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林母发现家里出了大问题了。
只见与林杏大哥挨着的那二间正房,屋里全是湿拉拉的,一地的碎瓦片。抬头一看,天哪,屋顶上开了很多道口子,如注的雨水,就从裂开的缝里往屋内灌。
林母连伞也顾不得撑,转身便跑出去看。走进两家相邻的夹道,林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了。原来,这林杏的大哥林松,他盖新房,也不知啥时候将屋基往自家的方向移了几步。而新房盖了二层半,足足高出林母家一层半。很自然,遇上下雨,他家的积水就往自家的屋顶上乱流,今儿雨大,积水跟山涧泉水似的,劈里叭啦地往自家屋顶上砸,已有些年头的老瓦片,顿时被砸碎了许多。
林母查清了原因,便气呼呼地跑到林杏的大哥家,把新漆的门擂得山响,还边捶边大叫:“林松,林松,你这个瘪犊子,你跟老娘我滚出来!”
好半天,探出一张红光油亮的脸来,一开口,满嘴的酒气:“大姑,你有啥事?”
林母见是林松的媳妇,蹙着眉叫道:“喊你男人出来。”
“他呀,有事呢,正陪着几个本家爷们喝酒唠嗑呢。大姑有啥话,就跟我说呗?”
“跟你说不着!”林母用力一推,便要进院门。
谁知,这林松的媳妇根本没有让林母进屋的意思,她双手把着门框,呛歪着眼儿说:“大姑,有话就搁这唠呗,林松,他不得闲。大姑非要找我家男人,那改天再来吧?”说着,她就要关门。
林母这下更是生气了,她提起泥砣般的脚,一脚便踹在门上:“滚你犊子!再不闪开,我连你一块踢!”
林母的野蛮与强悍,村里人都知道,很多人也领教过。所以,林松的媳妇一边往里退,一边失色嚎叫道:“林松,孩子他爹,你快出来,一个疯婆子打上门来了。”
已喝得七分醉的林松,提溜着裤子,口舌不清地嘟嚷着:“哪个……疯,疯婆子?瞧我揍……揍死她!今儿是我……我林松搬家的大喜日子,她敢上……上门来乱搅和?”
林母早已是怒火万丈了,她冲进去,一巴掌就迎了过去:“你个瘟大灾的,你妈才是疯婆子呢!”
可惜的是,林松已醉成了软绵绵的面条,他的身子晃了晃,在林母的大巴掌到来之前,已一跤跌在了雨中。
这下,林松的媳妇更不干了,她猛地去撞林母,拍着大腿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跑到这疙瘩来撒啥野?我男人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我小姑子从杭州捎来的呢,今儿刚上身,就被你这个老不死糟贱了,你赔你赔!”
“咱赔?好,咱赔!林松,让你的媳妇滚犊子!咱跟她一个埋里吧汰的老娘们说不着。你给我睁开眼睛瞅瞅,你的房子是咋盖的?”
“咋……咋盖的?拿钢筋水泥盖……盖的呗,你眼……眼热,你让林晨飞那小子拿出钱来,也整个三层小……小楼……别别捣……捣乱,爷们还等着咱……咱喝酒呢……”
“喝你个死!林松,你个王八犊子,你竟敢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占了我家地基!你个不是人揍的玩意,今天,你横竖给咱整明白!”
“啥地方写着那就是你家的地基了?有文件写着吗?哼,林老寡妇,你别搁这破马张飞的,逞啥能?有这能耐,咋让儿媳妇甩抹布似的扔在这疙瘩?”
林松媳妇的话,直捅林母的心肺管子!她最怕,就是怕别人说这个话。
“放你娘臭狗屁!你妈才让儿媳妇甩了呢。我这是不希得去,过几天,咱想去,提起脚就去!”
一个声音从雨中那头传过来:“是晨飞妈呀?怪难得的,咋不进屋来坐坐,在外头跟小辈们急啥眼啊?”
林母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手臂:“你瞅瞅你生的都是些啥玩意,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只跟你算帐就完事!”
那个阴阳怪气说话的,是林杏妈。
“这话就唠的咯应了,我咋就生了猪狗不如的玩意?他们咋就惹恼了你这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我就纳了闷了,儿子儿媳在大城市当大官挣大钱,你咋就不跟着享福去?是儿子不稀罕呢,还是儿媳容不得?”
林母已被气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抄起墙角的一把扫帚,就朝说话的人横扫过去:“要不是看在杏儿的面上,我揍你个半死!”
林杏妈这下真的来气了,她生得五大三粗的,有一把子粗力气。一把揪着扫帚的那一头,用力一扯,差点将林母扯翻:“你少给我提杏儿!我老姑娘被你母子祸害死了,你还有脸提她?”
林母一愣:“我祸害她啥了?”
林杏妈跳起脚来:“祸害啥?你当初是咋答应的?你说,带杏儿去杭州,先让他们结婚,一时半会再给杏儿在城里划拉个工作,然后整出一间屋来接咱老俩口住到杭州去。可现在呢,这些个全成了躁屎,一样也没成。不仅啥也没成,还把那个城里的儿媳妇带回来办酒认亲,你这是啥意思,就想把杏儿甩了呗?我告你说,这事,没完!我杏儿好歹也是大学生,你瞅村里的姑娘小子的,有几个上大学的?要不是被你母子骗得四六不知的,我杏儿早就寻下好亲事了。你说,这损失,你咋赔?”
说到林杏的事情,林母确实有些理亏,也很后悔,当初,自个不该心急着忙地把杏儿领到杭州去,更不该跟林杏妈许诺什么。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况,今天来这里的使命不是为了林杏。
“杏儿的事情以后再唠,我现在只想问你的兔崽子,他占了我家的地基咋办?屋子漏成那样,又该咋办?”
“咋办?你说咋办?那地基,谁说是你家的?你叫地基,它能答应你不?有能耐的,你也整啊,整座比林松还要高的房子,让你家的积水往他家的屋顶落,咱准保一声不吭!嘿嘿,晨飞妈,咱寻思,你是眼馋了吧?眼馋咱家林松盖起这贼好的房子,所以,你来找碴,你来磨叽,可这有啥用?我劝你啊,到城里的儿媳面前服个软儿讨个好,让她整点钱出来,把这老房子修修,省得过成个要饭的老婆子似的,我们是本家,瞧着也替你脸红不是?”
又对林松喝了一声:“熊玩意,还不给我滚屋去?跟她有啥好叨咕的?”
自从林晨飞把柳芊芊领回来办酒后,林杏妈的心,就好像搁进了燃着大火的火盆,烧得她日夜不安。
林杏兄妹六个,就数林杏聪明,也就数林杏拿了个大学文凭。为此,林杏妈差点要把林杏的大学文凭顶到头上四处炫耀一番。她早在心里有个美美的打算了,让老闺女寻摸个好对象,然后,二老跟她过去。虽生了三个儿子,在村里那是可以高昂起头的。只有她自个明白,那三个媳妇,哪个是省油的灯?不把老俩口扒层皮,他们死活都不乐意。大的两个姑娘,嫁的姑爷都不咋地,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主。只有这个杏儿,模样是三姐妹中最俊的(矮人中找高个,嘻嘻),又是念了大学的,这不得跟古代的人中了头名状元那样了得啊?所以,把老闺女看成是天神一般的林杏妈,自然将自已的一切希望寄托在老闺女的身上。
谁知,林杏偏偏喜欢上了隔壁林寡妇家的小子林晨飞。
这可不行!林家穷的丁当乱响,而且,林寡妇是个人见人怕的瘟神,女儿给她当媳妇,那不得遭罪啊?何况是,林家小子已跟别人结了婚。
可林杏好像是吃了称砣似的,谁的话也不听。
这个时候,林寡妇突然上门来了,她跟林杏妈说,她喜欢杏儿,她愿意娶杏儿当儿媳。
那城里的儿媳咋办?难不成让杏儿当二奶?那更是不行。
林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绿本本,晃到她们面前:瞅,飞儿已跟那祸害精打八刀(东北方言,指离婚的意思)了。
给人当填房啊?林杏妈还是有些不乐意。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说啥都能找个头婚的好小伙,给二婚茬子当老婆,真屈了自家的闺女。
可备不住林杏自个愿意。
而且,林寡妇还信誓旦旦地下了保证,说定了几个条件。再说,林松媳妇鬼一样的精明,她在林松的枕边吹了一阵小风,林松便来找老娘说了一通,从来不愿吃亏的林杏妈,这才放女儿跟林寡妇去杭州。
林松的小九九是,林寡妇去了杭州,林家老屋就再也没人了。趁这个难缠的老太婆不在家,赶紧把老房子拆了重盖。
这以后,林松抓紧时间,毫不客气地将自家的地基往林晨飞家挪了半米多,紧挨着林家旧屋起了新楼。
当时林松母子俩还想,既便林寡妇从杭州回来瞅见了不高兴,可生米做成了熟饭,两家已做了亲戚,林晨飞的老妈也不好意思多说些啥,何况,林寡妇自然会住在杭州,谁会放着清福不享跑到这穷疙瘩蹲着?没人住的空屋子,坏了旧了的,林寡妇自然也不会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