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好奇地歪头道:“春纤姐姐说得是谁?”
春纤一笑,双手合十,老神在在道:“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
惜春和黛玉大笑,惜春知道春纤定是不方便说,她也不是那等特别好奇的人,于是丢开不问。
当天晚上,黛玉便令雪雁春纤收拾东西。雪雁春纤自是兴高采烈。紫鹃在旁大约察其意图,但也不好说什么。她不是个多嘴的丫头,只管好好伺候好小姐就行了,因此也就帮着收拾。雪雁看紫鹃神色微微落寞,笑道:“紫鹃姐姐,你要真舍不得姑娘干脆跟了我们姑娘得了?”她是真喜欢这个温柔可亲的丫头。
紫鹃柔柔笑道:“能跟了姑娘是我的福气,只是我是家生子,父母都在这里,单我跟了姑娘也不好,老太太只说我给姑娘使却并没说把我就给了姑娘,就是说了我也难去。”
春纤一叹,没想紫鹃竟是家生子,那岂不是辈辈都是奴才命,像她这样温柔和顺的姑娘拿出去谁不当她是主子姑娘,真真是命苦之人。
次日吃过早饭,黛玉便提出告辞。贾母大惊:“玉儿可是住的不舒心,还是谁怠慢了,怎么才呆这几天就急着回去。”
黛玉含笑道:“没有的事,外祖母别多心。只是玉儿这次来京爹爹嘱咐我要在家守制读书,玉儿也是思念外祖母才来住了几天,到底还是得回去的。”
贾母搂了黛玉道:“好孩子,在这里守制也是一样的,你小人儿家孤身一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我还想着这几天让你找个时间把家里东西收拾收拾就住到外祖母这里。这里和你家里是一样的,外祖母定不让人欺负了你去,咱们祖孙俩也好在一块儿多说说话。”
黛玉心中有些感慨,看来外祖母对自己还是有些真心的,她站起身婉转道:“玉儿知道外祖母舍不得,玉儿也舍不得您,只是爹爹严命,且玉儿既要为母亲守制就该在自己家里,在外祖母这里多有不便。因此不得不拂了外祖母的心意。还请外祖母体谅。”
王夫人听黛玉要走,心下欢喜,便插话道:“老太太,既然外甥女这么说了,咱们竟是从了她的心意才好,省得外甥女在咱们这儿住着也不自在。”
贾母神色一冷,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刚要说话,就见贾宝玉急匆匆跑进来道:“老祖宗,林妹妹要走吗?”
贾母看他跑的一头热汗,脸红扑扑的,胸脯一起一伏,心疼道:“宝玉,怎么跑这么急,看这一头汗。”说着拿帕子给宝玉擦汗,
贾宝玉扑到贾母怀里道:“老祖宗,听说林妹妹要走,为什么呀,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开开心心不好吗?”
贾母无奈道:“你妹妹说要在家为母亲守制,所以要家去了。”
宝玉看黛玉坐在旁边,忙跑过去拉住黛玉的手急道:“好妹妹,你为什么要走啊,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你还要去哪里?”
黛玉见宝玉一脸至诚,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心里也有一丝感动,这宝玉虽然天真孟浪,倒是真没什么坏心,对自己也确实很好,虽然这好让自己难以消受,但自己也不能否定他的真心。想到此她勾出一抹淡烟般的笑容来:“二哥哥也别急,我在这里终究是客人,二哥哥可见过客人一直住在别家的。如今我在孝中,爹爹又有严命,更应该在家守制,二哥哥也不想我做个不孝的人被人说嘴吧。”
贾母在旁听了,见黛玉把孝道这顶帽子都扣下来了,知道她去意已决,心里虽然可惜也不能再说什么。心底里贾母一直希望两个玉儿能多亲近,以后好做亲,以林家的家世和黛玉的品貌都足以配宝玉了,最重要的觉得这样也是给了黛玉一个好归宿,也弥补了她心底对当年贾敏的亏欠。可这些天观察下来见黛玉对宝玉甚是冷淡,只宝玉一头热,心里即是郁闷,此时看黛玉坚持要走,心里的失望可想而知,只得强笑道:“既如此外祖母也不强留你了,只是玉儿以后要多走动才好,毕竟你还有外祖母这个亲人呢。”
黛玉见贾母红了眼圈,忙依偎到贾母怀里:“玉儿也舍不得外祖母,好在咱们离得也不远,玉儿会常来看外祖母的。”
宝玉却在旁边滴泪,哭闹不休:“不行,我不让林妹妹走,林妹妹,你要走也把我带了去吧,反正我不要和你分开。”看得贾母焦急不已,搂住了又劝又说也不管用,急得老人家也滴下泪来。
王夫人在旁边气得脸色铁青,大声斥道:“宝玉胡说什么,你莫非连娘也不要了,你究竟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好好的犯糊涂,非要往别人家跑。还不好生着,看等会告诉你爹去!”
贾母和黛玉脸色都是一沉。贾母拉住黛玉的手看向宝玉道:“宝玉快别胡说,看你妹妹生气,你妹妹以后还来呢,若你每次都这么闹你妹妹哪还敢来咱们家。”
宝玉听王夫人说要去告诉自己父亲,顿时不敢吭声,他最怕的就是贾政这个严父。只得委委屈屈抽泣着做到椅子上。后来听贾母说黛玉以后还来,才稍微有了喜悦之色:“那老祖宗可要常去接妹妹。”
黛玉心里有些发凉,五味杂陈,贾母竟是没有斥责王夫人指桑骂槐的话,是了,她也怕自己的宝贝孙子真的铁了心要跟自己走,见宝玉不闹了哪里还顾得为自己说句话。她缓缓站起身,施礼道:“如此玉儿就告辞了。”
贾母看黛玉眼睛里有一丝受伤,也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王夫人的话让她寒心,可自己也不能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王夫人没脸,已经有过一次了,多了,不免让下人们议论,没准弄出多少口舌是非来,大家族里只有和睦才是兴旺之本。她心里叹口气,终究事事难全,禁不住拉住黛玉道:“玉儿以后可一定要常来,咱们一家子若生分了岂不让外人笑话,我这一生最疼你娘,看见你也多少解了我的伤痛。”
黛玉淡然颔首。带了春纤雪雁王嬷嬷出来,宝玉三春和湘云宝钗都送出来。惜春眼睛含泪依依不舍,迎春平静无波的面容上也有一丝黯然。探春道:“林姐姐可一定要常来啊。”
湘云也插嘴道:“就是,就是。”她豪爽豁达,虽然心里微有芥蒂,可这些天和黛玉相处的多数时间也还算愉快,所以也有些不舍得。
惜春冷笑道:“林姐姐想我们了只打发人来看就行了,还是少来吧。”
宝钗笑道:“瞧四丫头说的什么话?”探春也略带责备的眼神。
惜春冷笑道:“我说得自然是好话。”
众姐妹不解,只觉得惜春不可理喻,便安慰黛玉,生怕她多心,黛玉倒是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拉着姐妹们说了半天话,又和惜春说笑了一阵子才走。宝玉难得的没说什么,只默默看着黛玉,眼睛也不眨地看,直到黛玉的身影消失了还痴痴的凝望。
众姐妹在这埋怨惜春,惜春只冷冷笑笑,扭头走了。
探春道:“这两天看林姐姐和四妹妹最亲近,怎么今天竟是说出这么句疯话来。”
湘云却笑道:“这几天老听人说林姐姐小性,刚看林姐姐一点也没生四妹妹的气,哪里就小气了,真不知那些话从哪儿传出来的,活打了嘴。唉,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她,我们虽然总拌嘴,可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不过好在还有宝姐姐陪我,好姐姐,你可不许也撇了我去!”她上前揽住宝钗的胳膊撒起了娇。
宝钗笑着挽住她打趣道:“放心,你就是把我们梨香院拆了我都不撵你。”
湘云灿烂一笑:“这才是我的好姐姐呢。”
却说贾母看众姐妹都出去了,使眼色令下人出去,冷眼看向王夫人道:“你是不是背后说什么了,否则玉儿不会刚来这几天就闹着走。”
王夫人站起身道:“老太太冤死媳妇了,我并不敢。大姑娘也说了是为什么要走,怎能怪到媳妇身上。”
贾母冷笑道:“若不是你捣鬼,玉儿怎么回事说出‘让别人说嘴’的话。哼,你有什么不敢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那些闲言碎语还不是你传出去的。不过玉儿是大家闺秀,不会因为下人几句话就计较的,肯定你又做了什么。哼,那些霉烂的事你最好都忘了,趁早收了那些邪心歪意。如今女婿是江南大员,玉儿可不是你能得罪的,到时候真出事弄不好把咱们全家都搭里面。我本虑着玉儿在咱们家,也好和女婿多拉近关系,接过竟被你这愚妇搅了。”
王夫人唯唯诺诺听着,眼睛里却闪现不以为然的神色。林如海不过是个外放官员,和那些京官怎么比,老太太上赶着巴结他有什么好处,真是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