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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众人又聊了一回,见天色渐暗了下来,便准备去四海池镇海楼赏月。那里早已预备好了,除了瓜果月饼外酒席等都已摆下,五位已经封王开府的皇弟亦已携了妻子候在那里了。太后才命众人往四海池来,不想才出的慈萱宫,便见那出去找妙玉的太监领着妙玉来了。黛玉见了妙玉很是高兴,忙蹭到她跟前行礼道:“妹妹该死,竟将姐姐给忘了,让姐姐受苦了。”不想妙玉拉着她手仔细瞧了半日方笑道:“这就罢了,若是你好了,忘了姐姐亦使得。”说罢方过来见过皇上与太后,太后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半日,方哽噎道:“这么些年,长的越发出挑了。都怪哀家竟将你给忘了,让你受了许多委屈……”妙玉瞧见皇上一脸温润及太后的和蔼,想起母亲的嘱咐,方大礼参拜皇上与太后。太后忙扶她起来,拉着她的手道:“见着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今日是中秋,很是该一家人团聚团聚的。”说着左手牵着妙玉右手携着黛玉,便一径往四海池走去,口中兀自说道:“今年中秋好了,你们两个都在……”

从偏厅中刚出来的迎春四姐妹见状吃了一惊,这妙玉素来不与人亲近,即便是岫烟与妙玉这么好,亦不曾见她们如此亲热。不过湘云惜春可是极高兴的,一个是可以大势作诗了,一个是又可以谈禅了。路上众人都高兴的说笑着,逶迤至了镇海楼。

这镇海楼不比上次荷花池边上那抱厦,却是盖在四海池正中间处,可以遥望四海,眼界极其开阔,兼之夜里薄雾升起,有种蓬莱仙岛之意境。众人一路拾阶而上,进了镇海楼正房,此时已经安置妥当。正中间设置宽大的御榻,铺着锦褥,稍向西斜了些儿,是以坐定之后便是皇上在中间,太后在右手边做了,又拉着黛玉在她右手边做了,如此一张宽大的御榻倒是坐的有些儿满了。待两位圣人及黛玉坐定后,其他人等方上来行礼,因是家宴,虽有皇上在,偏皇上仁孝,故而皆有太后做主。太后于是免了众人之礼,方赐了座。右手边儿自皇太妃公主起,接着是五位王妃及两位王太妃,随后才是皇上的各位嫔妃。最后一桌是单单给探春三姐妹设的,却特意放在了暖阁间儿里,毕竟尊卑不同,得稍顾礼仪之意。

最后剩下一个妙玉,众人皆不认识,只觉妙玉如冰清玉质,冷傲如梅。太后方开言道:“妙玉,你原是理亲王之女,是郡主,竟与两位公主一桌吧。”宁公主娴公主早见了与黛玉等一块儿进来的妙玉,人品卓绝,此时能同桌而坐,很是高兴。那妙玉见宁公主温柔谦和,娴公主豪爽大方,又或许是血缘之故,竟很愿意的与她们一处坐了。

这左边则是五位已封王开府的皇弟,末两位则是年龄尚幼、此时尚在宫中教养的皇弟。年长的叫姬虞,年十四,乃皇太妃所生,桀骜不驯;年幼的叫姬唐,年十二,其生母已薨逝,由皇太后抚养,秀美温儒。二人眼下尚在跟太傅学习,是以平日并不曾与众人一块儿。今日既是团圆佳节,少不得要出来一聚的。本朝规矩,若是妃嫔等所生之子日后封王为侯的,待皇帝驾崩之后,可出宫与儿子一块过,若在宫中则称为皇太妃,若出宫则改呼王太妃。皇太妃虽在宫中,却仍需常至皇太后前立规矩,王太妃则可与儿孙共享天伦。

待众人坐定后,太后方命开席,此时天边一轮明月已然露出娇容,如巨大的银盘,缓缓向树梢爬去。众人赏一回月,便又开始喝酒行令起来。只虽说是家宴,到底两位圣人在前,即便是儿孙弟妹,皆难以自如。是以酒过三巡,太后便命各自四散到各处寻地方赏月去了。镇海楼四面种满奇花异草,此时桂花飘香;而四海此中,此时亦是一轮明月,竟不比天上那一轮差什么。

黛玉约了妙玉,叫上迎春四人,便奔了那南海边而来,此处赏月最美。六人一边儿聊着天,湘云已然诗兴大发了,硬拉着探春几个联起来。这里黛玉才问妙玉道:“好姐姐,这些日子将你忘了,不会怪罪妹妹吧?”妙玉笑道:“妹妹佛性慈心,荥阳救灾之事定然有你,是也不是?”黛玉惊讶的看着妙玉,妙玉笑道:“你忘了我师傅最是精通先天神数的。况且我如今不是来了吗?”黛玉笑道:“好姐姐,你留下来陪我吧?不如你还俗好了,如今又无罪了。”妙玉笑道:“倒不用还俗。我自有好去处,皇太后若是留我,我便去宝灵宫。先皇嫔妃无所出的都在那里出家修行呢。故而那里倒没有那些个乌七八糟的。”黛玉问道:“那我现在就和母后说去。若是我留你你留下来还是不留?”妙玉笑道:“你我与佛有缘,今生怕是离不了了。”黛玉这才高兴的拉着妙玉找迎春四个玩去了,不想宁公主娴公主已经与她们一块儿玩起来了。

八人正联诗联的起劲儿,忽听得一阵啧啧赞叹之声儿,都吓了一跳。带回过头来,见桂花丛后面转过两个人来,却是姬虞与姬唐。那姬虞一脸垂涎的看着面前的八位姐妹,姬唐却有些儿歉意,抓耳笑道:“姐姐们好才情,我们唐突了。”宁公主笑道:“是否又是虞儿拉着你过来玩儿呢?怎么好好的不与皇兄他们一块玩耍?”姬唐解释道:“皇兄他们都在喝酒行令,我喝不了多少酒,母后又不让我多喝,因此出来了。不过这里赏月却是最好的。”姬虞不乐意道:“唐儿要来的怎么就成了我拉他来的?你们每常就是这么偏心。”娴公主笑道:“我们姑娘家玩耍呢,你们过来凑什么热闹?”姬虞道:“不就是联个诗么,我也会。姐姐不用赶我走。”见姐弟几人斗嘴,黛玉几人不便插话,又不便走开,有些尴尬。

突然见听见原处传来一阵萧声,悠扬婉转,众人皆是一愣。黛玉侧耳听了片刻,便悄悄命紫鹃于水边亭子里摆琴。别个不知,原来这萧声是皇上吹得。原来黛玉学琴时总是调皮不肯用心,皇上又不好古琴,偶尔见了洞箫,倒是有缘,便学了。后来黛玉再不肯学琴是,便一旁吹萧,黛玉听得入了境,得了味儿,才肯好好学。每每读书讲道累了时,便两人合奏一曲,竟比单个奏的要好得多,众人皆赞叹不已。只是这么多年未合奏过了,不知是否还能有当初的默契,奏出当初的情趣来。

一时古琴安置已毕,黛玉悄悄走开去,到得亭子内,净手焚香。便开始动起手来,先调试几下,又静思一回,方合着萧声抚弄起来。先时颇有羞涩之意,曲子亦偶有合不上的,渐渐的两人情投意合,合奏一曲高山流水,颇有知音之意。再往后,便是随意玩弄起来,一会儿萧声霸道刚强,古琴协之以百般温柔妩媚,一会儿古琴低沉婉转,萧声和之以千种风流洒脱。端的是奏者心神相同意趣相投,听者顿觉沉醉难解滋味。

许久过后,附近众人方反应过来,皇上已寻声到得亭子边上。仰望天上明月,明月知我心。三生有幸,得此佳人。一颗纯净的心,如水倾泻,照着明月,不知是月投怀送抱,还是水真心相拥。或许,是两情相悦。黛玉在亭中有些儿累了,见皇上就在亭子跟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中暖暖的。情如酒,封得越紧藏的越深存的越久,便更香更醇更美。情如蜜,不同季节味道不同,可心里的甜,却是一样的。此处此刻,是亲?是爱?是友?谁能说得清,可又有谁去管它,只要懂得就好。

走出亭子,走向他,不要让他永久的等待。牵着她的手,牵着她,永不让她孤独寂寞伤心失落。没有承诺,没有誓言,曾经这么走来,如今继续走着,将来还要走下去……母后问他们,这是什么曲子,却如此动听,让那有情人听了顿觉肺腑之言不过如此。什么曲子?没有曲子,这是他们的习惯,随意的,无意的,任意的,这么倾诉交流,吹奏的,不过是心声而已。既然心中无有欲望,无有牵绊,那就是自由之处,心自由了,才能如此行云流水,天籁之音,不过如此……

情深处,不自禁。匆匆辞过太后,皇上牵着黛玉先行离去。嘉德殿内,皇上抱着妹妹,坐着月光下,就这么抱着,坐着,一任时光流逝,但愿此刻永留……

次日,后宫传说,月圆夜,嘉德殿有后殿庭中有龙凤呈祥,龙飞凤舞,缠绵悱恻,经久不散……

花好易谢,月圆必缺,良辰苦短,美景难留,因此,每个人都该学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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