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绷起小脸抬眼无比认真地看着水溶清冷道:“莫非溶哥哥认为我是那等眼睛里只有家仇的狭隘女子?如此我们也算不得知己了。我自是希望能处置了贾家,可却没想过是为了泄愤,娘亲已逝去,再怎么报仇也换不回娘亲的一个笑容。我只不过想他们的行为得到应有的惩罚,给娘亲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若真为报仇,还不如直接派个杀手去呢。我自为我的心,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亦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水溶看黛玉小脸微白,心疼道:“黛儿莫恼,我自是知道的,刚是我说得不对了,原是一时急的。”他定定注释着黛玉如水明眸,轻声道:“黛儿,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黛玉叹口气,缓和了脸色道:“我不会受到伤害的,又不是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是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给你们添麻烦的。”
水溶叹道:“你若去探查势必会去那府,那府里人哪天不再算计,若有一个照顾不到怎么办?”
黛玉一叹,低眉道:“我有雪雁她们看着怎么会有事?外祖母毕竟还是对我有感情的,就算关键时候会利用牺牲我,平时却还不至于对我不好,只要没有危害到贾家,她还是会宠着我的。那些算计咱们大约也知道是什么,又怎会让她们如愿。”
水溶无奈道:“面对着那些宠爱,以后到算计你时你不是会更伤心,黛儿,你是个善良心软的,毕竟那贾母和你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你若相处久了有所牵绊还是会容易受伤。”
黛玉自失一笑:“溶哥哥竟真是了解我呢。面对贾家,唯独对外祖母我的心最复杂,便是娘亲也是呢。不过我已经不会被那些感情左右了,外祖母的那丝真情,我亦会用真情回报,其余的我不会理会的,所以我绝对不会为他们心伤的。”
林逸飞听了半边在旁忽道:“妹妹真要管倒也无妨。”
水溶一皱眉,黛玉则眼前一亮,听林逸飞道:“妹妹也不过是观察试探之类的动作,也不会有太多危险,正像妹妹说的,去那贾家的算计大体咱们也能猜出,不过是为那些银子罢了,咱们既然知道了也不怕他算计,只要妹妹不再心软和伤心,倒真没什么能伤害到妹妹的。”黛玉忙不迭点头道:“可不是嘛,你们也把我想得忒软弱了,如今已经看清,又怎会再任他们摆弄,再说我以前也没任他们欺负嘛。我只尽力就是,你们又不会真把一切压我身上,到时我这真有些结果也算是意外之喜。”
水溶笑吟吟道:“就像那水清是不是?”黛玉撅起小嘴道:“溶哥哥怎么知道我下面要说这事情?”林逸飞和水溶呵呵一笑,道:“真是个小丫头,那得意的表情都写满脸了,我们还不知道?罢了你要管就管吧。不过咱们也不能去那儿太多了,没得心里添堵,反正处置他们在忠顺王事了时呢。”黛玉点头应了,蹙眉道:“只可惜还得有多少人受到他们的迫害。”
水溶道:“那贾府老太君管得甚严,也就几个身份高的主子知道丹书铁卷的存在,其他为非作歹的族人下人纯粹是本性使然。我们也不会任他们作恶,只是终究总有一个不到的地方,毕竟朝堂不止它一个贾家的事,我们亦无法周全。”
黛玉一叹,问道:“贾府怎会有丹书铁卷?”
水溶道:“当年圣祖打天下时正攻到锦州,说什么也拿不下,那里是要塞之地,若不能攻下就根本不可能逐鹿中原,是以圣祖发下话谁能破得锦州以后登基必受之以丹书铁卷。那时贾家还是圣祖的家奴,偏那贾家祖先是个有才华的,献上一计成功拿下了锦州,而且还在攻城时救了太子一命,圣祖大悦,那贾家从此由奴才变成武官。天下定了之后圣祖便兑现了诺言。只可惜这贾家子孙不孝,竟是仗着这丹书铁卷胡作非为起来。”
黛玉叹道:“祖上有为未必子孙也有为,圣祖赐这丹书铁卷用意原是好的,只是却算漏了人心的贪婪。”
水溶道:“可不是吗,如今想惩治贾家必须盗出丹书铁卷,否则一点希望也没有,除非他们犯了某反之罪。不过他们家都是安享富贵尊容之辈,宫里有有个贾元春,却还做不出这事来。”
窗外寒风凛凛,摇荡树影重重,说不出的纷扰与烦乱。
又是一年春来早,柳眼花腮,各自娇娆。
北静王府正月一过就把黛玉接来,林逸飞这次没再去,反正北静王府和自家一样,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管做自己的事去了。
黛玉每日和太妃住在一起,自是舒心,偶尔水溶闲了亦来陪她,二人此时情已定,心已通,不觉比原先亲近了很多。
这日天朗气清,柳摇芳姿,风含香韵。黛玉和几个丫头在晴瑶园里玩耍,几个丫头或逗草或观花,因没得拘束,自乐得玩闹。黛玉玩了一会有些累,便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拿着本书读着,耳边燕语呢喃,伴着丫头们快乐的笑声,说不出的畅快温馨。
月华玩了一会见黛玉在秋千架上,忙过来笑道:“姑娘别看书了,这么摇晃着对眼睛不好。”
黛玉笑了一下放下书道:“我也没看,刚走神呢。”
月华笑道:“他们几个丫头也够淘气的了,竟把姑娘撇一边,我陪姑娘说话吧。”
黛玉含笑看着远处玩闹的雪雁等人,温婉道:“她们也难得自在,若能天天像这样无忧无虑我才高兴呢。”
月华赞叹道:“果真姑娘最是怜下的,明儿可不宠坏了我们。”
黛玉歪头打量着月华,眼睛亮晶晶的,一副疑惑的样子,笑道:“月华姐姐何时被宠坏了,我怎么不知?”
月华嗤得一笑,道:“姑娘就会打趣人,说起来姑娘也大了,该摆出些威严来,天天管我们几个丫头叫姐姐,给别的人看了倒是不好,没准说姑娘失了身份。”
黛玉道:“有什么不好,你们几个我只当自己的姐妹看。丫头又如何,我最欣赏你们的心性,这才是最宝贵的呢。说起来外面多少千金小姐也是比不过你们的,我为何不能叫姐姐,你是妄自菲薄了。再说我可万万不敢拿你们当下人,你们原是那外面做大事的人,跟了我可是委屈了呢。”
月华笑道:“姑娘不在乎这些是姑娘的好处,我们却不能不遵的。”
黛玉疑惑道:“该不是有谁责备过你们这些吧。”
月华笑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黛玉道:“那才好,不然我可要找他算帐去。我对人自有我的标准,很不用别人来挑。若是不好,她就是千金万金的公侯小姐我也不会理会,若是好,便是路边的乞丐我也不会看轻了去。出身如何原不过是个上天的安排,没的约束的人一生都困在里面。书上那多少风尘侠士江湖隐逸也不过是凡夫百姓,但又岂是你我所能比的,咱们也还只有仰望的份呢。因此我倒不知自己有什么好处要摆什么威严。”
月华一叹:“姑娘却是看得通透,倒让我想起你们说的那贾府的三姑娘来,若那姑娘也能有这番想法就好了。听雪雁他们谈论过几次,如今好好的女孩竟是面目可憎了,听她们那遗憾的口气,想来原先那三姑娘不错,如今才令她们可惜。”
黛玉缓缓晃着秋千,望着天边淡远流云,怅然道:“三妹妹如今心里仍是没完全丢了善良的心的,只可惜那心被蒙上了尘土,我也努力过,竟是适得其反,倒也没心再去管了,不是我心狠,原是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任你如何去努力也只是无用之功,总要自己悟了才好,我只怕醒悟之时不知可还来得及。唉,说起贾府却也心烦,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哥哥的忙。”
月华笑道:“姑娘也别心烦了,不可能事事都像那水清的事情那么顺利。只慢慢查访吧。”
黛玉闷闷点头道:“我自知道的。那水清倒是如何了。”
月华摇头道:“我们也不清楚,似乎王爷再查呢,咱们也不用去理会了,毕竟咱们也再帮不上什么忙了。”
黛玉叹道:“我们天天安享荣华,外面却有那么多人再为咱们这份清净富贵而披荆斩棘出生入死,想想就颇觉不安。”
“呵呵,姑娘有如此想法真令我辈汗颜啊。”一个深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园门口传来。
黛玉和月华唬了一跳,黛玉忙停下秋千,下来见门口走进三个男子,只水溶是认识的,另两个中一个年纪大约有五十多岁,长相倒也俊朗,五绺墨髯,一双丹凤眼中平和里透着威严,温和里带着高贵,颇有种君临天下的气魄;另一个二十六七岁年纪,长相和年长的人有七分相像,一望可知是父子,比那年长者多了几分温润和善。说话的就是那年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