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听了,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她住在伯父家时,伯父与伯母待她不过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从没有品味到亲情的温暖。如今来到这个地方,贾敏与林如海对她如此关爱,当真是父爱母慈了。想到这里,飞烟垂下眼眸,不由自主地泪盈于睫。正自心酸之际,却见林如海怔怔地盯着眼含泪水的她,一脸的惊讶困惑。飞烟回过神来,忙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笑吟吟地道:“爹爹,刚才你在看信吗?”
林如海微微颔首,笑道:“是你韩严伯伯寄来的。”
飞烟一愕,不知道这人是何方神圣,却又无法追问。这时林如海将信笺收起,拉住飞烟的小手,目光中透出一丝追忆,缓缓道:“当年我与你韩伯伯一起念书赴考,是莫逆之交,关系极是亲密。后来他中了榜眼,一直留在京城,在翰林苑供职,如今在上书房教皇子皇孙念书,极受器重。”轻轻一叹,又道:“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十年未见呢。虽然一直有书信来往,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变老。”
飞烟听了这话,明白这韩严必定如林如海一般,是清高耿直、才华横溢之人。不然,不会与林如海如此交好。正思量时,耳边突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飞烟仰头看时,见一位小厮疾步走了过来,神色颇为仓皇。
林如海见了,微有些不满,皱眉问:“怎么了?”
那小厮在亭外站定,作揖行礼,慌慌张张地道:“老爷,外面来了两个人,疯言疯语的,说是要化姑娘去出家呢。”
闻言林如海气白了脸,大声喝道:“这是什么疯话?还不将那两个人撵走?”
飞烟听了这话,心中却有些欢喜起来。她心知这两人不是平凡人,必定能为她解惑,解释为什么会到这儿来的因由。想到这里,忙拉了拉林如海的衣袖,笑道:“爹爹,两位大师既是为女儿而来,必定有原因的。女儿想见见他们,还请父亲应允。”
林如海虽然不情愿,但素来对女儿千依百顺,见她一脸期盼,便不忍违背她的心意,点头道:“玉儿既想见,爹爹将人请过来就是了。”说着,便转过头,朝那小厮挥手示意。
一时那小厮果然带了两个人过来,一个癞头和尚,另一位是个跛脚道士。两人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飞烟,一脸的高深莫测。飞烟直直地站在原地,不回避,也不退缩,静默不语。
两人盯着飞烟看了一会儿,眼里露出一丝激赏。那癞头和尚转头望向林如海,笑道:“林老爷,我们想与贵千金单独聊几句,请林老爷暂且回避。”
林如海闻言皱起眉,迟疑不语。飞烟想了一想,忙道:“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罢了,爹爹放心吧。”林如海见她如此坚持,无可奈何,只得答允下来,缓缓转身,出了凉亭。
待林如海远去后,飞烟立刻转向癞头和尚,朝他拜了一拜,问道:“请问大师,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
“三生石畔旧精魂,缘来缘去皆有因。”那和尚看着飞烟,道,“姑娘到这儿来,自有来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姑娘随遇而安就是了,何必如此执着,非要追寻原因呢?”
飞烟微微蹙眉,咬着唇道:“相逢既是有缘,我今日能与大师相逢相见,想必也是有因果的。我不习惯懵懵懂懂地过日子,大师不肯见赐一二吗?”
和尚听了,缓缓眯起眼睛,默然不语。飞烟不由得有些泄气,沉吟半日,低声道:“罢了,不谈别的,我只想知道,我到这儿来了,那黛玉呢?她人在哪里?”
和尚呵呵一笑,扬眉道:“黛玉就是你,你就是黛玉啊。”
飞烟大惊,蹙眉道:“胡说,这怎么可能呢?”
一旁的道士淡淡一笑,眉宇间颇有一丝仙风道骨,道:“姑娘何必不信?姑娘本是灵河畔三生石边的绛珠仙草,因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惠,方修成女体,下界历劫,以泪相还。其实,除神瑛侍者外,姑娘还受过梓潼仙人的看护之恩,只因姑娘天生弱质,过于重情,又被人算计,竟因神瑛侍者送了命,来不及回报梓潼仙人的恩情。前债未完,情根纠结,姑娘在尘世经历几世轮回,仍旧难以消释。警幻仙姑与姑娘情同姐妹,不忍见姑娘在尘世间迷了本性,便代为禀明天帝,干脆将姑娘带回这里,重开红楼故事,一则能报梓潼仙人的恩情,将情根销尽,然后归入太虚,永无尘劫苦趣,岂不妥当?二则,红楼梦中的女子,大抵是命运悲惨之辈,警幻仙姑时时为之伤感,十分怜悯。姑娘深知其中内情,略施手腕,必能相救。且有一干阴险异常之人,仙姑深恶之,想借姑娘之手,惩戒一番。”
飞烟默默想了一会,低声道:“两位大师太抬举我了,我不过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子罢了,岂能有如此能耐?”
“我已说过,你本就是历劫的绛珠仙子,并非普通人,现在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那道士轻叹一声,眼神清亮,似乎能看透凡间种种,道,“至于说能力么,纵然别人不知,我却是明白的,姑娘经历几世轮回后,柔弱纤细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强善良的心。姑娘懂得善待自己,珍惜自己,于世情也自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姑娘此行,不但能重整大观,还可与梓潼仙人成就良缘,造福一方百姓,后福无穷。”
飞烟心中若有所悟,想了一想,道:“飞烟想请教两位大师,那位梓潼仙人是谁?如今在哪里?”
道士嘿嘿一笑:“缘分到时,那人自会来,姑娘用心观察就知道了。”幽幽长叹,接着道:“姑娘禀性淡泊,从不将富贵荣华看在眼里。虽然几经轮回,依旧灵明通达,此心不移。这一点,连贫道也深为敬服。无奈梓潼仙人身份非同寻常,姑娘……”说到这里,声音转低,渐渐止住了。
飞烟大奇,正要追问时,那和尚摆了摆手,出声道:“这些都是天机,不可泄露。若是泄露,必遭天谴。姑娘何必为难我们,继续追问呢?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姑娘,你须记着,从今以后,你便是黛玉了。飞烟这个名字,你该忘记才是。”转头看了看那道士,接着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道士微微颔首,低声道:“绛珠,你好自为之吧。”言罢,与和尚互看一眼,飘然离开。
飞烟立在原地,默然不动,心中却在百转千回。时至今日,她终于认清,她已回不到以前的世界了。一想到这里,心神混乱无比,唯有一个念头十分清晰,前尘种种,都已远去,从此之后,她便是黛玉,黛玉便是她。
目送着和尚和道士走远,飞烟终于回过神来。在雪雁的带领下,前往正房探望现在的母亲贾敏,并陪贾敏用膳闲话。
因是第一次见面,飞烟便仔细打量,见贾敏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眉目与现在的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裙,衣料高雅,身形袅娜,云鬟高高绾起,只用几支紫玉钗簪着,却更透出一丝婉转别致来。端庄而秀妍,高贵又优雅,恰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如仙,美丽动人,让飞烟看呆了眼,久久无法回神。
林府的生活简单而安适,有贾敏与林如海疼爱关心,饮食起居之类,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加上飞烟自己是随遇而安之人,很快便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心里慢慢安定了。
飞烟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清晨起来,理好妆后,便在林府的后花园散步闲走,呼吸新鲜空气,锻炼身体。没有法子,她现在的身体很柔弱,除了靠各样珍贵药物调养外,还得加强锻炼才行。步行小半个时辰后,飞烟自觉差不多了,便折到林如海的书房,行晨省之礼。
林家封袭过四代列侯,家世清贵,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加上林如海文采敏捷,才高八斗,极其爱书,家中的藏书何止千万。飞烟见到那些古色古香、难得一见的线装书,十分喜欢,爱不释手。林如海见她爱书,很是高兴,将自己腹中所学尽教给她,诗词歌赋,韵格曲调,书法围棋,工笔绘画,无一不教。飞烟素来聪颖,喜欢古典文化,加上二十岁的心智,林如海教一遍,她就能领悟了。父女两人,时常聚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时间轻逝如水,只在弹指一挥间。转眼间,飞烟已经在林府住了两年,渐渐长大了。在这段平静如水的日子里,靠着各样精贵药品调养,以及飞烟长期坚持不懈的锻炼,她的身体大有改观,渐渐旺健起来。与此同时,她跟着林如海学了很多东西,围棋下得极佳,书法更是略有小成,已经能用毛笔写出清雅秀丽的簪花小楷,连林如海亦连连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