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州回来,在家休息一个月,葛薇又开始了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的生活。新工作的薪水不算低,但同康捷相比,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公司,业务部门就有三个,每个部门平均十个员工。公司的走廊很长,天花板很高,一个办公室的面积就是原来葛薇他们业务部面积的三倍。没有开灯的时候,透过一面面间隔办公室的大块钢化玻璃,整个公司看上去是不见底的幽暗。这样的环境中,一个人走进来,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不过她现在的心境,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环境,她希望自己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那样,不要被任何人注意,也不要被任何事情困扰。
每天她乘公交车上班,进了公司听领导的吩咐按部就班地做事。而同事之间的相处,在客气之中含着的是冷漠,不久之后她就习惯了进公司的时候例行公事一般地道:早上好!下班的时候说:再见!下班后再乘车回去,在小区门口的店里吃晚饭,回家洗完澡,就裹着浴袍坐在一只圈椅里对牢电视机,旁边放着几只桔子或者半只柚子,不时吃上几瓣,此刻大脑则处于半休眠状态,不愿思考任何问题,看一年前自己还觉得肤浅的肥皂剧。这个时候白天的一切统统抛到脑后,她沉浸在别人悲欢离合的故事里忘记现实,忘记自己。直到夜深了,她才倦及而眠,临睡前按掉遥控器,可以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的状态太消沉,可是又想,自己一直以来都坚持原则,怀着热情认真努力地工作生活,结果又怎样呢?在康捷时的一切,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却已是过眼烟云了。除了林菲打电话来通知她生了个女儿,一切都已经随风飘远;之前关系一般的供应商,偶尔还会打个电话问问近况,但方子俊,如预料之中一样,和她再没有了任何的联系。
葛薇心里也清楚,一切都结束了,可她又多么希望,他能够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发一则短消息,也可以让自己在上海这么寒冷的冬天里,感受到一丝的温暖。
这时候,农历的新年很快就要到了。新公司和康捷一样,过年前有全体员工的聚餐,不同的是,聚餐的那一天,每个部门都要出一个节目,到时候一起评奖而且还会有奖金发。
只是他们这种性质的贸易公司,一向是女多男少,葛薇所在的业务二部,包括她在内有十位女同事,却只有一位男同事。大家坐下来开会的时候讨论出什么节目比较好,有人就调侃说那位男士像大观园中的贾宝玉,于是部门经理灵光一闪,决定排演一出红楼梦。可在坐的人虽然各个英语一级棒,和老外沟通起来毫无问题,读过这部本国古典名著的人却是寥寥,除了知道宝玉和黛玉的爱情故事之外,大多数人连宝黛钗各自的家庭背景都不了解。
葛薇是新人,自觉刚进公司不久并没有发言权,就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便忍不住地发言替大家做了个简单的讲解自高中时代开始到现在,《红楼梦》这本书她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虽然说不上熟读和有什么心得,但也达到了随便翻开一章,看上两行就知道前因后果的地步她先说了宝黛钗三人的家庭背景和彼此之间的关系,又讲元迎探惜四春及史湘云妙玉等女子各自在贾府的地位及性格特点。讲完之后大家恍然大悟,然后就纷纷要挑自己喜欢的角色饰演。部门经理这时说道:“IVY——葛薇在新公司所用的英文名字——你也可以选一个角色,不过你要兼任编剧哦。”
葛薇想了一下说:“节目规定的表演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我们的人物又这么多,一个接着一个出场的时候要有人在旁边介绍一下才不会觉得奇怪。我就不上场了,站在舞台的边上做旁白吧,旁白兼任编剧。”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公司里的各个部门也都开始了节目的准备,葛薇他们的计划是到聚餐那天排练四至五次。在这期间,她抽时间写了相当于串联词的旁白,然后又帮每个人物设计了出场顺序和大概的台词,到了正式排练的时候,再根据实际的情景和每个人的特点做调整。
排练了两次之后,大家就都发现,这个新来的女孩子,居然还有做导演的天赋,因为她的意见基本都可以切中问题的要害,依此改进之后的效果又确实比之前的要好。而她念出来的旁白,简洁明快中还带着一点幽默,既把各个角色之间的关系提点到了,又给人留着往下面看演员表演的悬念。对聚餐时要出的这个节目,同事们原本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想法,因为部门经理也说过之前两年本部门的节目在全公司的排名基本都是倒数。不过现在大家都开始越来越有信心了,相信一定会在聚餐的时候来个出人意料。
转眼到了正式演出的那一天,他们部门的节目排在第二位,这其实并不算个好次序。但贾宝玉上场之后的反应虽然平平,可是自贾母和王夫人的出场开始,下面坐着的老板和各个部门的主管都被轻松幽默的台词和剧情逗乐了,开始随着大家一起大笑起来。人物次第出场,笑声也一阵接着一阵,而且一阵比一阵高。葛薇拿着话筒站在舞台的一角,清楚地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老板也笑得前仰后合——她原本就知道这个节目一定是不错的,却也没有料到现场的效果会这么好。
节目结束,下面的评委开始打分,除了旁边一个业务部的主管给了四分,其余四位包括老板在内都给了五分的最高分。然后老板上台和演员们一起合影,听说葛薇还是编剧,特意单独和她照了一张,说她编的不错,旁白也念得好。
接下来的其他节目虽然也都不错,但终究比不过她们部门的这个够出彩,有气氛。到最后,她们这扯戏说红楼》以绝对的优势和人气夺得了第一名的桂冠,拿到了三千元的奖金。
大家非常激动地击掌欢呼,说下个周末要一起出去好好庆贺一番。经理也高兴地笑道:“IVY这次是大功臣,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一下人事部,不但招了个业务上的好员工,还是个文艺方面的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