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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一时间众人忙乱,黛玉亦看不清楚是谁捡起了玉,递到贾母手里,王夫人在一边亦跟着又哭又数落,丫头婆子更是忙得不得了。

后来还是贾母编了瞎话,又给他带上才算罢了。

黛玉只觉得屋子里此时此刻暗流激涌,又不少人的目光在偷偷的注视着自己,其中爱恨不一。

一时众姐妹来了,黛玉又和迎春姐妹三人相见了,各自叙了大小,迎春最大,探春和惜春都小,便姐姐妹妹的叫了,都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时见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饭后夕阳西下,天色渐晚,黛玉便要起身告辞,贾母哪里就肯放回去,只说外边馆驿不方便,林家原来在京的房子虽然还有,但多年未曾住过,此时过去,各色起居用具一定不能齐全,要黛玉在这府里住下,方是正理。

黛玉无法推脱,便只拿眼睛看着王嬷嬷,王嬷嬷便上前给贾母行礼,又陪笑道:“老宅子里的东西早就叫人打扫收拾了,今儿老爷和姑娘进京来,各色都是齐备的。况老爷晚间便回来,老太太疼惜外孙女,我们明儿再来也使得,老太太不知道,我们老爷进宫去,还不知有什么事情,姑娘却也不放心的。”

“当真的,我们家连个中用的人也没有了,去书房传我的话,叫老爷派人到外边打听着,林家姑老爷有什么消息,即刻进来回我。”贾母听了这话,方想起林如海进京的正事来,一边暗想自己如今的精神也平常了,竟然忘了大事,再有二太太心中必然有数,却一点也不提点着。

下人忙答应着出去传话,这边贾母又握着黛玉的手叹道:“朝廷的事情,咱们原也不该多嘴,只是你父亲进京来,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摸着吗?”

黛玉摇摇头,只轻声说道:“皇上只说想念我父亲,让他进京来见面叙叙旧,却没说别的话。”

贾母苦苦思索亦不得结果,索性笑道:“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你父亲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最是个清正廉明的,当初若是有一点巴结往上的意思,原也不会闲了这么多年,难为你们,日子倒也过得殷实。”

“上上下下,不过是凭着母亲在世的时候打点罢了,无非是祖上留下的几亩薄沙田而已。”黛玉此时因担心父亲的关系不便实话相告,少不了也敷衍几句。

而她却不知道,这屋子里,有多少人在意着她这一句话呢。

邢夫人听了这话,脸上便有几丝同病相怜的哀伤,不过淡淡的,平日里便没人注意她,此时更没人去看她的脸色。

而王夫人,脸上却带出了悲伤,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说道:“难为我们姑太太这些年,年年给老太太和大家的礼从来都是罕见的好东西。”

“想来母亲是想着不能再老太太跟前侍奉孝敬的缘故吧。”黛玉亦低头垂泪道。王嬷嬷站在黛玉的身边,恰好瞧见了王夫人眼睛里瞬间即逝的精明之色,那目光里带着几分不信,带着几分轻蔑,还有几分是隐隐的恨意,那隐隐的恨意不过瞬间即逝,却让王嬷嬷感到一阵阵不适。

“大姑娘这话又让人伤心了。”王夫人亦注意到王嬷嬷的目光,便拿着帕子装作擦泪的样子,一时间屋子里便又沉默起来。

“哎!我刚好些,你们又来招我。”贾母一边轻叹,一边不满的看着王夫人。

“回老太太!”凤姐儿恰在这时进来,正好解了这沉闷的氛围。

“什么事?”王夫人先回头,看着凤姐儿以及凤姐儿身后捧着帐幔被褥等物的丫头。

“回老太太,太太,给林姑娘准备的东西我拿来了,请老太太和太太过目,可还使得。再有,就是请问老太太,林姑娘的房间设在哪里?”

黛玉便抬眼看着丫头捧过来的东西,见帐子,被褥都是新的,颜色倒也雅致,宫绸蟒缎,亦不少富丽。

“这也罢了,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暖阁里,把你林姑娘安置在碧纱橱里吧。”

凤姐儿听了,便要带着家人去安置,边上宝玉却道:“老祖宗,我就在碧纱厨外的大床上就很好,又何必搬出来闹得老祖宗不安生。”

贾母听了,便笑着说是,就这样安置吧。

凤姐儿便带着婆子丫头下去安置,黛玉却闷闷不乐,只用手绞着帕子低头不语。

王嬷嬷心中亦是着急,明明姑娘说了,晚上必要回自己家里住,老太太执意又要留,听着刚才那话,几乎要恼了。按正理说,自己的外祖母家,住就住了,只是这样的安置,实在很不像样,自来古训,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意思便是,七岁以上的男女连饭都不在一桌吃,今儿如何竟让自家姑娘和表少爷睡在一处?虽说碧纱橱里外有屏风隔着,但也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贾家原是仕宦之家,怎么反而这样不知理起来。

这里王嬷嬷心里急,黛玉心中更急,只是碍于老太太原是自己娘亲的娘亲,又不好问到脸上,于是便只低头不语。

宝玉见了,便凑过来笑问:“妹妹可曾读书?”

“啊,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或许认识几个字。”黛玉只得抬起头来,淡淡的答道。

于是探春便也凑来说笑,贾母便叫王夫人和邢夫人都各自干各自的去吧,我们自己在这里说说话,倒还便宜些。

这里王夫人等人刚到门口,便见周瑞家的忙忙的进来回道:“回老太太,太太,宫里有公公来了,说是有圣旨。”

一时大家便乱作一团,都以为是自家的事情,忙忙的起身出来,到正厅里来接旨,却把黛玉等人撂到一边。

谁知宫里的王公公来了,却高声宣道:“扬州巡盐御史之女林黛玉接旨!”众人才知道圣旨是给黛玉的,便又忙忙的请了黛玉出来。

黛玉只得出来,对着北面跪下听旨。

“圣谕:特旨宣林如海之女林黛玉进宫用宴。钦此!”

圣旨很简单,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但却是从来没有的殊荣。自来官宦之家的小姐,除了选秀之外,皆没有入宫之说,更别说皇上特旨赐宴。一时间大家都议论纷纷,猜不透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公公便含笑对黛玉道:“林姑娘,请吧。”

“公公请。”小黛玉此时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原是记挂着父亲,又因外祖母家里安置不周,不想住在这里,这道圣旨无疑给她结了暂时的难题,但进宫用宴,却真的说不好是祸是福。

一时黛玉只得辞别了贾母众人,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出了贾府,上了车,跟着王公公以及众侍卫一起进了那座巍巍的紫禁城。

皇上看到林如海的牌子,犹豫了很久,终于叫他进了养心殿,此时却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若说原来,林如海也是皇上十分爱惜的人才,这个书生虽然狂些,但他有他狂傲的资本,当初若不是试卷上的一个墨点,稍有失工整,这状元郎便是他的了。他学富五车,又风流倜傥,当时亦是脍炙人口的出色人物。

再次相见,却没想到比皇上小两岁的林如海竟苍老了许多,看上去,却像比皇上还老了十岁。

“林爱卿,几年不见,你怎么竟成了这副模样?”大礼参拜之后,皇上便叫林如海入座,要他一起用膳。

林如海告了罪,便坐在下首,“皇上这话说的,林如海已经是将近五十的人了,皇上与微臣七年未见,臣自然是变了很多。”林如海一边恭敬地回话,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述职折子从袖子里拿出来,双手捧上。

“来,尝尝朕的御厨手艺如何?”皇上倒是和蔼可亲,一边让这林如海吃菜,一边如叙家常,接过了折子放在一边,却看都不看一眼,“爱卿却是老了很多,不过只要心还是那颗心便罢了。你家夫人可好?还有你那个女儿,如今也有七岁了吧?”

不过略动几下筷子而已,陪皇上用膳,可不是朋友相聚,不可以随性而为。

“回皇上,内子已经去世一年了,我那小女可不已经七岁了,她出生那年,皇上正好在江南巡幸,小女有幸,还曾随她母亲与微臣一起伴驾,游玩过苏州的狮子林。”林如海被皇上的话语带到了七年前,脸上便浮现了一抹回味的微笑。

“哎,是啊。没想到你的夫人已经没了,那你的女儿呢?朕似乎听说你还有个儿子?”

“儿子在他母亲去世的前一年便夭亡了,也正是因此,内子才一病不起,以致病故,小女却还好,难得入京,微臣奉旨觐见,她便去看望她的外祖母去了。”

“既是如此,何不接了来?朕倒是很想看看当时那个粉团儿似的小娃娃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皇上一听,便来了兴致。

林如海听了,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女儿的模样虽不说天下少有,但亦可称倾国倾城,若是皇上一见,便动了心思,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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