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温暖的天气,不像庆志,倒像是凤天。心下,一阵怪异感突生,她拖着席地的裙摆,慢慢走向中院。和屋里一样,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伸手摸了摸脉搏,竟是平稳,嘴里似乎还有一股苦涩的汤药味。想来,在她昏睡其间,有人医治了她的伤病。那么,应该不会是敌人才对。
罢,既来之,则安之!
想着,她转头看着大片的花海,从里面发现了几株快要颓败了的西域睡莲。蓦地,她想起了张碧柔和花漾。
而今,她的身子定是不行了吧,指不定还来不及和花漾相认,便会和她娘重聚了。苦涩的一笑,她抬头望了望万里的晴空,而后静静的坐在院里的木凳上,垂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线。
兀自看着,半响后,原本慵懒的眼神倏地精锐,一股强烈的存在感令她颈后的寒毛直竖,眸里满是警戒。
有人!
侧耳听着那微微的异动,半响后,她终于确定了方向,而后猛地回身,随之,一头青丝划了一道弧线,而后悉数散落在她娇美的肩头。
不远处的花海后,一身玄衣羽冠的男子,那邪魅的容颜仿如夏日的骄阳,刺眼亮丽得教人不敢直视。但是那张脸,却是无数人毕生的噩梦!
月下无情!
全身一震,花容迅速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月下无情,肺部的伤好似又回来,揪扯得她几欲死去,眼前小蛮的残忍的死相刺激得她踉跄不稳。
“你总算醒了。”要是再不醒的话,他就再杀一个大夫!面上笑着,月下无情不疾不徐的跨过那片花海,渐进走向花容。依旧邪魅的容颜上,似乎少了那种嗜血狰狞的杀气。一双含笑的眼,连同那张绝美的脸,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了。
警惕的看着他,花容反射性的伸手摸向腰间,但是那里只有几声叮铃作响,温润的玉佩,而不是剑。
见状,月下无情不由嗤笑了一声,抬起邪气的妖瞳看着她慢慢地说:“就算有武器,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何苦多此一举?”
虽然月下无情说的是实话,但是却也叫花容心里不好受,眼见仇人,却又不能报仇的滋味着实欲叫人发狂!咬牙,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这么说,是你带我来这里?”
“是。”回答的利落,月下无情笑着,仔细看着花容那张有些病态的脸,晨阳和身后的花海映衬得她柔和起来,似极了那纤尘不染的塞外雪花。但是算再怎么白衣胜雪,娇柔魅惑,依然不能抹煞一点——她那警惕不屈的眼神,却是像极了那拒绝驯服,生性自由不羁的雪鹰,在被捕后往往会不吃不喝,而后拼命地撞击牢笼,直至死去。
不知道月下无情抓自己来何故,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花容便是一阵气血翻涌,她的伤仿佛因为动气更严重了一些,忍不住咳了起来。但是,却又不屈服,讥诮仍在:“咳,抓我来,不会是想叫我看你种的花吧?”
“呵,你说呢?”伸手摘了一朵小苍兰,月下无情轻跨一步,和花容面对面,随意把玩着手里的花儿,他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好到近乎宠溺地看着花容。
“我没时间和你猜哑谜!你最好放我回去,站在你的地方,我想吐!”恼怒的看着笑得一脸诡异的男子,花容的怒火渐渐被拨撩起来。骄傲如她,怎会屈就自己?!
闻言,月下无情的神色一变,绝美的脸上有了一丝恼怒。但是下一瞬,却又是舒展一笑。这便是花容,强势不屈,正和他意。要是她屈服了,他会很失望呢。她,的确能激起男人的狩猎欲望。怪不得,凤希晏会如此激动,发动中原四国的力量寻找她。莫不是,喜欢上她了吧?
想着,他的喜色又倏地敛去,手里的花被他拧碎,沾染了花汁的手蓦地钳住了花容的下颚:“听着,切莫反抗我,我的耐性有限的狠。”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倔强的挣扎着,却被月下无情强大的力道钳住。如今的她寒毒攻心,体力不似先前,已经弱到连月下无情的箝制都挣脱不开!
“资格?我不需要资格,也可以命令你!”看着花容憋涨通红的脸,月下无情眸光灼灼,那薄而优美的唇边慢慢地吐出霸道的话语。
闻声,花容细长犀利的眸从帷帽里头进射出骇人的凌厉光芒,“我最讨厌别人命令我!”说着,她倏地伸手拔下发髻上的白玉簪,尖利的簪闪过一道弧线,迅速刺向了近在咫尺的月下无情!她要他知道,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服输,即便是死!
见状,月下无情慌忙放开了钳着她的手,向后退去。但是,却还是晚了一步,啵呲一声划破肌肤的声音!
“嗯!”立时,月下无情俊美的脸庞紧绷起了僵硬的线条,清晰可见颈间的脉络剧烈在跳动。脸上一阵痛,左脸上,鲜血从一指之长的伤口涌出,他伸手捂住滚烫的血,那张原本完美无缺的脸立时显得狰狞诡异。
见状,花容紧紧的握住手里的簪子,满眼警惕。这簪子本该是插—进他的咽喉的!
低头,月下无情看了看手里的血。半响后,居然愉悦地笑了。低沉的声音有着无限的魔魅,他不容置喙的说着,语气梢嫌平淡,然而字句里却透着绝不允许挑战的威严:“很好,你要是不喜欢这张脸,我毁去便是。但是不要妄图忤逆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那么在此之前,我会不顾一切的先杀掉你!”
“是吗?”月下无情蓦地笑了,那犹如地狱中浮起的笑声由低沉慢慢地扩大,最终变成了厉鬼般凄厉狂笑。“那么希望你杀了我之后,用我的血肉煮一道粘稠的浓汤。然后连肉带汤喝下去,最好连骨头也不要剩。这样我就会成为你血肉的一部分,融为一体,永远不分开。”
听着,花容心下立时一寒,瞪着眼睛看着月下无情,厌恶喊道:“疯子!”
“疯子?”不怒反笑,这一笑,脸上的伤口更多的血涌了出来,很快模糊了月下无情的双眼。眼里,一片血红,那抹白色的身影触目的狠。挑眉,他笑得阴沉:“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不是么?我亲爱的妹妹,花家五小姐。”
凤天太傅花容,庆志战将花卿。
他再怎么愚笨,也该想到她身份的可疑。女扮男装,隐姓埋名的——花蓉,他那厉害的五妹。
记忆中,最鲜明的依旧是那个坐在墙头看天的小女孩,眼神懒散又倨傲。不过几岁的小人儿,却总是一副大人的架子,但是却异常聪颖,时常整得他们十几个兄弟姐妹捶胸顿足,却又无法。
每每,他都忍不住好奇,偷偷躲在花园后的墙角边看她。而她,总是在觉察到他的注视的后,冲他扬一个拳头,凶恶的表情直直将他这个哥哥吓跑。
“五妹,七年不见。”
“告诉我,你的哑病是怎样治好的?”
“告诉我,花漾在哪里?”
“告诉我,凤希晏是不是回了凤天?”
“告诉我,你在楚云手里见没见过百万大军的兵符?”
“你说话!”
足足四天,月下无情似乎一直在唱着独角戏,看戏的便是他的妹妹花容。这四天,从头到尾,她似乎又变回了儿时的“哑巴”,一个字也不说,从不回答他任何问题,甚至不看他一眼,眼神空蒙到没有任何焦距。那模样,分明是已放弃了求生意志。
即便得知了他便是花卿,她的神情仍然冷漠的可怕,似乎这世上的任何人事都不能在掀起她的波澜。更甚的是,以她目前的身子,居然还绝食断药!
“小姐,吃晚饭了。”声音响起,花容房里,蓦地出现的几个侍女,人人端着一盘盘的美食珍馐进来,恭谨的跪在花容面前。托盘里,金丝的龙凤托盘上,镶着数颗珍奇的宝石,光彩照人。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美味,香气四溢。
床上,花容兀自埋进被子里缩成一团,闭眼连看也不曾看一眼。
见状,几个侍女面面相觑,面露难色。主人交代,要是小姐再不吃饭,就叫她们一直跪死!明天,要是再不吃,她们可就得死了!想着,一个个面露惧色,险些哭出声来,哀求道:
“小姐,您就吃一口吧。”
“是啊,这都四天了,您再不吃身子会垮掉的。求求您,不要折腾自己了,也不要……为难我们啊。”
“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
床上,好似隔绝了一个世界,花容闭眼将自己隔绝,一句话也不说。空气里,压抑极了。
见状,门口守卫的高威皱眉跺脚,转身离开,向月下无情的小筑走去。
“她还是不吃?”听着高威的回话,月下无情的脸色难看极了。情绪波动间,脸上的伤痕忍不住又是一痛,叫他立时怒火攻心。该死的女人,在考验他的耐性么?!简直就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