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百家商贾、万千黎民闻知,皆踊跃捐赠,为国出力。消息传出,京外官员、百姓感怀不已,亦随之捐银捐粮。数日功夫,便积攒了白银几千万两、米粮百万石,国库登时充盈。赈灾事务,从容不迫地展开,北疆战事,粮草亦不再欠缺。
经此一事,众人皆道,嘉国夫人将家产尽数捐出,知大体,忧国忧民,全夫功勋,实在难得可贵,其事传遍京城,名满天下。
已是二月初一,天气仍旧清寒,白雪漫地,流光泛彩,薄冰如玉,晶莹剔透,一副幽冷凄清的景象。
边疆粮草之事,得以顺利解决,黛玉极是欣喜,这日带着紫鹃、采蘋,应召进宫,至永寿宫拜见太后。
进得殿中,便见满满一屋子的人,十分热闹,黛玉正欲行礼,已被太后起身挽住,拉到身侧坐了。
因日日忧心北疆,太后面色微显苍白,神色憔悴,此刻见了黛玉,眉目间露出温润的笑意,欢声道:“玉儿,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可还安稳?”
黛玉听了,垂下眼眸,双颊飘上一抹嫣红,默了片刻,方温婉地道:“劳皇祖母惦记,我很好。”
太后点了点头,含笑道:“这就好,如此,哀家也能安心了。”
说着,徐徐叹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瞧着黛玉,声音中带了一丝淡淡的悲悯:“这样的日子,涵潼却在外征战,难为你了。为了怕他分心,你有了身子的事情,他至今都不知道,真是可怜见的。”
黛玉闻言,心中泛起淡淡的凄婉,低眉不语。一旁的皇后忙劝道:“母后与玉儿不必如此,听说北疆的形势已经好转,过不了多久,涵潼便能回来了。”
太后颔首,面上的悲愁渐渐转淡,携起黛玉的手,话语一转,和颜道:“前几日你捐银的事情,做得很好。哀家素闻林御史清正廉明,如今你的举动,颇有先父遗风,当真让人感佩。”
黛玉听了,忙欠了欠身,敛容道:“黛玉所行,都是出自本分罢了,皇祖母过奖了。”
太后轻轻摇头,唇边带笑,温言道:“玉儿不必过谦,像你这样善良的女子,实在少见。如今形势转好,想来晴梦园那边,也没有什么事情,便是有事,也不能再让你操心了。你不如留在宫里,陪一陪哀家,好不好?”
黛玉思量片刻,不能推辞,便点了点头,欣然道:“皇祖母如此垂爱,黛玉自当应命才是。”
闻言太后自是欢喜,笑意盈面,转头看向身后的宫女,摆手道:“将雅岚殿收拾出来,做四皇妃的暂住之所。”
宫女忙答允下来,盈盈自去了,皇后唇边含笑,瞧着黛玉,道:“雅岚殿幽静清雅,是母后极喜之地。母后疼爱玉儿,待玉儿与众不同,由此可见一斑。”
黛玉听了,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向太后道:“多谢皇祖母。”
太后浅浅一笑,轻轻摆手,正欲说话时,帘外有宫娥恭声道:“太后娘娘,八皇妃、萧侧妃来了。”
珠帘卷起,进来两名华服女子,黛玉打量一番,见前面之人一袭嫣红色云锦宫装,搭配着银鼠斗篷,雍容华贵,眉目间却带着淡淡的憔悴,正是八皇妃婉灵。后面那人却十分陌生,一身粉红轻罗暗绣纹裳,系着玉色披风,眉目秀丽,温婉可人。
黛玉自是明白,这位粉裳女子,便是八皇子的侧妃萧安平了。思量之际,两人已经渐渐走近,敛衣下跪,行礼如仪。
寒暄几句后,婉灵盯着黛玉,唇角轻扬,划出微凉的弧度,缓声道:“四嫂的精神,似乎很不错呢,不过,这也难怪,四嫂近来春风得意,不但有了身子,还觐封为一品夫人,真是可喜可贺呀。”
听得她似妒似恨,黛玉眉心微蹙,神色淡然,默然不语。太后轻轻皱眉,斜睨婉灵一眼,声音清幽如烟:“玉儿心存善念,上天自有厚报,怎么,玉儿觐封,婉儿很不高兴吗?”
婉灵悚然一惊,忙屈膝行礼,婉声道:“婉儿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微眯了双眼,声音中添了一丝淡淡的清寒之意,慢条斯理地道:“该说的话,哀家已经说过了,不愿再重复了。哀家只想提醒一声,玉儿是你的四皇嫂,如今又是嘉国夫人,对于玉儿,你该尊重一些才行。”
婉灵闻言,面有慌乱之色,忙低眉垂首,应了一声。太后伸出手,指了指良妃身侧的位子,淡淡地道:“罢了,你也坐吧。”
说完,亦不再理会,只看向一旁的萧安平,含笑道:“萧侧妃近来可好?”
安平闻言,忙走上前来,欠了欠身,恭声道:“劳太后娘娘惦记,嫔妾很好。”言语之际,抬头侧首,悄悄瞧了瞧婉灵,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娇怯之色。
见了她这楚楚动人的神态,太后秀眉微轩,一脸的云淡风轻,道:“安平出嫁后,性情却变和婉了,倒真难得。”
唇角轻扬,溢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声音亦十分清淡:“婉儿是西宁王府的郡主,你是哀家亲赐给澄儿的,身份也不算低,哀家希望,你与婉儿和睦相处,尽力侍奉澄儿,千万别让哀家操心。”
听了这话,安平与婉灵忙一同起身,敛衣行礼,垂眉敛容,异口同声地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遵命。”
这时宫女端着托盘进来,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该服药了。”
黛玉闻言,不禁吃了一惊,凝起罥烟秀眉,讶然道:“怎么,皇祖母凤体欠安吗?”
见黛玉一脸焦急,太后抿起唇,含了一缕轻柔的笑意,声音温和:“不过是天气冷,有些着凉罢了,无碍的。”说话之际,就着宫女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药。
待用完之后,太后眉心深蹙,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好苦。”
听了这话,送药的宫女忙递上瓷碟,屈膝道:“这里有上好的雪花糖,太后请用。”
太后依言吃了一口,皱眉道:“先是极苦,再吃这极甜的东西,实在难受,拿下去吧。”
见太后神色不虞,那宫女自是畏惧,忙匆匆退出房,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均咬着朱唇,静默不语。
片刻的静寂后,黛玉怡然一笑,神情谦顺大方,温言道:“皇祖母若是不喜,不如用些腌渍的山楂吧。山楂酸甜开胃,软和可口,用了药,吃这个最好不过了。”
太后闻言,轻轻颔首,含笑道:“不妨试一试。”
闻言宫女忙下去准备,不一时便送上一个白瓷盘,里面搁了数枚腌渍成殷红色的上好山楂。太后拈了一枚,含在口中,点头道:“果然不错。”
转身瞧着黛玉,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和颜悦色地道:“你的心思,一向与众不同,新颖别致,真是蕙质兰心。”
见太后对黛玉这般看重,一件小事,亦赞不绝口,婉灵与良妃自是气恼,互看一眼,方轻轻垂下头,掩住眸中的思量和嫉妒。
这时黛玉仰头看着太后,微微欠身,含笑道:“皇祖母太夸奖了,不过是平日里常吃这个,觉得味道很好,才请皇祖母用一用,哪里称得上蕙质兰心?”
闻言太后大喜,眼中明光轻漾,拉住黛玉,急急地道:“玉儿,近来你常吃酸味的东西么?”
见她神色欢愉,黛玉心中不解,却依旧点了点头,轻声应是。太后唇边带笑,连连拍手,道:“好得很,好得很,酸儿辣女,看来,哀家要抱重孙子了。”
房中众人听了,忙一同过来凑趣,异口同声地道:“恭喜太后,恭喜四皇妃。”
黛玉这才明白,粉面含羞,默默垂首不语。太后笑容满面,一叠声地道:“今儿个高兴,快吩咐御膳房,备几桌席面,大家都在哀家这里用午膳吧。”
大家一同欠身,答允下来,一时摆上酒席,众人浅斟缓饮,陪着用了午膳,又品了几样糕点,太后便有些困倦,环视房中,挥手道:“哀家午睡的时辰到了,你们且先去哪里逛一逛罢。”
众人听了,连忙起身告辞,各自散了,汐筱去了德妃的寝宫,黛玉扶着紫鹃、采蘋的手,随着宫婢,一同步往雅岚殿。
及到了那儿,便见殿宇四周植着成百上千的素心腊梅,傲寒怒放,势如梅林,美不胜收。清幽的暗香轻轻浮动,恬淡芬芳,沁人心脾。
见景致优美,黛玉自是欣喜,让宫婢、采蘋先行进殿,自己携了紫鹃,在梅林里漫步,悠闲自在。
两人行了几步,紫鹃便笑道:“安平小姐的名头,听了好多次,今儿个总算见到了。我瞧她虽然生得美,性情却极温婉,便是在八皇妃那儿吃了亏,也不肯说出来,倒是个难得的。”
黛玉失笑,瞧着紫鹃,摇头道:“紫鹃姐姐,你似乎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皇祖母素来睿智聪慧,方才言谈之中,皇祖母并没有特别袒护安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