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惊——一句为什么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忍住了：按照正常的程序，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要离开，是要先通知部门主管知道。但公司的部门主管不是她一个，业务部，生产部，技术部，还有会计部和财务部，应该把每个部门的主管召集到一起集体通知，为什么要单独跟她讲？她转念一想，心里已经明白：一方面，她是业务部的主管，这个部门对整个公司的运作至关重要。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平时她和程总相处得好，董事长也知道。虽然她自认为光明磊落，但别人未必是这样想。董事长平时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精细谨慎，他是想探问一下程总的离开自己是否也有牵连其中，会不会也因此离职，而不是要跟自己解释他的离职原因的，这样想着，她用了问题做回答：
“这个，对我的工作，应该没有直接的影响吧？”
钟威没想到她会是这么平静的反应，而这个回答她无疑是用了点技巧的——面前这个业务部主管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说话就脸红的小女生了。虽然觉得她有点滑头，不过这个答案是他想要的，她这边若没有变动，想必也不会有其他人变动，即使有其他人动，对目前的大局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他放了心表情跟着就缓和了，这时候要对程总的离开表示一下惋惜：“我已经再三地挽留他了，不过你可能不了解，你们程总和总裁意见不和，他自己要做言出必行的人，可现实不是你要怎样就怎样的，很多时候我们都要妥协呀。”
总裁平时并不在公司办公，葛薇只是远远地看到过他一次，不了解他和程总之间的关系，也不清楚总裁的处事方式，但在公司做了三年，钟威和程浩然之间的貌合神离她多多少少是了解的，钟威的言行不一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不过坦白说他虽然很少管具体的事情，但对自己还是很看重。于是回答说：“我知道了。工作上的事情您放心，我会盯着生产部把这批货赶出去，没有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太低，她觉得浑身发冷。
钟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却能够在自己面前这样地不动声色，也算不错了。难怪程浩然力荐她做业务部主管，如果是自己来好好地栽培，将来不难成点气候。
葛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再打程总手机，还是关机。虽然是预料之中，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刚才在董事长办公室听到消息，只是一惊，而且在钟威面前，她本能地用了面具掩盖自己真正的反应，现在有了时间，惊讶化成了着急和担心，她只想赶快找到他，看他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毫无预兆就要离开？从这一刻开始，她每隔几分钟就重拨一次那个号码，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心情稍微平复一些。一次次的拨，一次次地听到那个悦耳动听的女声：SORRY，THENUMBERYOUCALLISOUTOFSERVICE，不知道拨了多少次，最后，手机发出了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她才放下，疲倦地坐在了椅子上。
过了一天，总经理要离开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同事们私下议论纷纷，也有人向她打听，说她必定知道点什么内幕。也有人说完了，难得遇到一个好领导也要走了。程总是很得人心的一个老板，一方面因为他的性格，另一方面因为对心理学的了解，他对公司的每个同事都尊重，肯花心思去了解，像孔子因材施教那样因人而异地对待不同的人，根据每个人不同特点和长处把你放在合适的位置。他对业务并不精通，但无论多么紧急的情况，他都不会催促你给你压力，而是在旁边给你提供方便给你动力，让你努力工作的时候不会有后顾之忧。这一点，是很多老板都做不到的。其实也并非做不到，只是不愿意罢了。 比如说钟董事长，葛薇看过他处理危机事件时候的样子，要想法有想法，要能力有能力，有胆有识且是口才一流。可公司的事情他不愿花心思去关心，更不要说去了解自己的员工了。他关心的只是这个月有没有赚到钱——不过话说回来，也许董事长就是应该这么做。而这些同事之中，他对葛薇又是特别地不同。她已经很习惯了每天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早上来上班，那辆白色丰田安安稳稳地停在楼下，她就很踏实，觉得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很OK，可以专心工作了。虽然他现在很少再当众叫她傻丫头，但偶尔还是会用这个称呼，她听了，即使遇到再棘手的问题也自信能够解决，因为身边心里都有个支撑。他的存在对她来说像是水，空气，阳光的存在那样地自然，身处其中的时候觉得这才是正常，可现在，要失去了，才知道那是多么难得可贵，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中午的时候林菲拨了内线电话给她，说总裁和钟董都在找程总，但他关了手机就是摆明了不让人找到嘛，谁也没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