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眼里,烁着丝丝的火星。心里恨恨地骂着:哼,你以为我喜欢给你铺床叠被,擦桌抹地啊?若不是杏儿出的这个笼络的馊主意,老娘三句不离本行,张口便骂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林母忍了忍,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柔和一些再柔和一些。她顺从地放下抹布,走到餐厅,回头笑道:“饿了吧?东西都备好了呢,马上就得。”
“妈妈,我自已来吧?”
“干了一夜的活,累坏了吧?听飞儿说,你们当医生的,晚上要是有个生娃难产啥的,你们指不定就得站一夜呢……你看会电视,饭一会儿就得,今儿给你做顿疙瘩汤,飞儿说你好这一口。”林母说着,便进了厨房。
见婆婆的手刚还抓住抹布呢,这会儿却直接拿刀切菜,忍不住说:“妈妈,你先洗洗手呀。”
林母咬了咬牙,但心里的那股窝火还是没有发作出来,只是讪讪一笑:“你们当医生的,就是讲究多。”边说,边用水冲了冲手。
柳芊芊正想转身去客厅,却发现婆婆切完了血淋淋的猪肉,拿起那块还沾了菜屑饭粒的洗碗布在案板上随意抹了抹,案板上还残留着隐隐的血丝呢,婆婆便准备在上面切柳芊芊刚买回来的的糖藕(这是一种熟食,甜品。做法是,在洗净的生藕孔里,灌进配料调好的糯米,然后放进锅里煮。煮熟后,切片即可食用,是冬令的滋补品。)
柳芊芊不得不再次大叫:“妈妈,这糖藕不可以放在那块板上切的。”
“那放在啥地方切?”林母的话里已有按耐不住的火气了。
柳芊芊却没有察觉,她走过去,从壁橱里拿出一块竹制刀板,放在案台上,说:“生熟的食品要分开切,不可以在同一刀板上切的。”
“我们老家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也没见哪个人毒死了。你们城里人就是涞旋(东北方言。指特别夸张、不着边际的讲说)。”
柳芊芊虽不明白婆婆的那句话具体是啥意思,但多少能听出一些味儿来。婆媳相处这么一段时间,柳芊芊多少了解了一些她们东北的生活习惯,也就不多纠正,只是说:“妈妈,切生肉的时候,菜板上会留下许多寄生虫之类的。所以,切过生肉的,菜板最好要用开水消毒过。还有,洗碗布上,沾着许多的细菌。你用它擦菜板,只能越擦越脏,还会交错感染。这洗碗布啊,最好隔两天放进锅里煮一煮,消消毒。”
“你说的这么邪乎,那还有啥东西敢放进嘴里吃的?你们城里的人啊,就是撩騒(指没事找事),全整些不靠谱的,这个埋汰(脏),那个啥菌的。在咱们老家,煮人吃的锅里煮猪食,照样把人养得刚刚的。”
柳芊芊知道跟婆婆在卫生方面是无法讲通的,看见婆婆做饭的样子,她感觉饿了一晚上的肠胃,顿时觉得塞得满满的,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妈妈,别做算了,一会儿就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到时再一块吃吧。”说着,在客厅里提起饼干筒,坐到电脑前,上网去。
林母将手中的刀“当啷”地扔在菜板上,愤愤地解下围裙,悄声地说:“有能耐一辈子吃干粮……你嫌埋汰,老娘还不希得给你当老奴才呢。”
柳芊芊没听见,一边嚼着“奥利奥”的夹心饼干,一边登上QQ,然后打开淘宝网网页,看看里头都有些什么牌子的春装。
淘来淘去,没看中一款。无聊之极,柳芊芊点开百度音乐盒,随手一点,竟是林晨飞最喜欢的乌兰托娅唱的《套马杆》。当节奏感强劲且带着草原气息的歌声在屋里回荡的时候,QQ上,有个久违的头像跳了出来,柳芊芊一见,喜不自胜地叫道:“哈哈,花花蝶王,你怎么在线啊?”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林母,闻声转头。
柳芊芊调好视频,接好语音,没过一会儿,视频里清楚地映出了一个俊秀、张扬的男青年的面孔。
“逸扬先生,今朝没上课啊?”柳芊芊戴上耳麦,迫不及待地问,不等对方回答,柳芊哑然失笑:“嗐,我弄错时差啦。这个时候,你们那里正是夜晚。”
视频里的俊青年,摇头摇脑的,脸上堆满了笑,性感有型的嘴在一动一合,可柳芊芊就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关掉音乐,但对方的话语仍然不清晰。
柳芊芊转回头,叫了一声:“妈妈,你把电视调小声一些。”
林母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作置之不理,电视声仍是震声欲聋地在肆虐柳芊芊的耳膜。
柳芊芊有些恼火,站起来,走过去,边调声频边说:“这么大声,耳朵不痛啊?”
林母盘腿坐在沙发上,双眼紧盯着电视,说:“人老了,耳朵也老了。”
柳芊芊不想多话,放下摇控器刚走过去,身后的电视声音,一下又大了起来,比先前还要令人烦燥。
柳芊芊这下有些火了,走过去,一把按掉电视开关,“妈妈,你去你房间看吧,我这儿有事呢。”
林母想不到柳芊芊会采取这么种让自已下不了台的措施,脸顿时拉得老长,也顾不得林杏交待又交待的话了,一脚站立了起来,一腿还横在沙发上,尖刻地说:“想干哈?在我自已儿子的家里,连看个电视都要看人脸色啊?”
柳逸扬在等着呢,柳芊芊按下怒气,轻轻地丢下一句:“假如你不用噪音来烦我,我也不会拿脸色给你看。”
说着,坐回到电脑前。
林母真想一蹦三丈高,真想扯着嗓子好好的骂柳芊芊一顿,连带她祖宗十八代都骂上,这样才能解心中的窝襄气。
“大姑,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跟嫂子闹翻,您现在得忍。嫂子一生气,您老人家住在这儿就难了。一旦离开这个家,别的啥事都是白扯。”
想到林杏的这句话,林母端起茶几上的那杯冷茶,咕嘟嘟地一饮而尽,还嫌不够解气,她跑到自已的房间里,狠狠地揪下一个大蒜头,连皮也没剥就塞进口中,死命地嚼着,嚼得汁水从嘴角溢出,一股蒜味在空气中乱窜。
连汁连碴都吞下后,林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她抹了一把嘴,从一个罐里抓出几块东北的土点心,走到柳芊芊的身后,说:“你尝尝这个,老家正宗的奶饼,有嚼头,可香了。”
柳芊芊正与柳逸扬聊得热火朝天呢,向后摆了摆手,无心无肺地说:“不吃,这个饼跟石头似的,难咬死了。”
说着,柳芊芊转过头,微微蹙着眉,问:“妈妈,你吃大蒜头了?好难闻哦。”
林母的牙已咬的咯咯响了,心里直在咒骂:好你个犊子,你寻思自个是啥玩意?摆谱给谁瞅?哼,且让你得瑟两天,到时有你哭的日子呢。
林母有火,却克制着,不让那股怒火窜出来。她站在柳芊芊身后,看了一眼那个叫啥“脑”的玩意,只见那上面有个披着一头黄卷毛的二椅子(指不男不女的人),正朝自已在笑呢。
“讨厌,你跑那么远做啥啦?害得我现在回家都没意思了。阿哥这段时间常出差,晨飞也是……逸扬先生,混迹在黄头毛的美人堆里,想不起我是谁了吧?连个电话也没有。”难得看到柳逸扬在线,柳芊芊逮住便埋怨了起来。
林母听不懂杭州话,可柳芊芊跟柳逸扬说话常是杭州话与普通话掺合在一起说的,林母听懂了后面那两句话,又看到柳芊芊说话时的表情,眉开眼笑的,一付“烂贱”的样子。林母没见过柳逸扬,还只当柳芊芊与一个小伙在调情呢,心里直在为儿子叫屈呢。飞儿对这个娘们那真是巴心巴肝的好,可她倒好,老公一不在家,她就跟别的男人胡调。
林母气乎乎地走进屋去,用力地关上门,用“砰”地一声巨响,来表明她的愤怒!
电脑桌上的无锡泥人禁不住跳起舞来。
柳芊芊纳罕地回头,望着门上的那个摇晃不止的吊兰挂蓝发呆,不知婆婆又在抽什么风了。
柳芊芊刚想站起来去找婆婆问个明白,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肯定是林晨飞的。
柳芊芊与柳逸扬说了一下,便跑到客厅去接电话。
斜倚在沙发上,一手拈起一片果脯,一边柔柔地“喂”了一声。接下去便说:“大坏,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对方的声音让柳芊芊一下坐正了身子,吐出了口中的果脯,神色紧张地说:“嫂嫂,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体了?”
柳芊芊听了一会,小脸一下铁青,她匆匆地撂下一句:“嫂嫂,你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放下电话,柳芊芊与正等着她的柳逸扬简短地说了几句便下了线。
拿起大衣与包,柳芊芊站在客房前,轻轻地叩了一下门,说了句:“妈妈,我出去一下,中午饭你自已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