生已经在给女儿缠纱布了。
“医生,我是孩子的妈妈,情况很严重吗?”恩雅急忙问。
“孩子被开水烫伤,双手、小腿都有烫到,我们现在给她冷处理消了毒,因为孩子还只有一岁多,她的皮肤还很嫩,所以有烫到皱起来的部分,完全烫到脱离的皮肤也去掉了,现在给孩子上了药打过针包扎起来,明天再来医院换药。”
“会留疤吗?”恩雅急急地问。
“所幸没有伤到真皮,应该不会留疤,不过表面的烫伤对她幼嫩的皮肤来说也算满严重的了,拆了纱布后,你们父母尤其要注意,如果有水泡起来,要用消过毒的针把它刺破让里面的水流出来,宝宝可能会觉得痒,千万不能让她自己去抓伤口,防止伤口感染。我们会配药膏给宝宝涂,只要护理得当,不要碰水,两三周就可以痊愈了。”年轻的医生很耐心,解释给她听。
医生在说的时候,海蓝也在旁边将医生的话用手语比给昀哲看。
医生已经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位聋哑人,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对着恩雅说:“这位太太,以后要小心些,您先生耳朵听不见,最好不要让他一个人看小孩,这样比较容易出事。以前也有残障父母因为听疾的缘故而造成了对孩子的巨大伤害,您的孩子这次算是幸运的。”
医生想到自己在儿科几年里遇到的情况,的确对有残障的小孩家长来说,带孩子会比常人更辛苦,既然这位妈妈是健全的,还是要多帮宝宝的爸爸承担一些。刚才送医院也是,怎么只有这位先生一个人来了呢,如果没有旁边那个看似他助理的年轻女子,医生连跟他沟通都有困难,不了解孩子的情况,就又会造成诊断困难了。
海蓝没有将医生后面的这段话翻给昀哲,虽然她不知道昀哲自己能看读出多少,但她并不希望昀哲听到这样的话。
她知道今天他已经够难过了,如果听见医生这么说,他一定会更认为是自己的疏失,心里的难受会更深吧。
从医院抱了孩子出来,大家都没有说话。萱儿在昀哲的臂弯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还挂着刚刚在处理伤口时疼得哇哇哭出的泪水。
昀哲心疼极了。
海蓝见昀哲先上了车,便对恩雅说:“孩子没事了我就告辞了。”
“今天谢谢你。”恩雅看着她说。
海蓝摇摇头:“季太太,也许你会觉得我话多,不过今天的事真的不能全怪boss。他去书房拿图纸给我,离开时宝宝还好好地在婴儿车里,等我们下楼才听到她的哭声。”
海蓝还想替昀哲解释,她觉得恩雅的神情并不是很好看,自从听了医生那番话之后,她好像很沉默,海蓝担心恩雅因此而责怪昀哲。
恩雅点点头,“我知道了。”
海蓝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想自己也言尽于此,没什么再多说的余地,便向她告辞:“那么,我走了。”
恩雅回到家一直很沉默,昀哲按照医生推荐的食谱给宝宝准备好了晚餐,恩雅示意要喂宝宝吃饭。
看恩雅很小心地试了试温度,才放心地喂给宝宝吃,昀哲轻轻一叹,转身上了楼。
去浴室冲澡,混乱的思绪才稍稍平稳了些。只要回想起今天的遭遇,宝宝那被烫得红肿的小腿和胳膊,他还是会觉得心惊肉跳,一闭眼,就仿佛看到孩子的啼哭,那么可怜的模样。心底深处有一种对自己的无力和失落,虽然他很想做位称职的父亲,但却还是疏忽了,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某些时候,他的确需要承认自己的实际情况。就算这次事情的起由不是因为他听不见,但也是他的疏忽。他天天和宝宝在一起,看着她灵巧的在床上爬来爬去,却不曾想到她也能从婴儿车里爬出,在桌子上匍匐爬行。
平时在他听不见、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又隐藏着多少的危险和障碍呢?热水冲下来,落在皮肤上,感到了疼痛,但又怎么比得上宝宝的烫伤呢?昀哲的手掌拍在了淋浴玻璃上,对自己的失误充满了自责。
晚饭后,恩雅哄着宝宝入睡后才躺回床上。
躺到昀哲身边,彼此都没有交流,恩雅只是轻轻握住了丈夫的手,闭上了眼。折腾的一天结束了,恩雅想她必须好好想些事情了,但愿今天这样可怕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发生。
第二天,恩雅并没有去音乐学院。
昀哲比问她:“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了假,音乐会筹备得差不多了,在周末前,我都可以待在家里。如果有着急的事,他们会打电话给我。”恩雅回答他。
昀哲看了她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恩雅,你是否觉得我一个人无法照顾好孩子?”
恩雅摇了摇头,摸了摸他的脸颊,只是对他比:“我去看看宝宝,下午我带她去医院换药。”
恩雅在家的这几天,开始接手了很多昀哲照顾孩子的工作。比如开始学着给宝宝准备一日三餐,宝宝腿上和手上的纱布都开始拆掉了。恩雅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上药膏,看着那本来嫩嫩的皮肤红红地泛起水泡,她心疼不已。
宝宝果然感到痒痒的想要去抓,恩雅十分留心,不让她自己把皮肤抓破了。
好在伤口复原得很顺利,昀哲跟恩雅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恩雅带着宝宝去医院换好药,天气很好,忽然很想推着宝宝一起去散散步。于是,她推着婴儿车,信步走在绿阴下,街边的公园也有许多妈妈,
带着她们的宝宝一起呼吸新鲜空气。
恩雅环顾那些愉快的妈妈们,这些天心中闷闷的心结还是不能平息。对于宝宝这次的烫伤,她充满了自责,同时也有一点埋怨昀哲,但又不全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并不能像她以为的那样,能够坦然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他是一个残障者,是有生活障碍的人。这一点原先昀哲做得太好,而被他掩饰了,现在忽然暴露出来,恩雅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以后还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情吗?不,她绝对不允许。不论是宝宝,还是昀哲,她都不想让他们再受到伤害。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她自己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去照料他们,关心他们。何恩雅,你并没有做到一个好妻子应该做的事,也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心中的声音在这样说,却感到有些沉重,仿佛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嗨,又见面了!”轻快低沉的男声向她打着招呼,恩雅抬头,看见了那个男人。
又是他,又是这个声音。
她心中茫然,有那么一点不明所以的亲近,又似乎是脆弱。
“怎么了,但愿我没有破坏你的心情,你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开心。”
陈希瑾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觉得恩雅似乎见到自己不怎么高兴。
他不过确却很开心,能在这里与她相遇。
那粉色婴儿车里的是她的宝宝吧,看上去那么可爱,圆嘟嘟的小脸,此刻正睡得香甜,睫毛好长,就像个小天使。
“你女儿长得真好看。”陈希瑾不由叹道。
恩雅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到自己女儿身上,“很多人都这么说,不过她太喜欢睡了。”她有些宠溺地轻抚过孩子额头,这小家伙从医院出来就睡着了。
陈希瑾发现孩子手上缠的纱布,微一皱眉:“怎么回事,她伤到了?”
恩雅眼神一黯,“是我们的疏忽,她烫伤了。”
“婴儿的皮肤很嫩,只要不留下疤就好,意外是再所难免的,所以说照顾小孩辛苦呢。”陈希瑾想安慰她。
恩雅听着这熟悉温情的声音,心里有点情绪在破茧而出,“我应该更注意的,你知道我丈夫他……听不见,我不应该把照顾孩子的事情全交给他一个人,自己跑去工作,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看得出她内疚又痛苦的情绪,希瑾也能猜到那个故事,她的丈夫是聋哑人,照看孩子难免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没关系,宝宝是不会介意的,这件事不能怪你,也不能怪你的丈夫。”希瑾不想看她痛苦,不由自主地温言安慰。
“我苦恼的是,为什么我总是那么不成熟,到现在还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恩雅摇头,美丽的声音里带着伤感。
“我想你丈夫并不会怪你,也不会觉得你是位不称职的妻子。”陈希瑾若有所思地说,想着那个晚在舞会上看着两人相拥而舞的样子,那个男人必定很爱她。
恩雅抬头看他,明亮的眼睛里像装满了星星,她并没有说什么,但陈希瑾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释然。他想她也许想通了。
“有件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现在我想说,我喜欢你的声音。”恩雅微微一笑,向陈希瑾伸出了友谊的手。
希瑾轻轻握住,心里难免升起波澜,然而他知道,那些都应该随风散去。
“我的演奏会在这个周末,如果你愿意赏光来听,我会很高兴。”
“我会去的。”希瑾笑着,看她站起身。
“我要回去了,谢谢你,我知道你想安慰我,而你的话,似乎也起到作用了。这是你们心理医生的高明之处吧,和志衡一样。音乐会的票我会放在志衡那里,就期待你赏光了。”
陈希瑾看着那美丽的身影与婴儿车一起在夕阳里越走越远,心中苦笑,那并不是心里医生的安慰,而是一个男人希望他喜欢的女人快乐。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