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想花容竟会如此淡定冷静,凤希晏一愣,脸上不自觉间一阵燥热,密林的头顶,日头渐渐升向正空,呼啸着的风吹过丛林树梢,撕扯着发出尖利的叫声。同时亦将他的心撕扯,女人,女人!
见他烦躁不知所措的样子,花容重重一声叹溢出口,斜眼看见了地上的匕首,轻道:“我的伤,你只撒了止血散,没有处理周边的烂肉。你转过身去,我处理处理伤口。”
“我……好……”唯有点头,凤希晏慌忙转过身去,再也不敢看花容。现在,哪怕他眼角一扫,心脏就是一阵剧烈的跳动,直直要将他窒息而死!
身后,花容亦转身,背对着凤希晏,她眼里一抹悍色,伸手捡了一支树根咬在了嘴里,而后掀开遮挡着的衣衫。她光洁的胸口上狰狞的伤口,月下无情啊!拧眉,她死死地咬住嘴里的树枝,抓起地上的匕首在衣衫在擦了擦,而后低头向伤口外缘处的烂肉割去。不处理好这些烂肉的话,伤口会化脓的。
两两背对着,凤希晏看不见花容的状况,静默的等待中,隐约可以听见花容嘴里那咯吱咯吱的树枝声,显然,她很痛。
“你……你还好吧?”
“嗯,还好。”一声压抑的回应。
花容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手腕一翻,将头冠扯去,满头乌发如瀑布般披散,她伸手拽了几根长些的发,娴熟的系在了针头上。一手挤压伤口,一手快速的缝合着。额上,越来越多的汗珠渐渐将她的视线模糊,咔嚓一声,嘴里的树棍竟被她大力的咬断。
“啊!”一声难忍的痛喊,惊得凤希晏顾不得其他,慌忙转头望向花容。但见她的满是血污的裸背以及长发,一惊,又慌忙转回了头去。“你怎么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重重的喘息着,花容一狠,又是一根树棍塞进嘴里,咬牙,终是将剩下的伤口全部缝合。伸手,将凤希晏的衣衫穿在身上,她转头轻道:“我好了。”
“哦。”慌忙应了一声,凤希晏额上的汗珠丝丝,半响艰难的转过头去,烈烈燃着的火堆旁,乌发披散飞扬着的花容静默的看着他,一时,空气中似乎萦绕着一股隐隐的莲香。
抬头,花容的眼里似有一层水雾,兀自闪动着润泽的光芒,她静静的站起,慢慢走到凤希晏面前,离他只有一丈之遥,阳光照映着她的身体,把她的影子直直倒映在凤希晏的身上。垂下眼睑,她神情淡漠的如一潭见凉的深秋湖水,声音摇曳:“凤希晏,如此,我们只有后会……有期。”按信上所说,柳阳今日便会到达庆志,她也该行动。若不是月下无情的变故,她也早就离开了。而今她的女身暴露,她和凤希晏更是不可能再相处下去了。
“你……”一时语塞,凤希晏的脸庞紧绷着僵硬的线条,清晰可见颈间的脉络剧烈在跳动。他直勾勾的看着花容,虽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但是也知现今的尴尬。眼前,花容的面色略显透明苍白,沾有血污的脸颊衬得她更显淡薄,一头青丝随风飘扬间,愈发有弱柳扶风之态。但是那双傲气的眼,却让人心中一凛。
“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模棱两可的答案。
闻言,一愣,凤希晏面色复杂的看着她,缓缓出口:“不管你去哪里……这几日的相处,总是不会忘记。毕竟,我们是朋友。”
“朋友?”无意识重复了一遍凤希晏的话,花容一时有些滞愣,胸口闷痛。半响,终是释怀,定定的看着凤希晏道:“那我们战场相见吧!”语毕,她竟是一笑,眸光明灿,薄薄的嘴唇挟着坚毅。战场见吧,这样的誓言,是属于敌人,亦……属于朋友。
林间,清风吹拂,吹得二人的发丝纷凌缭乱。
“凤希晏……再见。”对视着,不似个重伤之人,花容眼里的光华熠熠。转身,她闭眼一叹,轻抚着胸前的伤处,抬脚前行。林间的小道上,她终是踏着一地细碎的日光略微有些踉跄的离去,风吹动着她未束起的发丝,玲珑有致的身子被一层金黄笼住……光影辉映,凝成一副令凤希晏毕生难忘的画卷。
战场相见……
花容,竟是要和他战场相见?
如此,这一去,再次相见,多半是兵刃弓弩。
于他二人而言,是生,是死?
是身败名裂,还是名扬天下?
这样强悍的女子,花落谁家?
这险恶的乱世,鹿死谁手?
凤天历,新帝七年十月初,一夜坊间国民传言,三殿希晏未死,潜逃庆志,勾结庆志九皇子,理应外国,妄图作乱凤氏江山。
一夕,甚嚣尘上,新帝震怒。查证数日,无果。
同月,凤天臣民诛杀庆志流城镇镇民数十人,四国皆惊。
过一月,庆志以此为借口,二十五万大军压境凤天,九皇子夏侯端远为将。
其后,两国私谈无果,凤天以相爷何应钦为帅,楚云为将远征。
一夕,战事迸发。长戟所指,尽血染。戎马百战,苍生叹。携手八方风云动,翻云覆雨转眼不见。千军呼啸,万马奔腾,伏尸百万,血流漂桨,飞骑攻破雄关,铁军横扫万里,史称……流城乱。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发生了太多为世人震惊的人事。
其中之一,便是九皇子夏侯端远,关于他的脾性,后世难以评价,因之极其矛盾。他位高权重却又隐于市井,不干预国事却又忧国忧民,向往和平却又上阵屠戮。即使盖棺定论,后世对他的评价也是莫衷一是,褒贬不一。百年后,终是八字概括:佛入杀戮,其心却善。
而另外一人,则是一个戴着鬼面的战将,除却姓名,生卒不详,官拜庆志中卫。
然,却不容小觑。
流城乱,天下局势因他改变,风云大事从他手中而出。只此一人,便足矣覆灭世间苍生。
半个月后,庆志帝都六合城。
秋风从南面的海河吹来,直直钻入六合城的高门小户,亭台楼阁。粉墙黛瓦下,一片盛世繁华,沧海良田,足见庆志国力的雄厚。虽说是初秋,但是因庆志靠北,比起南方的秋天,倒有些冬日的感觉了。
五福客栈。
三楼的天字上房里,一身女装粉黛,花容的面色雪白而略显透明,一袭雪色狐裘裹着稍显单薄的身子,一头青丝没有绾任何发髻,只用一支白玉发簪随意挽起,侧目而视,那双傲气的远山眉让人心中一凛。眉下,那双眸澄澈如最幽静的秋水,沾染于眉目之间淡淡病容,让人忍不住生疼怜惜。身后,香炉袅袅而上的香气烟雾,散发出醉人的清香,让人不由心旷神怡。
背对着门,花容手里握着一鼎小小的暖炉,斜倚着窗框,透过半开的窗户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街景。外面,一派繁华热闹,人流穿梭,酒旗招展,叫卖声四起,极尽了热闹繁华。
但是,这热闹却进不了她的眼,她感觉到的唯有冷瑟。
自从那日重伤之后,虽说及时救治,但是却落下了病根,她更加怕冷。而北方的秋更为寒冷,不得已她只有狐裘加身取暖。这几日,她更是甚少出门,一直掩在客栈里养伤。
陪伴着她的,是从凤天迅速赶来的柳阳——不过几日,他迅速变卖了死难吃,以及其它基处不重要的地产商铺。与此同时,将凤希晏未死,且与夏侯端远“通奸”的谣言散布出去。等一切准备完毕后,他将柳德和柳王氏送回老家,只身来到了庆志和花容汇合。
现在庆志和凤天二国,甚嚣尘上,除了凤希晏未死卖国的消息,便是两国要战场兵戎相见的事了。流城镇李旭严一家的惨死,一镇之长在自家的地盘上被凤天臣民杀死,足以成为庆志出兵的理由。何况,庆志早已是蠢蠢欲动,正愁没借口出兵。
“蓉蓉,喝药了。”身后,吱呀一声推门声,柳阳端着一碗刚在客栈厨房里熬好的药,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正中央的桌子上。滚烫的药汁兀自冒着滚滚的热气,足间碗上有多烫。“烫。”轻轻呼了一口气,柳阳将烫灼的手指放在耳朵上摸了摸,转头催促道:“蓉蓉,该喝药了。”
“又要喝药?”转头,花容略有些厌恶的看着桌上的汤药,这半个月来,她入嘴的几乎都是这些汤药汁水,比她吃的饭都多。以至于她一见到药就犯恶心,何况她自身是医者,自己的身子康复的已经差不多,早就可以不用吃这些药了。
“不喝药你的病怎么会好得完全?”见花容一脸不情愿,柳阳诱惑的说着,也顾不得药烫,直直端到了花容的跟前,“趁热药效好,你憋气一下就喝完了。”
“你先放着,我等下会喝。”扑面而来的药味叫花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别头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