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樱桃吐出一声长叹,声音缥缈如烟:“是呀,的确太便宜他了,不过,能否攻下突厥,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不如见好就收,让突厥称臣纳贡,也就是了。求和是突厥提出来的,依照如今的形势,我们天朝的要求,他们必定会答允的。”
立起身子,看着蓝色晴天上,白云轻卷轻舒,淡淡一笑,接着道:“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是千古不易之理。”
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在窗下击掌,赞道:“四皇妃的见识,果然与众不同,让朕耳目一新,感佩不已。”
黛玉吃了一惊,回眸看时,便见水凝一袭紫色长袍,带着两名内侍,缓缓行了进来。
黛玉忙站起身子,正要行礼,已被水凝摆手止住:“四皇妃身子不便,不必如此。”说着,便行了几步,走到窗下坐了,挥退身边的内侍,方向黛玉、汐筱道:“你们也都坐吧,不必拘束。”
黛玉、汐筱恭声道了谢,敛衣坐下,汐筱抬起头,瞧着水凝,疑惑地道:“父皇怎么出来了?”
水凝闻言,瞧着汐筱,面上含了一缕笑意,道:“成日听那些朝臣聒噪,实在心烦,你又出了宫,没有你在身边吵闹嬉笑,朕实在不习惯,便出来散散心,顺便瞧一瞧你。”
“父皇的赞美,实在特别,听着倒像是在讽刺我,”汐筱吐吐舌头,含笑道,“父皇,你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来就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这样突然出声走出来,实在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行径哦。”
“呵呵,你这鬼机灵,连朕都要嘲弄,不肯吃一点亏,”水凝并不在意,依旧笑容满面,温颜道,“朕刚到一小会儿,听到你们在谈论朕的身体,后来又议论到北疆,便没有打扰。”
说到这里,侧首看向黛玉,嘴角舒展出温和的微笑,徐徐道:“幸亏今日个朕出来了,要不然,必定会错过四皇妃这番精彩的言论。”
黛玉听了,脸上并无欣喜之色,反而站起身来,垂下眼眸,道:“儿媳不敢妄议朝政,不过是闲着无聊,才与汐儿说着解闷,请父皇恕罪。”
水凝摇了摇头,神色清朗,声音亲切:“四皇妃不必如此,四皇妃出自林家,蕙质兰心,看事极明,出口的话,条理清楚,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赞同。朕想请四皇妃再谈谈对北疆的看法,不知四皇妃意下如何?”
黛玉低眉垂首,默了片刻,恭声道:“女子不得干政,此是定理,儿媳不敢违逆。”
水凝微愕,轻扬剑眉,和颜悦色地道:“四皇妃是朕的儿媳,这里又没有外人,实在没什么关系。何况,为人君者,要广开言路,四皇妃姑且说一说罢,北疆如何处理,朕自会决断。”
汐筱听了,亦转头看着黛玉,含笑道:“嫂子的口才,的确出众,说得人无法反驳。至于规矩什么的,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束?既然父皇想听,嫂子就说说吧。”
黛玉听了,沉吟半日,不能拒绝,只得欠身道:“既是这样,儿媳便谈谈自己的浅见,盼父皇不要见笑。”
吸了一口气,定住心神,敛容道:“儿媳心里,赞同停战议和,除了以上原因外,还因我们天朝的风土、人情、地势,与突厥有着天壤之别。突厥觊觎天朝地大物博,才会出兵侵犯。突厥之地,十分寒苦,对于我们天朝,毫无用处。若是继续追袭,不但胜负不知,即便胜了,亦没有什么意义,不如议和了,得些金帛贡品,又能显示天朝宽宏大量,仁义无双。仁者,天下无敌也。到时候,四方番国必定会遣使来贺,觐见朝拜。”
“好一句仁者天下无敌!”水凝连连颔首,满脸激赏之色,含笑道,“施行仁政,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上上之策。”
黛玉淡淡一笑,静默片刻,抬眸看着水凝,娓娓道:“儿媳听说突厥的马品种优良,耐力强,适于长途行路,用作军马。父皇接见使者,商议如何纳贡之时,一定得多要几匹。”
水凝呵呵一笑,颔首道:“昨儿个接到涵潼的折子,内中亦有此意,可见心有灵犀,并非虚言了。”
黛玉面上微红,低了半日头,话语一转,接着道:“不过,我心里还有一点疑虑,漠北之地,一向由突厥盘踞,虽然经此一战,势力有所削弱,但让他们独大,实在有些不妥。”
水凝听了,思量片刻,泠然道:“四皇妃思虑周全,滴水不漏,若当真议和了,四方来贺,朕必会与吐蕃、柔然联姻,大力扶持,以牵制突厥。如此,漠北便有三方势力,必会互相争斗,自顾不暇。当然,雁门关亦要加强防备,绝不能让去年之耻重演。”
黛玉怡然浅笑,神色恭顺,颔首道:“父皇英明,此举甚是妥当,有父皇为君,天朝必能国泰民安,开创太平盛世。”
水凝闻言,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和颜悦色地道:“太平盛世么?朕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做到,不过,朕可以肯定,待江山交到涵潼手中,这一点,必定能实现。”
这是第一次,水凝明确说出,要立水涵为太子,将重任寄予。黛玉、汐筱听了,自是震惊不已,互看一眼,再怔怔地望着水凝,说不出话来。
见了她们的神情,水凝不由失笑,敲了敲桌子,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朕不妨坦言,朕迟迟不立太子,皆因涵潼、澄儿都十分出众,难以抉择。如今,经历北疆之事,朕深知涵潼心怀天下,智勇双全,实是治国良才。何况,此次他明明占了上风,却依旧赞同停战,这便说明,他能洞悉时局,以百姓为先,绝非贪图战功之辈,将来若是即位,绝不会穷兵黩武,蹂躏百姓。他与澄儿,两人高低已分,朕若再不决断,也太不像话了。”
说到这里,侧首瞧着黛玉,笑吟吟地道:“当然,朕作此决定,内中亦有看重四皇妃之意。”
黛玉微愕,抬头看着水凝,道:“儿媳愚钝,不明白父皇的意思,还请父皇指点。”
“四皇妃聪慧绝伦,如何会不明白?”水凝淡淡一笑,声音轻和,“立太子之事,干系重大,朕并非只考虑皇子的才能谋略,皇妃的品行才智,也很重要。朕于明月楼遇见四皇妃,便知四皇妃与众不同,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再次相遇时,即便形势险危,你亦能从容不迫,实在不凡。去年捐银之事,更证明了你悲天悯人,德才双馨。红麝串之事,朕也已知晓,太后没有动八皇妃,朕亦不会动,但是,经此一事,朕清楚地知道,八皇妃心胸狭窄,绝不能担当大任。”
汐筱听了,扬起如烟长眉,不解地道:“红麝串?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水凝闻言,知黛玉口风极紧,看向黛玉的目光里不禁带着一抹深深的赞许,笑了一笑,方转头望着汐筱,淡淡地道:“不过是件小事,听不懂就算了,不必追问。”
汐筱撇了撇嘴,只得掩住不提。水凝眼底笑意深深,声音轻快欢悦,接着道:“涵潼文才武略,见识高远,四皇妃蕙质兰心,懂得以大局为重,均强过澄儿、八皇妃许多。如是,朕选择涵潼,实是合情合理,顺应民意。”
黛玉听了,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出,只站起身子,恭声道:“儿媳代四哥,多谢父皇看重。”
水凝含笑颔首,又说了几句闲话,方带了汐筱,一同启程回宫。黛玉亲自送往二门,眼见他们去远了,才转身回来。
次日,圣旨下,接受突厥求和停战之议。突厥对天朝进贡,岁岁来朝,每年纳金帛十万两、纹银一百万两、骏马千匹。
七月中旬,水涵、南安王正式从突厥退兵,是月下旬,突厥遣使节至雁门关,立和盟碑,歃血为誓,结大和盟约,消泯旧恨,重续新好。
至此,北疆战事,以天朝大获全胜告终。八月初,四皇子水涵、十三皇子水润,南安王秦裔领着兵将,从雁门关动身,浩浩荡荡,班师回朝。
时间流转,已是八月十五,因大军未归,水凝特意下旨,取消每年的家宴,待功臣归来,再大肆庆贺。
暮色时分,皓月高悬,红烛双照,明月、红烛两相辉映,流光溢彩,亮如白昼。
如此良辰美景,黛玉却心中郁郁,轻颦秀眉,慵懒地坐在临窗的妆台前,由紫鹃帮着卸妆,预备安歇。
秋雁已南飞,君面不曾归。眉间心上,清愁点点,无计相回避。
万千青丝,如黑绸一般披散在纤巧的肩上,紫鹃拿着桃木香梳,细细梳理,唇边含笑,温言道:“姑娘不必烦恼,四皇子得知姑娘怀了身孕,日夜赶路,如今离京不过千里,后儿个一定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