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笑道:“可是个好东西呢。”说着把盖着的丝布掀开,黛玉瞧去,见是个翠羽红嘴的鹦哥,羽毛鲜亮,很是美丽,笑道:“哪里来的,好漂亮。”
春纤笑而不答,笑道:“何止漂亮,姑娘可别小瞧这扁毛畜生,它可会说话呢。”
黛玉来了兴致,惊奇地打量着鹦哥,逗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鹦哥真听懂了似的,扑扇了几下翅膀,高声道:“翠羽翠羽。水溶水溶。”
黛玉诧异地叫了一声:“你是北静王府来的。”眼波却流向春纤。鹦哥叫道:“北静王北静王。”然后又优雅地用嘴细细梳理梳理羽毛,唏嘘一声仰头叹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春纤笑起来,揉着肚子道:“刚王爷派人送来的,怕姑娘烦闷。还说这几天姑娘刚来肯定挺忙乱的,就先把家里熟悉熟悉,他过几天便来接姑娘去玩。”
黛玉扬起了嘴角,一双含情目泛出点点笑意,好像有星光落进了眸子里。命雪雁撤了笼子,把翠羽用细细的银链子栓在脚放在月洞窗前的架子上,和着春纤雪雁二人一起逗弄。
想来水溶是花了许多功夫教着翠羽,是以它不但会几句诗词,还能讲些笑话。黛玉喜它伶俐,又把素日喜欢的诗词教给它,倒也颇能解闷。
因带的东西多,收拾起来也颇为麻烦,黛玉便先没去给贾府报信,想着等忙乱过了在去不迟。说实话,她心底里对于贾府有些排斥,母亲临终仍殷殷嘱托父亲别让自己多去那里,那样珍视感情的娘亲该是受到多大的伤害才对自己的娘家那么绝望啊,黛玉为着娘亲那眼里的复杂神情而心疼,对那煊赫的荣国府觉得万分抵触。
黛玉来京城已经三天了,家里收拾得也差不多了,雪雁看姑娘不是绣花就是读书,要么就是逗弄翠羽,觉得无趣得很,便对黛玉道:“姑娘,咱们出去逛逛吧,来了京城几天了,咱们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儿呢。”
黛玉摇头:“不好,这里不比家里面,咱们还是谨慎些。”
雪雁央求道:“好姑娘,好小姐,闷在家好生无趣啊,咱们只到清净的地方就行了。再说奴婢和春纤霜华都有功夫傍身还怕什么不成?嗯,咱们没准还可以打听打听这荣国府到底什么样子,也好心里有数。”雪雁总算找到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黛玉展颜一笑,见雪雁一脸恳求,想想也罢了,反正现在除了北静王还没人知道自己来京,且先让雪雁玩几天,过些时恐怕就没那么自在了。遂点头道:“好吧,只咱们只去家里的铺子看看吧,那些外人我也不爱见。”
雪雁欢呼一声,忙伺候黛玉换出门的衣裳,黛玉想了想,叫住雪雁道:“雪雁姐姐,咱们还是换上男装吧,也好少些是非。”
街上,三个俊美的小公子神态随意地走着,三人俱是潇洒俊逸,尤其为首年龄最小的那个眼睛像水晶一样清亮,气质优雅,举止从容,神态清高,路过的人不免多打量几眼,心里赞叹:好风雅秀丽的人物,不知是谁家少年。
春纤自幼在京城长大,便充当了向导,黛玉两人逛了半天,倒是对那些整竹子根抠的香盒,胶泥剁的风炉,柳枝子编的篮子非常喜爱,俩人拣那朴而不俗的买了好些。其余金玉绫罗却没什么兴趣。
直逛了半天,黛玉觉得累了,便道:“咱们去哪里吃些东西歇歇脚吧,我可是走不动了。”
雪雁春纤都道:“那就去咱们家开得倚月楼楼吧,那里地方清幽,屋子又雅致,饭也精细,省的公子看着人多心烦。”
三人转到鼓楼东大街上,远远见街的深处有个高大的酒楼,很是气派。刚到门口,伙计就笑脸迎上来,客气礼貌。黛玉偷着观察,见伙计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有礼周到,不觉点头赞叹。
倚月楼格调清雅,菜式精致,所以虽然地段不是最显眼的,却生意兴隆,客如流云。黛玉来后,雪雁拿出一枚玉牌示意了一下,掌柜马上把黛玉三人引道三楼一个雅间,黛玉看门上题着吟竹轩三字,峭拔苍劲,进门见里面更是典雅精致,处处透出自然清新的气息。
掌柜看黛玉坐下,忙施礼道:“属下林风见过小姐。”
黛玉款款笑道:“林掌柜休要如此,我又不管事,哪有资格以您为属下。”
林风不过三十多岁,温和中透着精明,听黛玉之言爽朗一笑:“这林家一草一纸皆是小姐的,自然是我的主子。咱们得了老爷的信,早盼着能见小姐,这吟竹轩就是专门为小姐准备的,小姐不须客气了。”
黛玉称谢,令林风自去忙,自己坐在窗边看风景。不一会伙计送来几个清淡的江南口味的小菜,都是黛玉爱吃的,黛玉心中感动,这应该是爹爹告诉的吧,虽然远离了爹爹,却在一起一居间都能感受到父亲浓浓的关怀。
三人着实饿了,连黛玉都多吃了半碗饭。一时饭罢,黛玉漱了口,有一搭没一搭和雪雁春纤聊着天,忽听隔壁有说笑声传来。这里的屋子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只是那两个人说话声音太大了,以至传到黛玉的屋里。
就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道:“宝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天天拘在家里越发眼光浅了,这世上的女子可不是就你们家那几个好的,昨晚我在锦绣阁领你见的如何。”
另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薛大哥介绍的自然不错,那几个姐姐风姿袅娜,天香国色,要是也能在咱们府里该多好啊。”
“呵呵,宝兄弟,正因为不在你们府里才好呢,你呀,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她们的好处,过几年长大了就明白了。我妹妹那样的大家闺秀自然是好,可惜跟他们比起来还是少了韵味。”
“她们哪里比得上宝姐姐,不过牡丹玫瑰各有所长,她们比宝姐姐倒是多了妩媚婉转。唉,总之女儿都是水做的骨肉,该捧在手里呵护的,那等钟灵毓秀,惹人怜爱。哪比我们都生为须眉,真是泥猪癞狗一样。”
“呵呵,宝兄弟也傻了。啊,对了今天这事情你可别跟任何人说,不然若被人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为什么呀。”
“呵呵呵呵,你别问那么多,如果你不想被姨夫打就别说。”
黛玉不悦皱眉,轻声道:“那粗重的声音似有些耳熟。这等人来这里当真玷污了好好的屋子。”
春纤不解,雪雁咬牙冷笑道:“还不是那什么姓薛的,打着荣国府的旗号到处生事的那个,呸,不过就是个癞蛤蟆。”
黛玉沉下了小脸,冷哼一声。
春纤却冷笑道:“原来是他们,哼,来了京城几个月和那些纨绔子弟们可是打得火热。天天在外面宣传他妹妹宝姑娘多么多么的天香国色博学多才。哼,好好的大家闺秀哪里会把自己的名气往外面打,果真是商人,一身的铜臭味。只不知她妹妹要知道他哥哥把她和青楼里的姐儿相提并论会什么感想。”
黛玉不懂什么青楼,但知道肯定不是好话,便不问。
雪雁道:“那个什么宝兄弟也不像个好东西,听说的什么话。”
春纤向黛玉道:“这姑娘可要听听了,那人就是荣国府您那个二舅舅的儿子您的表兄贾宝玉,听说在家里捧得跟个凤凰蛋似的,宝贝的要命,不过听说也是真有几分才气,如今看来倒不像,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只怕比那姓薛的还不是东西,嘴里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不也是这么不尊重,倒好像天下的女孩都该去他们家的,真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雪雁诧异道:“竟是他,难怪老爷让姑娘远着他。他才多大,九岁的孩子而已,就去青楼。”
黛玉心下厌恶,听着隔壁不时传来的说笑声,再也呆不下去,叫道:“雪雁姐姐,春纤姐姐,咱们家去吧,我也累了。”
雪雁和春纤对视一眼忙答应了,同着黛玉出去。经过隔壁时,只见门敞开着,湘帘半卷,影影绰绰坐着两个人,黛玉眼都没抬便走过去了,雪雁好奇地顿了一下,往里面瞟了一眼,见左面正坐着那薛蟠,看身形比在江南时更蠢笨了,令人可厌。对面坐着一个大红色锦绣华服的小公子,穿着颇为女气,看脸面却着实不错,面如满月,色如春花,眼神清亮中透着天真,虽然阴柔了些,倒没那么让人觉得恶心。
雪雁冷笑一声,看样子这贾宝玉现在只是天真了些,虽然喜欢女儿,不过年纪尚小,还不通人事。但是天天和薛蟠混在一起,本身又好色多情,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可想而知了。轻嗤了一声,快步追上了黛玉春纤。
回了林府,黛玉犹自撅着小嘴生气,春纤把买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弄给黛玉看,好半天才终于把黛玉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