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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黛玉慢慢的起身,犹豫片刻,便道:“让她在屋檐下站着罢了,我只看一眼就好。”说着,便下了塌,往窗户跟前走去。

时值七月末,北方的天有时还很炎热,黛玉透过细细的窗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清丽的女子,一身月白纱衣,极少装饰,一切都保持着天然之态,就那样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脸上表情平静,带着看惯红尘的超然。

月半弯,心半凉,天心可知儿女心?

云半沉,人半生,来世未见前世远。

风声隔落成前尘

黛玉心中顿时明白,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赏她一千两银子,让她回去吧。告诉古妈妈,不要为难她。”

雪雁答应了几个“是”,转身出去,带着红豆翩然离去。

一个皇亲君王,和一个红尘歌妓,若说有真正的爱情,那纯属童话般的虚构,人生向来平等,黛玉从来不以门第看人,但是血统和出身无法强求。

直到那一袭白影出了她的视线,黛玉才长出一口气。心中的凝重慢慢释放,脸颊上已经淋漓一片。

“天色不早了,姑娘是在家住一晚还是就过那边去?”

“不住了,早晚都要过去,索性这会儿就走吧。再带几样礼物,以备回去后送人。”

“是。”

夜幕降临之时,黛玉的马车进了荣国府的大门。贾母等人正在议论,那一天去北静王府说接黛玉回来才好的话,却听丫头们进来回道:“林姑娘回来了。”

“王爷来了没有?”王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问了一句。

“回太太,王爷没有跟来,只林姑娘带着丫头们自己回来的。并没有北静王府中人跟来。”

王夫人脸上一片失望,贾母亦有些捉摸不透的看了看王夫人,淡淡的说了一声:“原来你也故弄玄虚,幸亏我老婆子明儿还没去讨没脸。”

说话间黛玉已经进屋,先给贾母王夫人等人见礼,回了几句话,又把太妃送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给贾母看了,又把给谁给谁的东西说清楚,便到了劳乏,回潇湘馆去了。

贾母原是留她一起用晚饭的,黛玉说中午吃饭吃到很晚,此时不饿,因吃了几杯酒,只想睡觉。贾母便不为难她,只叫丫头好生服侍。

此时宝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能拄着棍子来回的走动。黛玉听紫鹃说,宝二爷倒经常到潇湘馆门外散步,但终究没有进过门,偶尔看见紫鹃出去,便上前来问几句话,不过是林妹妹如今旧疾可又犯了,吃饭怎样,睡觉怎样等等日常话。黛玉并不多话,只道他慢慢就好了。

这日闲来无事,因想起久未抚琴,便叫紫鹃把家里带来的琴找出来,闲着没事,可弹来解闷儿。

紫鹃果然找了出来,摆在屋里,黛玉闲时把旧日自己谱的曲子弹来消遣。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黛玉正闲看一本旧时的琴谱,却听外边有人问道:“林姐姐在家吗?”

黛玉便问:“是谁?”

但见湘帘一挑,却是惜春走了进来,“林姐姐,是我。”

“原来是你来了,快请坐。”黛玉忙起身,拉了惜春坐到一边,又叫紫鹃上茶来。

惜春怔怔的看了黛玉一会儿,然后叹道:“这几日总未见你出去走走,怎么又瘦了?可是天气凉了,旧疾又犯的缘故?”

“我的身子原本就这样,倒是你,怎么也这般憔悴起来,是谁给你气受不成?”黛玉抬手,将惜春耳边的一绺碎发拢起来,关心的问道。

“哎!这个家我算是呆够了,整天都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闹也闹不完。”

“凭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也闹不到你这里,你却愁什么?”黛玉笑笑,打趣道。

“哎,不说那些了,既然到了姐姐这里,少不得清净一日,姐姐看什么书呢?”惜春到底年纪还小,并没有许多愁事,即便是看不惯家中之事,她也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黛玉也懒得计较那些,便同她说些琴谱,二人倒是玩了半日。

后因湘云来了,鸳鸯寻了来,惜春便拉着黛玉去贾母房里。

湘云见她二人同来,倒也意外,因此一手拉着一个,几个女孩子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黛玉便笑问:“你这会子来了,是赶着走呢,还是住两日?”

“要住两日呢,没看衣裳都带来了吗?”湘云指指身后的包袱,笑着说道:“回头还要去闹林姐姐,正经的去你屋子里睡呢。”

“阿弥陀佛,你是个话匣子,我却惹不得你。”黛玉笑着打趣道。

“你又不去做姑子,那么清净做什么?正是因为要说话,所以才找你。”湘云冲着黛玉挤了挤眼睛,做了个鬼脸。

“哎呀,我说呢,今儿这么热闹,原来是云丫头来了。”宝钗原在王夫人屋里,听见湘云来了,便同宝玉一起过来。

“宝姐姐,爱哥哥,呵呵……”湘云见了二人,便又过去拉着说笑。探春也挤过去凑热闹。宝玉却见黛玉在那里站着,急忙走过去。

“林妹妹,今儿身上可大好了?”

黛玉回头,看看宝玉,轻笑道:“大好了,多谢二哥哥挂念。”

“如今妹妹越发的客气了,我不过白问问,就跟我这样起来。”宝玉见黛玉不像往日那样冷淡,心中便高兴起来,又问道:“如今吃饭如何?”

“比往常好些。”黛玉一边说着,一边走去贾母身边坐下。宝玉亦跟过去。

“二哥哥,你刚才忙什么去来?”惜春见宝玉和宝钗一同过来,故意问道。

“在太太屋里,听姨妈说笑话来,怎么这半日也不见你?”宝玉便跟惜春去说话。

“哼,我去不过在自己屋子里,怎么会见不到我?”惜春一听姨妈心中就来气,她老人家,没事就爱东走西逛,整日里说说这个,说说那个的,一张嘴就是闲不住。

“当真在你自己屋子里?怎么我听说你跟栊翠庵的妙玉走的很近?”宝玉不依不饶的问道。

“她那里清净嘛,我去找她下棋。”

黛玉在一边,听了宝玉说了一声“妙玉”,心中便一怔,记得那次在凹晶溪舘赏荷,曾经遇到过一次妙玉,当时见她神色冷清,便只打了个招呼罢了,如今想起来,那一幅超然孤傲的神情,的确不是凡俗之人。

不及多想,湘云又叽叽喳喳的过来,靠在贾母身边嚷嚷着,晚上要去蘅芜院跟宝姐姐睡。

贾母便笑道:“原来不说跟你林姐姐睡吗?这会子怎么又去宝姐姐那里?”

“宝姐姐那里热闹,还有个香菱也在读书,不如一起去闹她。”

贾母便点头道:“也好。”

湘云又凑到黛玉跟前,嬉笑道:“林姐姐,如此你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黛玉便含笑点头,又道:“阿弥陀佛,多谢多谢。”

因为湘云来了,贾母便叫大家都在自己屋里用了晚饭,饭后又叫婆子一一送回自己屋里。因为潇湘馆就在园子的东南角,离园门最近,所以大家先送黛玉回来。因天色尚早,宝钗等人便不急着回去,只进了黛玉的屋子,叫把那些好茶拿出来尝尝。

黛玉推托不得,只得叫雪雁将那“香雾冷”冲来,每人一杯。

这香雾冷原是宝玉喝过的,所以只静心品茶,不多说话,湘云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有这样奇妙的香气?”

黛玉便笑道:“这并不是什么名茶,不过是北方一座小山上产的野茶,原本无名无号,后来我便给了取了个名字,叫做‘香雾冷’。因它每年产量有限,又是在北方,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这茶。”

“的确好茶,也配得好名字。”惜春便赞道,“比妙玉那里的茶还好。”

“等得你这句话,我今晚的茶便没有白费。还不趁着热,多喝一口呢。”黛玉笑笑,又让着大家。

宝钗此时却觉得胸口气闷,一时把持不住,竟有些昏厥。于是忙将茶杯递给边上的莺儿,伸手撑住额头,闭上眼睛强忍着。众人见如此,都着了忙,莺儿便将茶盏放在几上,忙过来扶着宝钗,问道:“姑娘,没事吧?”

“呜呜呜……”宝钗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毫无原因的,哭的肝肠寸断。

黛玉忙叫丫头去回老太太和太太,请了姨太太过来。

这里宝钗便撒起泼来,一边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衣裳,一边又哭又笑,疯了一般。

王嬷嬷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进来,将她按在地上,几个姑娘小姐都吓坏了,纷纷躲到墙角,宝玉亦惊慌失措,拉着紫鹃的手,喃喃的说道:“这……这是怎么了?”

宝钗那里就安心在地上,一时又挣扎起来,叫嚷着要杀这个,杀那个的。不多时薛姨妈和王夫人慌慌张张的赶来,见了这副模样,都着急得不得了。薛姨妈一个站立不住,竟也昏死过去。

周瑞家的又忙和赖大家的叫人抬了薛姨妈出去。贾母亦坐着竹椅小轿赶过来,见了这副模样,忙叫人去传太医,又叫人抬了宝钗出了潇湘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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