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耳边,凤希晏的声音响起,蓦地叫她觉得安全。她知道,还有个人和她在一起。可是,能在一起多久?她不知道,但是却可以肯定不会太久。想着,心下不由蔓延出了一丝苦涩和无奈。谁都不希望死去,她也不例外。
转头,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凤希晏,眸光明灿,唇角牵动着一抹笑意。但是那笑却是淡淡的,好似她喝下去的汤药般,分明有着一股浓烈的苦味。笑着,她眼里不由泛起了一层模糊的液体。眼前,凤希晏的脸颊变得有些模糊,好似和她隔了好远。
心下一酸,凤希晏却不敢表现出来,强迫自己冲她回以笑容。他知道她是在尽力叫自己放心,可是她脸上的笑好似机械般僵硬干涩。
这样的微笑,一定很累吧?
“都这么晚了,我睡得真久。”抬眼,花容望着渐进暗下去的天幕,喃喃的说着。
视线慢慢移动,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后山上,那里是夕阳的归宿。静默的看着,院子里的光影渐渐向她洒来。慢慢落下去的太阳,将光的阴影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眼睫微动,蓦地开口:“凤希晏,早上没看见日出,不如去看日落吧。”
一愣,凤希晏看着她眼里的光芒,心下一动,“好。”
这是数日来的第一次出门,花容穿着厚厚的衣裳,跟着凤希晏向后山而去。
后山离他们的房子不算远,人烟稀少的小道上略有些荒凉萧条,两旁的树木飘落着叶子,将道路铺盖掩埋。
踏着满地的落叶,两个人肩并肩,不疾不徐的向后山走去。山脚下,小道不见。唯有盘旋的石阶蜿蜒而上,铺满了零散的树叶,依附着山道,直直通向山顶。
顾念着花容的身子,两人慢慢的走着,可是这台阶好似走也走不完。渐渐的,花容有些疲累,呼吸间,额上涔出了细密的汗珠。
察觉到她的不适,凤希晏蓦地冲她伸出手来,轻道:“我拉你。”
看着他的手,花容迟疑一下,终是将自己的手交付给他。温暖的触感,好似暖炉。
走着,半响后,山回路转,台阶没去。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地。平地的尽处,隐隐的云雾里,朦胧的挂着一轮血色的残阳。
站在高处,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他们的房子,以及更多的高台楼阁,溪流湖波,树木田园。再眺远点,甚至还可以模糊的看见威严浩大的皇宫。
随性的坐在一颗大石上,花容抬眼望着渐进落下去的夕阳,宛若一盒被打翻的染料,红色与黄色混合着,偶有艳红渗入其间,却又很快地被云朵遮去。整个苍穹一片瑰丽辽远,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天地浩瀚。
暖色的霞光笼罩着她娇小的身子,将她的脸颊映出一片色彩。她略微有些茫然的看着夕阳云霞的迁移,无声无息的感知着时光的荏苒无情。
迷离的看着,那轮暖色终是无可挽回的落到了西面的山后。即便有着月亮,但是黑暗,却也如泼墨般晕开,袭向浩瀚的天地。
“落了。”喃喃的说着,她的睫毛微微轻翻,眼里有着一层无奈。
“但是明天还会升起来。”
一句话,花容的转头看着凤希晏,他的眼里有着坚定的光芒,凝望着她。
高处风急,呼吸间,鼻尖一阵冰凉。她的胸腔蓦地一揪,大脑也跟着昏沉起来。这几天,她犯病的次数和周期越来越密集,恐是不好了。难忍的咳了几声,她紧咬住下唇,死死压制着那股汹涌的波澜,艰难挤出几个字:“回去吧。”
说着,她径直起身,踉跄的向山下走去,略有些混乱的脚步使得她险些摔倒。
“花容!”快步扶住她,凤希晏伸手将她的脸扭过来,“你……”
“没事。”笑着,她只是摇头,“我没事。”
“还要倔到什么时候?”微恼的说着,不待她反应,凤希晏径直走到她身前,反手将她背了起来。
“你……”错愣着,花容想要挣扎,但他却死死不放,径直背着她向山下走去。
“不要动,抱紧我。”轻声说着,凤希晏稳稳的走过台阶。毫无距离的接触,他可以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甚至一瞬间的颤抖。这几天,她会时不时短暂的抽痛。看她方才的反应,应该是短暂性的。
终是放弃挣扎,花容不得已伸手环抱住凤希晏的肩颈。头部的晕眩,迟疑半响后,她慢慢将脸靠在了的肩上。偶有山风拂面吹起,她耳边未束起的发丝轻轻飘起,有几丝慢慢拂在凤希晏的脖颈和脸上,痒痒的。呼吸间,鼻间全是她身上的芳香。
静默的走着,花容看着凤希晏的侧脸,身上的揪扯慢慢减缓着,困意却又袭来。
“凤希晏。”
“嗯。”
“我想睡了。”
“睡吧,等回到家,我再叫你吃药。”
被他背着,花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肩膀,可以让她安稳的睡去。闭眼,她躺在他的肩上,脑海里一阵昏沉,不知不觉的说着,“我想去看海,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海呢。”
“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虽然凤天地处南方,但是却不临海。“去苍流,那里全是海。”
“好。”歪头埋在他的颈间,花容蓦地笑了。闭着眼,她的心脏,迸发着跳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凤希晏,真会说笑话。
这一辈子,她都没机会看见海了。
迟暮之秋,冷风呼啸,穿越过重重的宫阙楼阁,却不曾停留。
偌大的景秀宫里,开满了朵朵秋菊,浮香阵阵,有种朗阔的美。但是却也有种萧条落寞之感,毕竟薄暮之秋,怎敌得过春草夏花的绚烂蓬勃。
屏退宫人,何剪烛躲回内室,将楚云秘送而来的信笺拿了出来。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她的胸口一揪,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后,颤抖着双手将信封撕开,取出了里面的信。
薄薄的信纸上,强硬果断的字迹,何剪烛的呼吸渐渐快了起来。
那不过数行的字,但是她却看了许久许久,反反复复,生怕自己看错。那张轻若鸿毛信纸,瞬间恍若泰山之重,压得她悲喜交加。
眼里,蓦地一湿,她慌忙捂住了几欲呜咽出声的嘴,任由宛若断了线的泪珠滑落脸颊。
凤希晏。
他还活着,还活着呢。
将那封信在剧烈颤动的胸口,她无语凝噎。唯有感谢上苍,给了她新的机会。
那一晚,她辗转在偌大的床榻上,久久不能睡去。脑海里,全是凤希晏的影像,点点滴滴全部过了一遍。蓦地一声喜极而泣的抽噎,她紧紧的咬住双唇,肩膀颤抖。她幸而不曾和凤烨庭有过什么,冥冥之中,上天给了她和希晏在一起的机会。
一夜无眠。
次日,不待宫人服侍起身,她已经着装打扮完毕,踏出宫门。好在凤烨庭从不过问她的生活,给了她莫大的空间和机会。
“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本宫回娘家了。”
乔装出了景秀宫,她的心跳得剧烈。宫门重重道道,一路的盘问,等到出了宫门后,她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再也等不下去。
在宫门外接应着,她和楚云坐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一路奔走。
这一路上,她从楚云嘴里得知了一切,从凤天到流城,再到六合,再回归凤天。她目瞪口呆的听着,有震惊,有愤怒,也有恐惧……然而到了最后,剩下了满腔的伤心。
花容!
“如此说来,希晏请我去,是为了给她治病?”
“对。”点头,楚云完全没有察觉到何剪烛颤抖着的手,“你医术高超,也许能治好花容。你是不知道,希晏那小子为了花容,简直要死要活了!”
“是吗?”苦涩一笑,何剪烛的手紧紧的撰住衣摆,骨节泛白。几个月不见,希晏竟是有喜欢的人了。那么,要是没有花容的病,他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诉她,他还活着的消息?想着,她的胸口一揪,再也不想说话。
“你没事吧?”见何剪烛的脸色僵硬,楚云关心的问着,却不闻她的回应。挑眉,他蓦地明白了什么,慌忙转过头,跟着沉默了起来。
一路的疾奔,马车半个时辰后终是停了下来。门口,老远看见马车,凤希晏率先挑开车帘,望向里面的人。等看到何剪烛后,不由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冲她笑了起来。
“剪烛。”
“希晏。”
抬眼望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颊,何剪烛心下的忧郁蓦地一扫而光,一时忘记了所有的不快。起身下了马车,一把扑倒了凤希晏的怀里,闭眼紧紧的抱住了他。他温暖的怀,承载着她无数的私念,以及不由自主的眼泪。
“希晏,你还活着真好!”
有些措愣的看着突然如此热情的何剪烛,凤希晏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能任由她抱着呜咽。伸手,他轻轻抚着她颤抖的背,“好了,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