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听林逸飞并不接自己的话,顾左右而言他,不解何意,只好微红着脸低头笑道:“林少爷过誉了,鸳鸯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只是老太太最是怜惜人,我虽是下人,老太太看我殷勤就未免多疼了些,鸳鸯实无什么过人的好处。”
黛玉脸上带着一抹轻笑,叹道:“鸳鸯姑娘如此说可见好处了,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温柔体贴。”
鸳鸯温柔一笑,道:“林姑娘说的让鸳鸯都无处藏身了,鸳鸯哪有那么好。只是老太太于我一个小丫头仍是怜惜的,可见老太太最是重情,因此这次的事情真真是老太太一眼没看到,林姑娘可千万别生分了。每每老太太说起姑娘总是泪眼朦胧的,说林姑娘和姑太太最是相像,若不是姑娘在跟前,没准她早就因思念姑太太去了,好在如今有姑娘,若不眼见着姑娘福寿双全的她再不会离开的。”
黛玉静静听着,神色沉静如一潭秋水,良久眼波流转,看向鸳鸯道:“鸳鸯姐姐倒真懂老太太的心呢。”
林逸飞道:“果然鸳鸯姑娘在老太太省了多少心呢。姑娘可不就是老太太的一把钥匙,这话说得我们都不能不听命了。老太太事事有姑娘帮着也省了我们做晚辈的心。”
鸳鸯眉眼间染上喜色,道:“林少爷和林姑娘果然是大家风范,最是大度能包容的,如此老太太也不会再忧心了。鸳鸯可不敢说是老太太的钥匙,老太太事事周全,也就偶有疏忽才用得上我呢。说起来倒是少爷和姑娘是老太太的钥匙呢,把老太太的心都打开了。”
黛玉浅浅一笑,淡然道:“姐姐可是抬举我们兄妹了呢,老太太膝下那么多子孙,又有姐姐这样可人儿,哪用得着外人去开心,若真如此倒显得二姐姐他们不够好了。”
鸳鸯怔了怔,不好再说此话题,又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黛玉轻轻一叹,神情落寞到:“我竟不知外祖母对咱们是什么感情了,那样一篇话鸳鸯姐姐再精明也说不出的。”
逸飞道:“妹妹自是知道有何必感叹怀疑。”
黛玉微微颔首,思绪纷飞,良久才道:“我自是明白的,只是感叹罢了。外祖母若说一份真心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可她终究是贾家的老祖宗,必要时自会毫不犹豫牺牲掉我,就像牺牲娘亲那样。那以前的那些真情又有几分用处又有几分真?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们有事情时会心软吗?我竟是不懂了,为什么心会那么复杂。”声音里有些感慨亦有些恼意,终究年纪小,面对贾母这些可笑情意还是每次都不舒服。
“对了,哥哥,你今儿总夸那鸳鸯做什么,她也算个好的,可我可没见过哥哥这么夸女孩子的,倒像别有用意似的。”黛玉忽然转了话题。
林逸飞一怔,看黛玉的目光微有诧异闪过,然后笑开道:“玉儿可想多了,我只不过是不想接话吧。唉。什么时候在你眼里自家哥哥成了那句句都有心机的人了。”
黛玉笑声恍若银铃,歪头道:“你们现在在做勾心斗角的事情,自然会这样,我自是知你本心不是那样的人,真是笨哥哥。”
晚上黛玉甚觉无聊,随手抽出本书在灯下看,却是一本《玉溪生诗集》,缠绵悱恻,颇为动人,只可惜她最不喜李商隐诗,看得越发闷了。雪雁笑道:“姑娘睡不着还不如去外面走走呢。”春纤道:“你就撺掇姑娘吧,外面那么冷,姑娘可不是你。”
黛玉笑道:“今儿月还小,该是漫天繁星吧,咱们去看看也不错。”说着站起身。
春纤抱怨道:“都是雪雁惹得。”月华笑道:“有我在不会让姑娘有事的,姑娘要月下观花星下踏步也无妨,这叫文人情趣,你们懂什么。”露清笑道:“你倒是明白的,真好笑。”月华瞪眼道:“我怎么不明白。啊,当然那些靡靡之音露清姐姐最懂。”说着噌得跳起来跑了,洒下一串清脆的笑声,恨得露清咬牙道:“作死的小蹄子,别让我抓住了。”说着自去给黛玉铺床了。
黛玉披着鹰羽斗篷来到院中,清风微寒,天空沉碧,满天星子如一眨一眨的眼睛,顽皮地俯瞰着尘世,一弯细细眉月斜挂天边,像柔柔笑靥,给清冷的夜色平添了一缕温柔。黛玉伸了伸胳膊,感觉甚是舒爽,笑道:“不知哥哥做什么呢,若还闷在屋子里苦读可就辜负了这大好夜色了。”
雪雁是个淘气的,笑道:“咱们去书房外瞧瞧不就知道了。”
黛玉皱眉:“那怎么行,大晚上的。”
雪雁笑盈盈道:“姑娘可不是那等矫揉造作的人,面对坦荡之人就该坦荡些,没的让规矩束缚着关系都疏远了。”
黛玉点了下她笑道:“姐姐自己促狭搞怪,偏要拉上我。”说着却也好奇,便道:“咱们只去悄悄吧,如果他真在书房就吓他一跳。不过没准他今天刚回家,偷懒回‘卧云轩’睡觉了呢。”雪雁道:“那就扑个空呗,咱们只当散步了。”春纤和月华俱是摇头,姑娘一到家就淘气起来,不过倒比在贾家的样子看着好受多了。便只远远跟着,且看她俩去玩。
书房里灯火摇摇,黛玉和雪雁蹑手蹑脚来到门口,雪雁刚要推门,就听里面有声音道:“那丹书铁卷还是没消息,今儿刻意试探了一下那鸳鸯,估计那丫头也不可能知道。唉,去年时原以为那东西不过在祠堂供着,结果倒是真放着呢,偏是个假的,好在马上放回去了,不然倒弄得咱们打草惊蛇了。”
黛玉听出是哥哥的声音,却不知另一人是谁。只是那话里内容让她心惊。丹书铁卷她是知道的,是皇上上给立过不世奇功的大臣的,其功用相当于免死金牌,除了谋反外不论多大的罪过都可以凭它豁免,且这金牌是代代相传都有效力的。哥哥提到鸳鸯,莫非那贾府竟是有丹书铁卷的,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自己!
另一人长叹道:“倒是咱们小瞧那贾老太君了。她一生无子还能好好生存下来,在贾家五十多年不倒,又怎会是简单角色。狡兔三窟,她知道那丹书铁卷是他们府的保命符,怎会不妥善保管。怕是除了她只有极少的人知道这丹书铁卷在哪。如此倒是棘手了,以后纵掌握了他们家的罪证,凭那些咱们也治不了他们家的罪。”
黛玉这才知道那人竟是水溶,此时却是丝毫欣喜也没有,脑袋里只盘旋着“丹书铁卷”四个字。爹爹说过会给娘亲报仇,定会依法治了那王夫人的罪,可如今有这么个东西父亲怎能如愿。娘亲二十几年的痛苦皆拜王夫人所赐难道就就此罢手吗。且贾家作恶多端,那些被他们所害的人又怎么甘心。她越想越气,难怪那贾家敢为所欲为,以前只当他们仗着元春和祖宗那点功德,此时才恍然自己竟是想简单了。
国法不彰,家仇难报,怎能忍心,怎会甘心!
屋中林逸飞叹道:“若不是为此我们兄妹何苦再去那是非之地,还不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妹妹才去了两天就受了多少委屈呢。”
水溶恨声道:“一个小小国公府还能有多大,就是一寸土一寸土的挖,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有这样的蛀虫在于国家是为大害。更何况敏姨还是那贾家害得就是于私咱们也不能饶过他们。”
林逸飞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就怕就是这样也找不到,以前我们实在低估对手了。爹爹不让我和贾家决裂也就是想着让我去他家时方便查探,可见他老人家比我们司令部周全,我原先还不以为然,认为他过于高看贾家了呢。”
“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清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坚定从门口传来。屋子里俩人都一惊,暗骂那几个暗卫为什么不提醒他们,他们原听到门口有呼吸声,见暗卫未示警只当是没关系呢,他们却不知那暗卫见是黛玉来自觉不必出声。俩人边心中埋怨着便站起身,间见黛玉披着雪白鹰羽斗篷从沉沉夜色中走来,恍若月宫仙子,飘渺婉约,清冷恬淡。后面是一脸震惊和懊悔的雪雁。
林逸飞忙道:“妹妹怎么还没睡。”
黛玉未理睬逸飞,咬了下唇,望着被门口进来的风吹的跳跃舞蹈的烛火轻道:“若不是我今儿听见了这话,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些事难道我就不应该尽力吗?爹爹已经忍了二十几年难道还能再忍二十年,那些受害的人难道也能永远沉默下去。不管出于什么心外祖母还是心里有些和我亲近的,若我去做这件事或许有可能比你们更会有用呢。”
水溶叹口气,凝视着黛玉娇美的容颜道:“你也知这已经不算家事而是国事了,以贾家为首的世家豪门之骄奢淫逸实已危害百姓腐蚀国家了,这些朝堂事自有我们去处理,黛儿怎么能去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