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笑去贾母的屋子请安。宝玉见黛玉步履轻轻,身边似有流云环绕,袅袅婷婷走进来,不禁眼前一亮,今天的林妹妹打扮比平时不同呢,莫非已不生气了,想到此一阵喜悦,忙笑道:“林妹妹今天真好看。”哪知黛玉并不理会,径直走过他身旁给贾母和王夫人见了礼坐到迎春身旁。昨日之事贾母和王夫人俱已知晓,贾母看宝玉尴尬神色和黛玉淡然的表情,心里一叹,终究无可奈何。王夫人却是心中怨恨。众姐妹看贾母神色淡淡的,王夫人面容冷漠,宝玉和黛玉又那个神态,虽然不清楚为何,也不敢随意说笑。
一时吃了早饭众人闲话,凤姐插科打诨好歹让贾母高兴了一些。过了一会宝钗亦来请安,黛玉见她神色如常,不由得也佩服她的城府。正说着话,有丫鬟报说北静王府打发四个老嬷嬷来拜望。贾母一惊继而喜悦起来,忙笑着道:“快请。”
一会进来四个老嬷嬷,看服饰知道地位颇高。那四个嬷嬷施礼道:“老太太好。”贾母笑道:“不敢当,几位嬷嬷请坐,不知太妃让嬷嬷们来有何训示。”
那为首的嬷嬷笑道:“不敢不敢。太妃着我们问老太太好。因太妃甚为想念林姑娘,知道今天是林姑娘生辰,特打发我们来请林姑娘过去要给林姑娘庆生呢。”
贾母脸色一变,有些尴尬,这方想起今天是黛玉生日,自己竟是忘了,目光冷冷扫向王夫人,不禁暗恨,她竟是也不给自己提醒。本也没什么,小孩家家过不过生日无所谓,可现在外人上门来请,自己这些亲人竟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不免有些不像。贾母勉强笑了笑,说道:“我们原也是要准备给玉儿过生日,不过太妃有命我们敢不遵从。只她小孩家被我们宠着,有时未免有疏忽之处还请太妃看她年纪小多多包涵。”
为首嬷嬷笑道:“老太君不须忧心。谁不知道林姑娘是书香世家、御史千金,家教严谨,最是大方娴静,哪里会有举止失当的时候。我们太妃可是爱还爱不过来了呢,也只有那起子浅薄小人才会背后诋毁姑娘呢。”
贾母眼色一暗,笑道:“如此我也放心了。”说着令人准备车轿。那嬷嬷笑道:“不必,太妃已经派车子了,就停在门口呢。”
黛玉起身向贾母道别。王夫人看着黛玉含笑的面容和那四个嬷嬷恭敬的神情极为刺眼,笑道:“不知嬷嬷可否带着我们大姑娘的几个姐妹去,她们姐妹最为要好,大姑娘庆生若没了那几个姐妹还不觉得孤单。”三春听了默然无语,宝钗心里却有些欢喜,看着黛玉众星捧月一般,又想到自己屡屡被黛玉讥刺,心里似有一根尖刺在慢慢刺着。想到黛玉既能和北静王府交好,自己为何不能?自己若也能和北静王府认识还何愁富贵不得。尤其想到那北静王年未弱冠,并无妻室,以自己身份固然不敢高攀正妃之位,可若能当个侧妃也心满意足了,强如窝在这仅有虚职的荣国府。可怜她经选秀一事后竟是满脑子都是对富贵的幻想了,哪里还找得回当初那颗世故却善良、圆滑仍矜持的心灵。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大怒,心中恨王夫人愚蠢,脸上却不能带出来,刚要说话已听那为首嬷嬷道:“夫人可为难奴才们了,太妃只叫请林姑娘过去,您说的我们也不敢擅专。且姑娘有太妃陪伴想来也不会寂寞。”
贾母忙笑道:“嬷嬷休要在意,我那媳妇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宝钗眼巴巴看着黛玉娉婷倩影慢慢消失于视线之外,心中酸涩起来:我竟真的不如她吗?不,我不信,若有机会,我定比她要做的好,或许我该好好计划一下以后的路了。我是不是该博一搏,即使败了也有宝玉这条退路,又何惧之有?
黛玉来到北静太妃的屋子,见太妃和水溶都在,互相厮见过,太妃笑道:“玉儿总算来了,有人脖子都伸直了,再不来那脖子可真回不去了。”
黛玉抿嘴轻笑,看向水溶的目光里多了一分俏皮。水溶笑道:“母妃就会说这些有的没的,好像您就没着急似的。”太妃嗔了他一眼,撇嘴道:“我可没你那么没出息。玉儿快和姨妈说说进来的事情。”水溶没好气道:“母妃怎么又和我抢黛儿,刚明明说好了我要带黛儿出去玩的。您抓着她做什么,”太妃假装板起脸,点着水溶的眉心道:“真是个过河拆桥的小子,使唤你娘我把玉儿接来了立马卸磨杀驴。”水溶笑道:“母妃这可说错了,这儿哪儿有磨啊。”
“你!”太妃又气又乐,“真个是个臭小子,罢罢,我可不敢和你抢了,我可警告你好好把玉儿再带回来,不许让她在外边受委屈。”水溶喜上眉梢,拉起黛玉就走。
黛玉觉得不妥,忙挣脱了道:“我还是陪姨妈吧。”太妃笑道:“傻玉儿,刚我们逗笑儿呢,你可别在意,正经出去玩吧,姨妈晚上才给你庆生呢,那时臭小子想抢也抢不走,咱们家里你也不用计较那些虚礼。”黛玉还要再说,早被水溶扯着跑了。
等黛玉回过神来已经坐在车上了。黛玉一脸嗔怪道:“溶哥哥也不容我多说几句,把姨妈撂在那儿多失礼啊。”水溶见黛玉轻嗔薄怒,飘逸里增了几分活泼,笑道:“再说几句就走不了了。阿弥陀佛,母妃那话闸打开可是刹不住的。”
黛玉噗哧一笑,侧头道:“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水溶一笑:“西郊牟尼院,那里的景致最妙,尤其有几棵山茶也不知怎么养的,竟然在京城这么冷的地方也活下来了,现在开得正好。在这今天是你生日,我知道你也是想出来上香的。”
黛玉心中泛起淡淡酸涩和甜蜜,低下头轻道:“溶哥哥怎么知道。”水溶一叹:“敏姨是难产生的你,你的生日亦是敏姨受苦的日子,你怎会不记着给敏姨上香。”
黛玉轻溢出一缕叹息,凝视这水溶俊朗的脸庞,心中一阵感慨,竟不想他连自己的这些心思都能猜到。她露出有些怀念的笑容道:“以前我过生日总会给娘亲敬几杯酒,如今是不能的了。本来我还想着今天只能在家里悄悄祭奠了,没想溶哥哥竟圆了我的心愿,谢谢溶哥哥了。”水溶轻皱了一下眉:“咱们之间何必言谢。”黛玉颔首一笑,不再说话,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着景致。
到了牟尼院,黛玉才发现那些香客竟是早被打发干净了,轻向水溶笑道:“溶哥哥也忒霸道了,众生平等,你这样佛祖岂不怪罪。”
水溶不在意道:“怎么会,这里平日只接待那些有身份的贵妇,今天是凑巧了。”黛玉撇嘴不信。
牟尼院主持是圆通师太,今年已经九十高龄,连皇上都请她做过佛事,且恭敬有加,是位得道高人。她得了禀报立刻迎接出来,施礼道:“阿弥陀佛,水施主倒是守时。”水溶还礼道:“给师太添麻烦了。”
圆通淡淡道:“出家人与人方便,何来麻烦。”说完抬头看向黛玉,七情不动的脸上滑过一丝诧异:“这位小施主就是水施主所说之人?”
水溶神情一变,他此来一为带黛玉来上香和游玩,另一事情是请圆通师太提点一下两人之命数。这圆通已经入道,且精演先天神数,是以水溶求了师太希望能点拨二人两句,师太道这需靠缘分,便让水溶先把人带来。她既已四大皆空,自然整天一脸平淡,此时变了脸色难免让水溶心惊肉跳起来。
黛玉不知其中关节,随了圆通来到大殿上虔诚上香为母亲祷告。等出来时随小尼姑来到禅房见水溶正和圆通正坐在蒲团上谈话。黛玉施礼亦坐下。
圆通打量半晌黛玉,道:“小施主乃天外之人,属木命,然前路飘渺竟是未随命格而动,却是奇事。”水溶道:“那又当如何?”圆通双掌合十道:“世间纷扰变幻,想来佛祖亦有无法掌控之事。小施主本是早夭之相。”水溶脸色一白,听圆通继续道:“然中间或许又有变数别情,遂使这小施主命格亦出现变故,是以施主的运命不须问天,只当问心。”水溶迷惑道:“我们俗世凡心缘何会知未来之数。不知会有何变故,还请师太明示。”圆通眼里浮现一丝如水纹般的笑影:“既然是佛祖都不知的变数,贫尼哪能知晓,或许这变数就从施主处来。我观施主与这位小施主渊源颇深,是水命,你二人倒实乃相生之相。”水溶一喜:“莫非我能解了黛儿死劫。”圆通含笑不语。黛玉清灵的眸子眨了几眨,脆声道:“我想师太的意思是命运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大凡人都是前世因今世果,我却不知何故前世因已灭,所以今世种因得果,唯在我心。”圆通眼里闪过赞赏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慧性灵心,定有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