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办好出院手续,安宁执意不要身在国外的父亲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所以何叙只好带她回到她所在的公寓。他让她躺在床上休息,自己着手帮着她整理房间,其实她的东西并不多,常年在外出***小小的演奏会,习惯了一只行李箱备齐所有物品放在门后。家里分门别类都摆放的很是妥当整洁,除了常用的东西外,多余的物品实在是少之又少。
“何叙,其实你现在不该在我这的,你还有很多事要忙不是吗?”安宁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何叙转过身,手上还拿着茶几上散落的几本杂志,宽大的白色毛衣略显松垮的搭配着休闲长裤,显得慵懒自在,只是眼神仍旧谨慎,兀自淡笑着回答:“还好,公司有东子帮忙照看,现在基本也稳定了,所以,我不会很忙的。”
她摇了摇头,肯定的回道:“你知道,我指的并不是公司。”
何叙没有回答,只是背过身把杂志插到书柜里。
安宁望向窗外,单调的天空,萧条的背景,到处都安安静静凄凄冷冷的样子。叶子落了,枯黄在地面附了一层,是啊,秋天了,该凋谢的凋谢了,该飘零的飘零了,走完同一条街,那么,该回到两个世界了,都有了各自的去处呢。一个人踽踽独行,长街再长,也长不过寂寞的心思,再坚强,疲 惫还是会如约而至啊!当真,无法拒绝的开始,不能抗拒的结束,自己从来都不能掌控的好。唯有——适应,接受,习惯,放弃,如今还要努力走下去,可是又该走去哪?
“时间过的真是快,似乎一眨眼,天色都暗了,不知不觉,这一天又这样过去了。”安宁笑着说,眼光依旧凝视窗外,带着隐约的迷茫。
“嗯,是埃”他随声附和着。
“何叙,你该去找她。”她轻轻的笑着,声音柔和,若无其事的像是说着无关痛痒的话。赶他走吧,这话说出来,只有自己知道,那一隅疼痛已蔓延百骸,心里终究还是拭失了温度。
何叙动作略有停顿,怔了片刻,阖了眼,遮住灿如星子的眸子,声音依旧淡淡,“安宁,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买回来。”
“我刚才打电话叫过外卖,应该马上就可以到了,你看,可以吃东西,可以喝东西,还可以看着有人义务劳动,生活又丝毫不受妨碍不是吗?”说着,安宁慢慢动了动受伤的右手手臂,像是开着玩笑。可是,何叙,你刚刚一直都在想她对吗,否则怎会没听到我打电话叫外卖,怎会不记得我其实问过你要不要吃什么呢?你即使在这里,心却在她那,那么,你该去找她,我很好,不需要你因为同情而作出任何牺牲,我负担不起你的不在乎。
何叙也笑了,随口问道,“带没带我的份呢,收拾了一个下午,我也饿了,陪你吃完饭吧,然后我再回去。”
“嗯,好埃一个人吃饭,也很没意思埃”安宁点了头,心口潮湿,天地间都蒙上一层雾气,没有再多言。
何叙心不在焉的吃了晚饭,然后把安宁要吃的药、还有温度计等可能要用的东西都放在她床边的写字台上,嘱咐几句后便离开了。
安宁起身下了床,站在空旷的公寓里,单手附上钢琴,黑白琴键被擦得晶莹,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手腕处的手链闪亮夺目。
“安宁,恭喜你,成功的完成演奏,这是送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哇,何叙,好漂亮的手链啊,帮我戴上好吗?”
“当然可以。”
“何叙,我一辈子都不摘下它好不好,就像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嗯,我算算啊,现在我是17岁,27岁的时候,我还要在这个舞台上给你弹这个曲子,37岁也是,47岁也是,直到我变成老太婆,你变成老公公,我都为你弹琴。”
一滴眼泪悄悄滴在琴键上,结成饱满的水滴,她伸手拭去,屋子里再一次恒静无声。
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竟方知,原来昔日种种能伤人到这般地步。
终于为那一次负了从前约定的离去做了收场,喧嚣容华谢后,雾散,梦醒,她终于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咀嚼不碎的苦涩。
安宁坐下来,将左手轻轻探上键盘,熟悉的触感,冰冷到胸口,落了指尖,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无比缠绵,掩不住悲伤。慢慢的划过,奏出德彪西的《月光》,离散的音符打碎了旋律,像是溢出的水银在地板上走走停停,又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灵动着浓厚的情殇,一夜倾城。
寂寞宁静的月光隐隐的哀伤,洒落一地冰凉,与她的憔悴孤独殊途同归。空灵的回声哀怨婉转,起伏流畅。她没试过这样去完成一首曲子,哭花了妆容,苍白了容颜,像极了凄美无声的吟唱。
既不回头,何必迁就。既然无缘,奈何誓言。今日重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一曲结束,她站起身,像是立在那个辉煌的演奏厅里一样,微笑着优雅鞠躬,丝丝长发顺从的自肩头滑下,幸福的嘴角荡开弯线,脸颊的弧度柔和随意,轻轻的说:“我要把这首曲子送给我最爱的人。”
回旋,转身,谢幕了。
27岁,他没有来听她的演奏会。而这一夜,《月光》,她依旧想要为他而奏。
再见了,再见了,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