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熙十三年,齐国帝都,春。
马蹄声自远而近,终于在一座华丽的府邸停下。
高高的朱红色大门前座立着两蹲雄伟的石狮,威严而大气。大门上,朱红的匾额上“镇国凤府”四个烫红金色气势俨然,充满压迫之感。
“报,凤将军回府……”
伴着这声响,风惊燕从马上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随意,却又带着凌厉的霸气。
“主子。”少年笑脸相迎。
“嗯。”
凤惊燕轻应一声,将手里的战盔顺手递过去,交给此刻迎上来的燕非离。
“主子,离儿已经命人将景浴池收拾干净。”
“嗯。”
凤惊燕懒懒地挑一下眉,径直往房门走去,眼睛都不曾斜一眼去看站在一旁的少年。
走进景浴池,风惊燕随意地脱去战甲,扔在一旁,完全没有女子的扭捏和羞涩。放眼整个齐国,也确已经没有多少人将镇国将军凤惊燕当作女人了。
浴池边上,有一块成人大小的铜镜,可以完整地映照出主人整个人的身影。
脱去刚硬的武装,凤惊燕身形修长,漂亮的嘴角弧线却是绷紧着,不像女子一般的柔软。那一双琉璃一般的丹凤眼,在特意画着上扬的剑眉衬托下,却显得耀眼而强势,青丝如男子一般用一根青丝绸带随意束起。
此刻,她的眼下还有未消的阴影,脸色苍白得厉害。
幼年的时候受了很厉害的伤,到如今依然留下残余的一点病态。这些年又在战场上花了许多心思,只要是人都会觉得疲惫,
何况,二十三岁的她经历过的东西,实在比别人一辈子还多。
遭遇信任的人的背叛,亲人在眼前被杀,又遭爱人的遗弃,独自找到维护凤家命脉的“凤氏宝藏”,凭着一介女流的身体重新振兴凤家百年基业,成为齐国不能或缺的镇国女将军。
这些别人眼底的传奇,她演绎起来耗费了大半的生命。
“主子,药浴已经妥当。”看着此刻只穿着白色亵衣的主子,少年神情自然,淡笑地沉稳地开口。
“嗯。”
凤惊燕一边往冒着热气的景浴热池走过去,一边很随意地将自己亵衣也脱去,她不用矜持,也无所谓对与不对。
甚至,很多时候,她连正眼看人的力气也懒得使。
到了她这样的地位,不需要去取悦别人,而是别人要来取悦她。
甚至是齐国的国君,现今也不敢动她。
至于,男人?
为了凤家的延续,她可能还需要一个孩子,她希望是男孩子,这样强势的生活会将女子的心性慢慢磨光,不懂撒娇,甚至不懂感情。让她凤惊燕一个人经历就好,她希望她的孩子不要重复一遍。
然而,关于男人……呵呵,普天之下,又有谁能降伏她这个战场上的罗刹,还有谁,可以将“玉面罗刹”凤惊燕简单地当作一个女人看待?
这样想着,她的脑子浮起一张脸……顾惜朝,那个心比天高,却命如草贱的男子。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在她最为难的时刻抛弃她的男子。
并无对错,人往高处,水往低处,本就是常理。那个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给她狠狠地上了一课。
凤惊燕摇摇头,将脑子里的那个身影挥去……她不应惆怅,不用在乎,她只需要让自己舒服。
就像现在,她放松地将自己的亵衣脱去,一步一步迈入热水里,完全不在乎将自己赤—裸的背部暴露在少年眼前。
在她曲线姣好的背后,绣着一蹙莲花花藤,紫色的花瓣,绿色的叶子,全部脉络清晰,颜色艳丽。这是她身上“最女人”的东西,妖艳而媚俗,原因却只为了遮挡她背上交织着的麻麻木木的刀疤。
那些伤疤,是她父母亲人全部被杀死的那一天,留在她身上的。
无法消去,只能遮挡。
也是那时候,她明白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别人对他的亲近都是有目的。这一条教训,她是用家人的性命获得的。
闭上眼睛在温水里泡着,凤惊燕鼻腔里满是中药材混杂的味道,药浴是她现在的习惯。虽然有凤家最上乘的内力护体,但是她这个残破的身体,依然可能随时罢工。而药浴可以让她气血顺畅,经络疏通些。
燕非离脚步声远去了又进来,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和浴巾。看到凤惊燕的神态,少年谨慎地放轻步子。
慵懒的,凤惊燕睁开眼,眼神恰好对上池子边上站着的少年……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很宽,长眉斜飞起,眼角微微上挑,鼻直唇薄,发丝是一种好看的棕色。不知不觉之间,这个被自己救回来的男孩,已经长成俊逸的少年。
原来,还生的这般好……
“小离。”凤惊燕慵懒地张开嘴唇,今天难得有了与他说话的兴致。
“是,主子。”燕非离微微一惊,很快又淡定下来,微笑地转身朝着凤惊燕应一声。其实,如今的燕非离已经是凤家影护副都统,在凤惊燕收留的十二个孩子之中算是很能干的,他早可以不用干这些伺候她的事情。
但再怎么样的大成就,在凤惊燕面前,他依然什么都不是,依旧不过当年那个对他毕恭毕敬的孩子。翅膀还未长硬,凤惊燕能将这些成就和机会给他,当然也能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