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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待得送走了三春鸳鸯,黛玉才拿出信来看,信中写道:“吾女黛儿:一别数年,为父一切安好。唯日益思念吾女。奈何大事未定,女儿寄人篱下,为父深感惭愧……今以一人之力,造福万方。只盼吾女·平安和顺。阖家早日相聚。父如海字。”看完信,黛玉放声大哭,知道短期内爹爹无法来接自己回家团聚,却也无奈。

再看信后提到,看完后将信烧毁。心知里面有些提到母亲的怕被有心人看去。将信再三读了几遍,十分不舍。终是硬下心肠,解开香炉哭着将信烧尽。

在大富人家,女眷要出门是相当麻烦的。光是随行的人——身前服侍的丫头,老妈子,端喷提壶,洒水清路的丫头,奉茶水点心的丫头,还有抬轿的轿夫,赶马车的车夫,随行的侍卫就是很大的一群人。所以,当雪雁紫鹃扶着黛玉走出门时就看到这门浩浩荡荡的阵仗。迎春三人也刚到,探春低声道:“我真搞不懂,到底是我们去进香,还是他们去进香,你看吧,今天这一走,半个府都空了。”

惜春也低声笑着,道:“这才是贾家的排场啊。要是就两三个人那才叫失礼了呢。”

“大家都到了呢。”

四人回头见宝钗扶着莺儿的手,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今天她穿了一身白底绣有缠枝粉色牡丹上衫,粉红色百褶罗裙。头上插着一只粉色流苏玉钗。长短不一的流苏在她脸边轻轻摇晃,别有一番少女风情。走到四人跟前站定,道:“妹妹的衣衫真好看,就是太素净了些。女孩子太过素净,旁人会说闲话的。”

黛玉今天却是穿着昨天林跃送来的衣服。旁人不知道,他却明白,这衣服是娘亲一针一线做出来的。雪缎的上衫没有任何花俏,只在袖口领口绣着精致脆嫩的绿竹。一样的雪白罗裙上绣着若隐若现的绿梅。腰间系着的腰带下悬着的却不是玉佩,而是六颗火色珊瑚珠串成的梅花形环佩。外面照了一件米白色绿梅披风。头上只一只白玉钗。别无他物。显得清新简单却不会苍白单调,显得自然纯澈。

黛玉正要回答,惜春冷冷道:“林姑妈去世,三年效期未满,林姐姐若是穿红戴绿岂不是不孝。”宝钗笑道:“惜丫头,收了林妹妹的礼物就如此护着她么?”惜春气的小脸通红,探春拉了她一把,道:“收了礼护着人家总比那收了礼还来损人家的好。”宝钗一顿,笑道:“罢了!探丫头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

贾母身边的婆子来请几位姑娘上马车。因那铁褴寺在京郊的一座小山上,要先坐马车到山下,再乘软轿上山。贾母一辆马车,本来要黛玉与她同坐,谁知宝玉听闻他们出门也吵着要去,王夫人无奈,只得教他房里的袭人和晴雯跟着来了。一辆马车确坐不下三个主子几个丫头的,黛玉一向不喜袭人,便要去坐另一辆,三春已经上了车,黛玉只得与宝钗同车。

上了车,紫鹃放好靠枕,道:“姑娘略歪一会吧。马车坐久了也累得很。”黛玉点点头,靠在靠枕上道:“给我一本书。”紫鹃摇头道:“马车晃来晃去对眼睛不好,靠着说会子话吧。”黛玉微愠,道:“你这丫头真讨厌!”紫鹃笑道:“姑娘明明没生气。倒是春纤在怄气呢。”

雪雁也笑道:“是啊,走的时候看春纤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呵……”

黛玉也有些忍俊不禁,道:“回去的时候给她带些好东西吧。”紫鹃点头,道:“还是姑娘是想的周到。前几天一直听她念叨着想买一串风铃儿玩,回去的时候我买给她。”

宝钗也不说话,只是听着他们主仆说话,听到这笑道:“妹妹对下人真是体贴。”黛玉淡然道:“他们照顾着我,我自然该对他们好些。大家一样是人,有什么上人下人的,命不同罢了。”宝钗一笑,不以为然。下人和主子怎么会相同?一个是侍候人的,一个是让人侍候的。

一路无语,带到了山下,惜春几个嚷着难得出来一次就当郊游了,要走上山去。紫鹃也劝道:“姑娘平素身体不好,正该多走些路。动一动才好。”贾母本不同意,听了这话才道:“玉儿你多走走也好,教婆子们抬着软较跟着,累了也才方便。”黛玉这才点头,贾母年事已高自然先乘轿上山了。

一行人步行上山,后面又跟着一群的丫头仆妇,很是扎眼。紫鹃等几个大丫头忙取出面纱给自家姑娘掩好。宝玉像一匹脱了缰的马,一路上东看西看,满山的跑。惜春探春也比平日活泼,一路追追打打,只有黛玉,迎春宝钗三人扶着丫头慢悠悠的走着。大家平日里都不是爱闹的,爬起山来谁也不比谁快。

“出了门真好。”迎春轻声道。

宝钗笑道:“女儿家还是少出门的好。真不懂,她们怎么就想自己爬山。”黛玉身边的雪雁正想开口,宝玉从前面跑了回来,冲着黛玉叫道:“林妹妹,你们怎这般慢,快点啊。”黛玉道:“你自己先走便是。”宝钗笑道,“宝玉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仔细上了山去,一身臭气。”宝玉身后的袭人也道:“宝姑娘说的极是。二爷你别再跑了。”

宝玉看看黛玉,道:“我陪妹妹走便是。”

黛玉笑道:“我可不敢要你陪我走,你身边的人,还不怨死了我。”一人脸一红,不肯开口。晴雯只是冷冷的站着,也不开口。

到了山腰时,惜春探春跑了回来,黛玉奇道:“这是怎么着,怎么又跑回来了?”

惜春道:“前边躺了个人。”

众人快步过去,好在不是很远,饶是如此,黛玉也有些气喘吁吁。只见路边的草丛中躺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妇人,动也不动,之胸口有些些起伏,想是昏迷了过去。一个婆子上前道:“几位姑娘没怕,奴婢要人将她带走便是。”说着,就挥手,有两个粗使妇人便过来要将老人拖走,黛玉道:“且慢。”止住两人的动作,就向地上之人走去。领头的妇仆见状有些为难,“林姑娘,这……”

“让开吧,我看他一眼。”黛玉道。便在那人身边蹲下,宝玉看地上老妇衣着肮脏破旧,厌恶不已,忙道:“妹妹,脏死了,你可别碰她,我们快走吧。”黛玉听她如此心中不悦,不理会他,向那人伸出手去。雪雁紫鹃知黛玉素有洁癖,便道:“姑娘,我们来吧。”黛玉摇摇头,扶起那人。父亲不正是为了天下黎民才无法一家团聚的么,那他又怎能见死不救,多救一个人爹爹就可以轻松一点点吧。如今长大了,黛玉已经明白,爹爹那样做不只是为了皇帝伯伯,还是为了百姓,爹爹生性淡泊,但绝不是个自私的人。

妇人约四十来岁,并不如众人想的那般猥琐。脸上有些脏,黛玉用手绢擦擦她的脸。露出的面容平和美丽,不似一般的妇人,黛玉唤道:“夫人……夫人……”

“姑娘,给他喝些水看看吧。”雪雁递来一杯水,紫鹃帮着扶住妇人。黛玉小心的喂她水喝。果然,为了几口人就醒了,道:“你……姑娘……你是……”

黛玉将水杯递给雪雁,才道:“夫人你怎的晕倒在路边了?”

夫人抹着泪凄声道:“我本也是富家,我家相公纳了小妾,竟由着那贱人将我赶了出来。我……没脸回娘家……呜,……不如死了算了……”黛玉不忍。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妇人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三春看了都难过不已,从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宝钗道:“林妹妹,既然这位夫人已经醒了,我们也该走了。给她一些银两吧。”

探春道:“可是她孤身一人,很是危险,万一又昏倒了怎么办?”宝钗道:“你们少又出门,外面人心险恶,给她些银子,老太太还在等呢。”

惜春道:“老太太若知道我们见死不救,才会不高兴呢。”

黛玉道:“夫人你可有去处?”

妇人摇头,道:“有家归不得,我能去哪?”黛玉想了想,道:“不如你先随我山,先吃些东西。我去求外祖母让你好有个容身之处?”

妇人摇头道:“不麻烦姑娘了,听来姑娘也不是在自己家里,一定也是多多不便。我自己也会一些女红,烹调,总能养活自己。”黛玉见她执意如此,只好道:“也罢,你跟了我去,也是寄人篱下,自己一人倒是自在。雪雁,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夫人。”雪雁取出银子约有三十多两,放到妇人手中,道:“今天不曾多带银两。”

后面惜春道:“我还有些。”

又和探春姐妹三人凑了十几两,宝钗也出了十两,宝玉却是个从不带钱的主,倒是冷冰冰的晴雯出了二两。黛玉用手绢包好了银两,道:“夫人小心些。我要人送你下山吧。若是无处可去,夫人不如去苏州林府,找林跃总管,他自会收留你。”又给了他林府的地址。夫人千恩万谢道:“多谢各位姑娘,喝了水吃了东西,我可以自己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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