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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宝玉听了,面上微红,唇边却溢出一抹笑意,温颜道:“凤姐姐轻嘴薄舌,惯会取笑人。”

此时此刻,他心中是真真正正的欢喜,对与湘云的未来,充满了深深的期盼和向往。

诚然,在他心底,十分爱慕清丽如仙、才华出众的黛玉,然而,经历了几病几愈,时间久了,对黛玉的心意,终于一点一点,渐渐淡了。

所谓的往事成云烟,记忆变虚无,也不过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

见贾母唇边含笑,神色欢愉,邢夫人亦忙凑趣道:“郎才女貌,可巧又是亲上加亲,必定合家和谐呢。将来宝玉成了家,再中个状元,振兴我们家,老太太可有得乐了。”

贾母听了,自是十分开心,喜不自胜地道:“大太太说得好,我心里最疼的,便是宝玉这个孙子,若能看着他成家立业,我自是老怀安慰。”

端起清茶,抿了一口,面上笑容转淡,皱眉道:“说到家族振兴,本来这担子,全在大姑娘身上,岂料她刚刚封妃,竟又被贬,当真让人惋惜。”

王夫人听了,不禁一脸怨恨,忿忿地道:“这件事情,都怨林家丫头,那丫头极得太后看重,只要她肯帮着说几句话,元儿何至沦落到当贵人的地步?”

越说越恨,脸色扭曲,语气冷漠,接着道:“当年她从苏州回来,交给老太太二十万两银子,说是林家全部的家产。前不久,却一下子捐了七十万两,实在富有。哼,明明手握重金,富贵无比,我们不过用了十万,就斤斤计较,闹得不可开交,也忒小气了。”

贾母闻言,默了片刻,微咳一声,方道:“林丫头的性情,的确有些古怪,行事的方式,也太过决绝,让人难以预料。近来我回想起当日之事,很是感慨。她与敏儿母女情深,当初住在我们家时,对我十分孝顺,信任无比。她将银子交给我保管,态度殷切,我实在不该动用,伤她之心。何况,仔细算起来,因四皇子逼迫,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将银子都还回去了,一分不少。我们什么都没得到,却与林丫头闹翻,实在得不偿失。”

王夫人吃了一惊,瞧着贾母,迟疑良久,终于咬着唇道:“得不偿失?老太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母叹了一口气,眉心深锁,声音中多了一丝慨叹之意:“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林丫头如今,已是正一品的嘉国夫人,身份高贵显赫,对她与四皇子,民间赞誉极高,都言边疆动乱,四皇子挺身而出,悲天悯人,实在难能可贵。国库空虚,林丫头尽捐家产,忧国忧民之心,丝毫不逊于四皇子。此次征战,四皇子若是得胜归来,太子之位,自然唾手可得,这是毋庸置疑的。到时候,林丫头便会当太子妃,前途无量。倘若我们没有闹翻,我们贾家,便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富贵荣华,自然不在话下。哎,一步走错,步步皆错,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王夫人闻言,思前想后,心中亦极是懊恼,垂首不语。见气氛凝重,凤姐儿忙开口道:“罢了,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何必再提?老太太也不必伤心,有元贵人在,咱们如今,照样是皇亲,何况,娘娘虽然降了位,仍旧十分得宠,若是再有机会,怀个一男半女,复位指日可待呢。”

听了这话,贾母脸色稍霁,含笑道:“果真如此,便是我们贾家的福气了。”

王夫人亦笑容满面,颔首道:“凤姐儿说的话,听着叫人心神舒畅,当真生了一张巧嘴儿。”

正言笑晏晏之际,贾琏踏步而入,神色慌乱,急急地道:“老太太,出事了,宫里传来消息,说娘娘得罪太后,被太后除了封号,打进冷宫了!”

闻言众人目瞪口呆,相顾失色,贾母颤巍巍地起身,失声道:“怎么可能?”

王夫人瞪大眼睛,斜睨着贾琏,厉声喝道:“事关重大,你可打听清楚了?”

贾琏哭丧着脸,欠了欠身,恭声道:“此事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千真万确,我也怕消息有误,特意问了好几遍,才过来回的。”

王夫人听了,立时便骇昏过去。宝玉见状,忙上前扶住,哭道:“好端端的,怎么大姐姐竟出事了?这可让我们怎么应付呀?”

贾母立在原地,呆若木鸡,愣了良久,方瞧着贾琏,吸了一口气,问道:“元儿被废,到底是什么原因?会不会牵连家眷?”

贾琏低头垂手,呐呐道:“原因嘛,懿旨是说举止失仪,出言无状,不堪为嫔,估摸着还不至连累家里。不过,娘娘如今的处境,极为危急,大老爷急得不行,让我来告诉老太太,早些商量个主意罢。”

贾母深深皱眉,笑容凄惨:“商量主意?能有什么主意可想?原以为,元儿虽降了位,仍有翻身的机会,如今竟进冷宫了,只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不禁长叹,刚刚提到元春,便传来元春被废的消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便是如此吧?

听贾母语中含悲,神色凄然,宝玉不由惊得泪流满面,哽咽道:“这可怎么办?总要想个法子,救救大姐姐才好。”

侍立在一旁的鸳鸯闻言,抹了抹泪,侧头瞧着宝玉,道:“宝二爷素来聪慧,如今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宝玉听了,瞠目结舌,垂泪不止,却说不出话来。这时王夫人已经醒转,开口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想想法子,将元儿救出来,不然,她这一生,便都完了。”

思量半日,唇角划出淡淡的弧度,徐徐道:“如今没有法子,只能从忠顺王府入手了。去年的时候,太后选中我哥哥的幼女,赐到忠顺王府当侧妃,何况,忠王府里,还有一个晴雯,颇受忠顺王爱重,虽然是侍妾,却也与侧妃比肩了。我去忠顺王府走一趟,让她们在忠王妃面前美言几句,求忠王妃进宫见太后,赦免元儿。”

“如此也好,”贾母沉吟片刻,轻轻颔首,声音缓和下来,“罢了,你去忠顺王府,我带着迎丫头、探丫头、惜丫头,一同到晴梦园,见一见林丫头,如果她肯开口帮忙,便事半功倍了。”

迎春闻言,与探春互看一眼,均有些吃惊,探春咬着朱唇,迟疑良久,千难万难,终于还是道:“上次我们去见林姐姐,她便搁下话,说从今以后,不会再与我们相见,要与我们断绝来往,态度很坚决呢。”

贾母轻轻摇头,声音清晰自信:“不过是几句话罢了,怎么能当真?林丫头不过是嘴巴硬罢了,心底里,仍旧舍不得我们的。从她离开我们家开始,便一直喊着要断绝来往,但每次都让我们进了门,从没有例外。人人皆有软肋,林丫头的软肋,便是敏儿。说到底,我终究是她亲生的外祖母,便是瞧在敏儿的面子上,她也得善待我。罢了,若是将元儿救出冷宫,便是受她几句闲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借此机会,与她亲近一番,若能恢复关系,更是一大幸事。”

探春听了,便不言语了,迎春心中仍旧疑虑,却又不敢开口。她清楚地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贾母终究不会甘心,非要试一试,方才罢休。

正思量之际,却见贾母站直身子,目光如电,不徐不疾地道:“二太太去忠顺王府,我去晴梦园,如此双管齐下,必定能救出元儿。

直到返回晴梦园,黛玉方才安心,这天清晨起来,风和日丽,黛玉与紫鹃聚在绛雪轩里,拿了针线,坐在窗下做活计,打发时光。

黛玉手中绣的,是一件婴儿穿的小肚兜,榴红轻绡,杏黄彩线,绣出瑞鹊衔福的花样,一针一线,精巧细致,尽是初为人母的欢愉和对腹中孩子的殷殷之情,眉间唇边,不自觉盈上一抹轻软的微笑。

腹中有了这个小小的孩子,黛玉的欢悦欣喜,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只是,这样美好的时刻,最爱的人却不在自己身边,内心深处,难免会有一些失落与伤感。

正慨叹之际,小丫鬟踏步而入,屈膝道:“姑娘,林夫人来了。”说着,侧身一让,便见雪雁带着侍婢佩儿,云鬓高绾,头插珠花,身着罗绮,含笑行了进来。

黛玉放下手中的丝线,起身相迎,笑意盈面,颔首道:“姐姐精神很好,瞧着也圆润了些,看来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呢。”

雪雁自与林飞云成婚之后,开年便搬往四合院,十天半个月方过来走一趟。因她与林飞云本是两情相悦,婚后自然举案齐眉,日子过得十分悠闲美满。

听了黛玉的打趣,雪雁粉面微红,默了半日,方道:“奴婢能有今日,全靠姑娘恩赐。”

黛玉挽住她的手,唇角飞扬,怡然道:“姐姐身份今非昔比,何必还用以前的称呼?依照规矩,我该叫你嫂子才是,不过,我自个儿觉得,叫姐姐亲切些,今后,你也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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