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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浅桃,咱们去那边水边上坐坐,我喜欢那一池淡淡的荷香。”黛玉指指那边,很想再去那个亭子坐坐,不知为何,今晚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那晚百里冰川托付水溶保护自己的事情。

“姑娘,那荷花如今有些败了,另一处却有几棵秋海棠,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平日里奴婢听你总是念什么‘只恐深夜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吗?今儿晚上,咱们也用着琉璃灯照照那秋海棠去,如何?”浅桃嘴巴利索,说话也干脆,逗得黛玉不由得笑了。

“如此就依你吧。”黛玉不好驳了浅桃的一片好心,只好放弃了去水池边的念头,随着浅桃去了另一处。

果然有几株秋海棠夹在海棠林里,至此夏末,开了稀稀落落的花朵,更有层层的花苞尚小,还包在花萼里。

灯光闪烁,海棠的叶子也浮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树影婆娑之下,黛玉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听着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其实她只是想静一静而已,因为深怕饭后水溶会去桃花居探视自己,所以躲了出来,谁知刚坐了一会儿,却听那边有人轻声道:“那边坐的可是林妹妹?”

黛玉心中一动,暗暗摇头,到底是遇到了他。

“王爷!”浅桃对着走过来的水溶,行了个万福。水溶一摆手,浅桃忙将手中的琉璃灯交给他,自己退到远处。

“这么晚了,王爷怎么又来了园子里?太妃可安寝了?”黛玉只得含笑起身,给水溶见礼。

“没有外人的时候,你我何必这样客气?我虽不如他,但也没必要这么远着我吧?”水溶的话里带着淡淡的无奈,之后的那一声轻叹,更让黛玉不知所措。

“王爷乃是金贵之体,黛玉草芥之身,不敢对王爷不敬。”黛玉说完,便慢慢的转过身去。

“玉儿,即便你无心对我,也没有必要这样吧?”水溶心中焦躁,两步跨到黛玉面前,“你一直防范着我,我并不怪你,毕竟林大人死的冤枉,皇上又不闻不问,任凭那些人作乱。可是我却没有丝毫害你之心。过去倒也罢了,如今连他也将你托付给我,你还要防备着我吗?”

“王爷,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想的那么简单。黛玉背负深仇大恨,不敢和王爷有太多的牵连,还请王爷体谅。”黛玉又别开脸,不敢看水溶深深的目光,“他和你本是兄弟,兄弟之间的信任比金子还珍贵,也请王爷珍惜。”

“我知道,你是怕我和浛为了你反目成仇。”水溶淡淡一笑,眼睛里有些许的酸涩。

“不,你们不会反目成仇,黛玉也不会做那样的罪人。”黛玉倏地转身,定定的看着水溶痛苦的脸,目光里带着坚定和真诚。

“你?”

“果真那样,黛玉就先去死,去地下陪伴母亲……”黛玉此时才明白,原来仇恨也可以放下,只要有足够的筹码。

“不!”水溶大惊,上前一步拥住黛玉。

“王爷自重。”黛玉忙挣扎起来,将水溶推开,“有些事情,王爷应该很明白。太妃上了年纪,时时刻刻盼望王爷能成家立业,王爷不该拂逆了她老人家的心思。”

“可是,古人有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水溶咬了咬嘴唇,她孤标傲世不容亵渎,原是自己鲁莽了。只是那消瘦的双肩柔弱无依,又让海棠下的男儿心疼不已。

水浛何其幸,水溶又何其不幸?

黛玉终究没有在北静王府住多久,第二天便向太妃辞行。这一种相处近乎尴尬,黛玉思前想后,决定离开。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当初父亲被逼无奈炸死隐姓埋名的时候,她没有想过退缩,明知贾府有人算计自己,还要住进去的时候,她也没想过退缩,黛玉生来面对的算计太多,只是猛然间多了这一份关心和爱护,倒让她退缩起来。

浅桃噘着嘴,最后一个上车,一脸的不高兴。

水溶不敢出来相送,只在园子角门的小屋里默默的伫立。那个女子,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要跟自己有过多的交集,他一想那句话,心便如一把钝刀来回的切割,疼痛的不知痛在哪里。

筱雨楼和往常一样,嘱咐这个,嘱咐那个。太妃也因为收了黛玉的寿礼,而回赠了很多自己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东西。并让家人准备了各色礼物,带给贾府众人。黛玉临行时,依然忘不了太妃别有深意的目光。那一股灼热,让她心神不安。

马车渐渐远去,离开了水溶的视线,边上的老家人轻声咳了一下,提醒道:“王爷,林姑娘已经走远了,王爷进去歇歇儿吧。”

“哦。”水溶淡淡的应了一声,却没有进园子,而是从角门往外边走去。

“哎,王爷,您去那里?太妃问起来,奴才怎么回啊?”

“我去牡丹园喝酒。”水溶扔下这一句话便大步离开,此时此刻,只有买醉,对他来说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王爷去哪儿了?”梅无香及时赶到,问边上的家人。

“哎哟,公子来了,快去,王爷说,他去喝酒了,去了……什么……牡丹园!这是什么地方啊?让太妃知道了,又是一顿板子,哎!”老家人唠唠叨叨的说着,梅无香没工夫跟他唠嗑,急忙跟上去。

黛玉回贾府之前,先回了林家老宅一趟。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即便贾母问起来,回说去拿几样东西便可,没有自家的院子,倒不许回的道理。

林福林禄等人没想到黛玉回来,见小主子一副憔悴的面容踏进大门,心中便都忐忑不安起来。

雪雁悄悄地吩咐两个管家婆子去收拾后面的花厅。黛玉便只在内书房坐下吃茶。

一刻钟的时间,几个管家都聚齐了。

黛玉歉然一笑:“原没想着今儿回来,不过是路过家门口,回来看看大家。这些日子我不在家里,众位管家都辛苦了。”

“姑娘这些日子受委屈了,我们不能随姑娘左右,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林慎年长,便自动带头回话,说话间,眼睛里已经有些潮湿。这么小的孩子,不过十几岁而已,却要面对那么多事情。在座的人都是都过林如海大恩的人,此时恨不得替了姑娘去那里度日,跟那些人纠缠。可又都没有办法替黛玉解脱,唯有默默的送去关心,偶尔拖林福林禄将自己的关心带进去而已。

“我倒没什么,凡事想开了,无非就是那些尔虞我诈,我自不去上钩,她们又能怎样?”黛玉笑笑,无所谓的说道。看着这些于自己患难与共的人,心中便有了依靠。

“姑娘,这段日子,林家药材上的生意好了很多。咱们已经触及宫里的用药,有些事情要请姑娘定夺。”

“你是说,太医院现在在我们家药铺里进药了?”

“不是,我们新近出的几方丸药,已经被宫里的主子定了去。”林慎冷静的回道,如今岚贵妃极力的想要孩子,到处搜罗民间偏方,不择手段。林慎原来配的几个方子,都被太医院给供上去了。

“小心行事。总要从外之内才行。”黛玉看着林慎,轻声嘱咐道。忠顺王府不倒,但凭一个岚贵妃,是没用的。

“是,奴才明白了。”林慎立刻明了黛玉的意思,便看看左右其他管家。

众人把各自负责的事情都回了个遍,最后是牡丹园的古妈妈先回了些分内的事情,最后吞吞吐吐的回道:“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回主子。”

“什么事?直说罢了,还这样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黛玉顺手拿了茶杯,喝了看口茶在嘴里。

“北静王爷迷恋上了咱们牡丹园的红豆,今儿奴才出门的时候,他在那里嚷着要为红豆赎身……”

“什么?”黛玉看口茶尚未咽下,听了这话,噗的一声将茶喷了出来。

“姑娘!”众人全都惊愕的看着黛玉。

“啊……没事。”黛玉收了收心思,轻叹一声,说道,“北静王不比别的王爷,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既然喜欢红豆,就让他带去吧,你们对外边可要守紧了口风,红豆那里,也少说为好。”

“是,那奴才随便要他几两银子罢了,若一文钱不要,倒是让他起了疑心。”

“你看着办吧。我累了,一会儿还要回荣国府去。就不送你们了。”黛玉说着,又端起茶来。

众人忙起身告辞,黛玉便回后面花厅去歇息。

进屋,关门,黛玉便把雪雁叫道跟前,轻声说道:“你去跟古妈妈说一声,天黑之前我要见一见红豆。”

“啊?”雪雁有些惊诧,但转瞬就明白过来,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紫鹃亦放好了披风,又过来服侍黛玉躺在榻上,轻轻的捏着黛玉的肩膀。

黄昏时候,黛玉朦胧睡在梦里,听见雪雁轻声的叫自己。于是睁开眼睛,雪雁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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