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轻唤出声,凤希晏举高酒杯,微笑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花容,目光炯炯。“这第一杯,谢谢你千里绝杀时的不离不弃。”
说着,他仰头饮下,而后又将酒杯斟满,继续道:“第二杯,当是我谢罪。毕竟,因了我,你才折寿数年。此恩此意,此生无以为报!”语毕,他又将第二杯酒喝掉。而后低头看了看花容一动也没动的酒杯,“我都喝了两杯了,难道你还是不领情?”
“岂敢?”戏谑的语调,花容将酒杯举起,一口饮下。自此,她和凤希晏最好再无瓜葛!喝完,她将酒杯还回凤希晏,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声音冷淡疏离:“酒喝完了,试问殿下,我可以走了吧。”
“你就这么讨厌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花容,凤希晏心中一揪,神色复杂。毕竟相处了那么久,他对花容的好感极大。如果他和她不是对手,那么必是知己!而他,自是愿意和她做知己,如此,他就必须使一些手段了。
“对。”毫不掩饰,一个字,好似利刃,直直将两人的关系带砍断。
“原来是这样。”苦涩的说着,凤希晏耸肩重重一声叹息。花容,要叫他情何以堪?
“告辞!”点头一礼,花容转身欲走。
然而,却被凤希晏猛的抓住了手,“我还有事没说完。”
手部的碰触,凤希晏掌上的温度灼热。而她的手,自从月下无情之事后,便一直冰冷得可怕。两相碰触,冷热反差不由叫花容心头一阵,蓦地想起了两人第一次牵手。
一时,声音有些颤抖:“干……什么?”
抓着她冰凉的手不放,凤希晏目不转睛的看着花容,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但是,下一瞬却又妥协,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这么下去,于谁都不好。端远,姑奶奶,花容……以及两国无辜的百姓士兵。
思及此,他坚定了神色,开门见山道:“你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闻言,花容提防之心又起,不着痕迹的挣脱开他的手,冷声道:“何事?”
伸手,凤希晏意味深长的摸了摸脖子上的药布,“昨日你输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立时想起了凤希晏昨日的话,花容蹙眉不语,心下已经明白了他的阴险狡诈,步步为营。昨日,他是故意要和她比试!
这狡诈的男人,恐怕老庆志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系列的安排,只等着她傻傻的掉进他早就埋好的陷阱!而她,竟是半点抵抗都不得,像个任由人摆布的玩偶!
四目相对凝视的刹那,她眼里的眸光阴沉,沉默的空气里仿佛立刻汹涌起了复杂的暗流。近在咫尺,她沉默着,努力猜测着凤希晏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半响后,终是有些颓败道:“说吧,如你所言,不是伤天害理之事的话,我定会遵循诺言,答应你的条件。”
闻言,凤希晏的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只要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他还是有丝紧张,袖子里的拳头倏地握紧,尽量平静道:“但是,在我提出条件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听楚云说,花容攻打凤天是为了取父皇的命。想来,这便是她一直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执念。为了夏侯洁的托付,为了端远,他无法,唯有将她的执念毁去。
“其实,早在我皇兄登基的三日前,我父皇……”顿了顿,凤希晏狭长的眼潋过两泓幽光,声音有些低沉。
“他……已经死了。”
五个字,宛如平地炸响了一个旱天雷!
轰地一声,思维仿佛都离花容而去,剩下一片空白渺茫。她双眼瞪大,目不转睛的看着凤希晏,不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她的心中是一片纷纶的海洋,呼啸着凤希晏的话。
死了?!
“你……你说?……凤辰廉死了?”
“对。”点头,凤希晏的语气坚定诚恳,不容花容半分怀疑:“宫内探子密报,我皇兄弑父夺位,将父皇剑杀于未央宫。”
凤烨庭……剑杀?
如遭雷殛,花容一时反应不过来。半响后,身子一僵,凤辰廉死了,她还找谁报仇?心下一揪,她蓦地觉得这么多年的隐忍算计竟是如此之可笑!七年,足足七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七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恼怒和不甘迅速占据了她身体的每一寸,那绝望的气息,令人战栗而疯狂。凤烨庭,你坏我大事!
胸口,蓦地一阵嗜人的揪扯剧痛。寒毒因她剧烈起伏的情绪再度发作,她身子一震,一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猩红的血沾染在面色的面具上,斑斑驳驳,怵目惊心。身体亦随之失去了意念的支撑,踉跄不稳间,满眼都是死寂的灰气。
“花容!”见状,凤希晏惊叫一声,慌忙伸手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怀里,花容全身瘫软,双眼紧闭。他心下一慌,伸手覆上她的脉,跳动得缓慢微弱。她体内的寒毒已经失控,胡乱游走,弄得她整个身子宛若具冰雕!
丝丝鲜血溢出唇角,花容的脸色渐渐比纸还要白。她全身的力气似乎在凤希晏告知真相的那一刻,全部抽离,虚弱无力到只要被人稍稍一碰便会掉进永远醒不来的梦魇中。凤希晏,你太残忍!
“放开我。”艰难的开口,她空蒙蒙的眼神,但那讥诮却仍是坚硬,半分也不肯妥协。即便全身无力,她还是挣扎着双手企图推开凤希晏的禁锢。
“何苦如此折磨自己?你要痛苦到什么时候?”看着她挣扎的虚弱模样,凤希晏将她抱得更紧,以抑制她寒毒的四处游走。眼里,带着些许心疼和愧疚。他,终是要为了私念,伤害自己的伙伴。蓦地,他有些后悔。如同花容,他亦下不了手!他,太残忍!
“折磨?痛苦?”如梦呓般的苦笑,“唯一证明存在的执念被人夺走了,我不甘心,不甘心……!”闭上眼,花容苍白的脸颊因过度激动涨得通红,微微喘着气。满腔的血腥叫她直直堕入了痛苦的深渊,为了复仇,她付出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
“啊——!”蓦地,仰天长吼!
悲愤的嘶喊在风中响起,声音凄厉绵长,直冲云霄!那声音,如同雪鹰自尽前的悲鸣,绝望而痛苦。立时惊起了林子里栖息的鸟雀,扑棱棱的飞走。
紧抱着她,凤希晏耳膜震荡,闭眼不语,任由她发泄。
许久后,花容终是因为筋疲力尽而停止了嘶吼,嗓子眼里却又呕出了鲜血,涕血鸣啸。痛苦,不甘,她继续活下去的执念荡然无存。这具破败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
“花容。”紧紧抱着她,凤希晏蓦地有种幻觉,她单薄疲累的身子好似要消失了。想着,他心头一怵,抱得更紧。
“不要叫我的名字。”虚弱的说着,花容的眼神渐渐空洞,“这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件事情么?那么,你现在满意了吗?”如他所愿,她被摧毁了。
你现在满意了吗?
一句话,彷如化为利刃,狠狠地扎进凤希晏的心窝,扎得他心底一片血肉模糊,一阵抽痛。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放开我好吗?现在我求求你放开我好吗?”无力的挣扎着,花容的语调近乎请求,她不想脆弱到如此地步,不想!
求?
她用的居然是这个字?
骄傲如她,竟说出了这样的字!
“对不起。”悔恨愧疚,凤希晏手臂一松,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怀里的人,任由她倒退几步。直愣愣的看着他,露出了一丝惨然的笑,压抑着无以复加的心痛,花容的声音嘶哑艰涩:“你的道歉,我不屑,咳咳,你要想看我死你继续留下来看,你尽管慢慢看……我花容注定生生世世飘泊无依,什么事只有做冷板凳的份。凤希晏,我用不着你来提醒我的失败,让我心揪气竭日日顿足饮恨。”
语毕,原本死寂的空气迈向了无以挽回的深渊,凤希晏的身子一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哈。”苍凉至极的笑声,花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里有些模糊。刀,仿若有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划开了她周身的肉,血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滴在地上,一滴两滴,一滩,两滩……
“殿下,说吧,那条件是什么?”她要听听,他的目的。到底是何目的,叫他如此残忍的毁灭她一生的执念!
闭眼,凤希晏不忍说出,他后悔了!
“殿下,请告诉我。”
“难道,这一刻,不是殿下期待已久的么?”
不是!心中呐喊,凤希晏蓦地睁开眼睛望着花容,他不曾想她会如此痛苦,不曾!如是知道,他必不会如此!
“告诉我,那条件。”
沉吟许久,凤希晏的拳头紧握,额上的青筋微跳,终是开口道:“从今日起一个月内,我希望你可以动用自己的力量,阻止庆志出兵攻打凤天。而且你……要听从我的调动,不得擅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