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去你家,你那老爹又要劝我以江山社稷为重,早日纳妃,以正国礼,你说,我不过一个郡王,又不是……”北静王想说又不是君王,但看看四周来往的百姓,不得不住了口,摇摇头,又长叹一声,拍拍梅无香的肩膀,道:“用得着那我的终身之事跟国礼联系起来吗?我自问还不够资格。”
“既然不回王府,又不去我家,那我带王爷去个地方。”梅无香一脸神秘,看看后面两个牵马的小厮,又回过头来,贴近北静王的耳边,轻声道:“咱们去牡丹园坐坐,听两只曲子,或许可解王爷心头之闷。”
“牡丹园?那是什么地方?”北静王弱冠之年,自然亦没有留恋在花街柳巷,所以不知牡丹园为何处所在。
“呃……王爷,小人若实说了,您可不许把小人给供出去,这里虽然属于青楼之列,但又与寻常的妓院不同……”
“什么?你……”水溶立刻气白了脸,指着梅无香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这厮,我原本就为这男女之事郁闷,你却要带我去那种地方,况且你我何等身份,怎么能……你……真是要气死我了。”水溶说完,一甩手,站到街边,转头背对着梅无香,不再言语。
“王爷,王爷,您千万莫气,你心中的郁闷,我是知道的。不过是你心有所系,而宫里的那个主子又想着拉拢与你,要将她娘家的那几个姑娘让太妃选一个,进的王府的门,才好强强联手。今儿我说的这个地方,王爷只管去,若有一点不喜欢,回头王爷只管责罚与我,如何?”
“你的话当真?”水溶原也是年轻气盛,又深知梅无香不是那种轻浮之人,他又把这个所在说的天花乱坠,于是也动了心思,又道:“若不像你说的那样好,回头你便去我府上当值,替我批一年的公文才好。”
“使得使得。”梅无香频频点头,回头吩咐了两个小厮几句话,那二人便将马儿交给主子,自己去一边找乐子去了。
黛玉坐在窗子跟前,看着外边竹影倾斜,日头已经渐渐的偏向西边。她已经这样坐了半日,书也不看,琴也不弹,更不做针线女工,就这样呆呆的坐着,看外边的竹影摇摇。
“姑娘,喝口茶吧。”紫鹃端了茶来,轻轻的放在黛玉身边的小炕桌上,眼看着姑娘在这炕上瞅着窗外,已经许久了,一句话也不说,很是让人着急。
黛玉听了紫鹃的话,回过头来,看看对面高几上的西洋座钟,淡淡的问道:“外边哪个管家在?”
“刚才小丫头进来回道,说外边的古妈妈来了,正跟廉管家回话呢。”紫鹃回道。
“叫她来。”黛玉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坐正了身子,淡淡的说道。
“是。”
紫鹃出去不多时,便带了古妈妈进来。黛玉正坐在外边厅里的椅子上等她。古妈妈进来给黛玉请了安,便站在下首等主子吩咐。
“古妈妈,今日可有宫里传出来的什么话?”
“别的倒没什么要紧的,只一件事奴才觉得很重要。当今皇后娘娘内定了几个国丈一族的小姐给北静王选妃。而北静王爷似乎对那几家小姐都不满意,选来选去也没定下人来,皇后娘娘便有些不高兴了,放出话来,说北静王和太妃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又说北静王人大心大,不再跟原来一样忠诚也是有的。北静王便一气之下,辞去身上的职务,请旨闲散在家,做一个闲散王爷。”
“皇上竟准了吗?”黛玉听了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头,北静王虽然是少年王爷,可听说却是个少有的贤王,又难得的清廉,若皇上真的让他赋闲在家,那还真不是一般的昏庸了。
“是的,皇上竟然准了,这一点奴才也有些不敢相信。”
“消息可靠吗?”黛玉喝了口茶,又示意古妈妈坐下回话。
“如今到牡丹园吃花酒的那些朝中大臣们,十个有八个都在偷偷议论这事,说皇上原是怕北静王功高盖主的意思,又因皇上年近五旬仍然没有皇子,又怕北静王直系宗亲依仗军功政绩趁机造反,所以竟是准了。”
黛玉点点头,这话也不无道理。自古以来,皇上最忌讳的便是这个了。于是淡淡一笑:“这也罢了,事情虽然蹊跷,却并不与我们相干,无论是皇后,还是岚贵妃,咱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古妈妈忙点头,答应着,又道:“还有一事,奴才听朝中的一个武将说,西宁郡王不日即将回京,说皇上已经下旨嘉奖了他,说他此次平西,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黛玉听了这话,心头突突直跳,顿时脸色苍白,手中茶盏也握不牢靠,险些掉在地上。幸亏紫鹃眼尖,忙上前接过来,一边拿着帕子抚着黛玉的胸口,一边回头道:“妈妈慢些说,那些劳什子什么要紧,仔细吓着姑娘。”
古妈妈忙离座跪在地上,一连声的说:“奴才该死。”
“不碍你的事,是我一时想到了别的,心有余悸罢了。你且下去吧。改日我再问你。”黛玉此时心神稍定,便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
古妈妈又磕了头,悄悄地退出去,打听着黛玉无碍,才敢离了花园子,往前面来。
黛玉一边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想着古妈妈说的那句:郡王此次平西,功不可没。便感到隐隐的不安,一边静静地想着心事,额上便沁出细细的汗珠来。
紫鹃见如此这般,不敢怠慢,忙忙的唤了雪雁雪鹭进屋,又让春纤出去请了王嬷嬷过来。
王嬷嬷听说黛玉不好,急匆匆的从厨房中赶来,路上细问了春纤姑娘到底是因何事而病。春纤模模糊糊的说了,王嬷嬷依然猜到大半的因由,于是进来,屏退了众人,连紫鹃一并支出去,搂着黛玉,细细的劝道:“姑娘不必伤心,想老爷原是坦荡之人,老天不会如此无眼。便是百里公子,老奴瞧着也并非凡人,姑娘只管这样,自己身子不好了,改日若见了公子,可怎么说呢?”王嬷嬷原想说是改日见了老爷,但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心思更加缜密,便说了公子二字。
黛玉在乳母的怀中,渐渐平静了心情,一边抬起冰凉的手来,擦拭着眼中的水汽和额上的汗珠,出了口气,镇静下来说道:“妈妈的话很是,原是我一直忧心此事,今儿又忽然听了这话,心中着急,便忘了分寸。”
“怨不得姑娘,”王嬷嬷又心疼的拿过帕子,替黛玉擦着汗和泪,又道:“不过才十岁大的孩子,心里到底要盛多少事才罢?”
“妈妈,朝中的事情还要加紧,显而易见,岚贵妃的势力不只是目前咱们所掌握的这些,不然皇后也不会这样惧怕她。凭着皇后的脾气,能隐忍这么久,这岚贵妃背后肯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以至于让皇后不择手段,想要拉拢北静王。举目皇族宗室之内,人中龙凤首屈一指当属北静王,除了此人之外,在无人能成大业。皇后的用心昭然可见。”黛玉心思沉静下来,便能很精准的分析问题。
“是啊,这一点众人都明白,可惜北静王不买皇后的帐。”
“这是北静王的精明之处吧。”黛玉轻声一叹,继而又道,“不过如此明显的得罪了皇后,只怕他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了。”
“是啊,如今北静王的处境,已经有我们老爷当年的几分。只是不知身为皇亲贵胄的他,又该如何去应对呢。”王嬷嬷揽着黛玉坐在她身边,亦轻声长叹。
“如今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前几日他莫名其妙的来我们这里,又不着边际的说了那几句话后匆忙离开,我便瞧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哎!”黛玉忽然想起那日水溶对着自己不安的眼神,此时仍然心有余悸。
“姑娘,不要想得太多,北静王爷好歹也是皇上的亲侄子,四大郡王之中,也只有这个郡王是皇室宗亲。且又居四王之首。就算是暂时赋闲在家,也没有人敢小瞧了他,再说还有北静王太妃,那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不会看着她的儿子任人宰割的。倒是姑娘,还应该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王嬷嬷一边又拿些宽慰的话来劝着黛玉。
黛玉怔了半晌,又喃喃的说道:“那日,梅家的公子暗中示意我,要对北静王隐瞒病情真相,不要说已经除了病根儿之事,此时我还想不明白。”
“不管怎样,姑娘对外依然还是要称病的。如今看来,皇家内部已经矛盾重重,暂时忘了咱们,但也保不定哪天想起来,又来为难姑娘。姑娘只对外边称身上弱,不得外出见人,只怕他们还放心些。”王嬷嬷亦经历过那血腥的场面,对黛玉的安全尤为上心。
黛玉点点头,轻声说道:“就依着妈妈的话吧。”说着,便不自觉的将自己的脸靠在乳母的怀中,一如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