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当此时,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空灵澄澈,回荡在青筠殿上空:“小女子不幸伤了手指,琴棋书画今日是碰不得的,但舞艺尚且说得过去,不知北朝哪位公主善舞,兴许可以切磋一番。”
是什么人在说话?鸾歌好奇地望向四周,却见一群人的目光都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祸从口出,说这话的人恐怕就是自己。可她方才那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半点意识,怎么可能说出这番中规中矩的话来。更令她担忧的是,她哪里会跳什么舞啊,像她这种五音不全的人,哪里跟得上节拍。
“五公主舞艺超群,自然是当仁不让。”萧皇后冷笑,想不到鸾歌选中的偏偏是自己的女儿最擅长的项目。大公主擅长棋艺,二公主擅长琴艺,三公主擅长书法,四公主擅长绘画,最小的五公主则跳得一手好舞,舞姿翩跹完全将前面四位公主的长项比了下去。
鸾歌刚想找借口回绝,却听到那个空灵的女童声音再度响起:“如此甚好,在南朝都找不到一个拿得上台面的对手,素闻北朝五公主舞艺出众,今日能够一饱眼福,实在是三生有幸。”
天哪!鸾歌这一次可以肯定,说话的人一定不是自己,而是心底的一抹灵魂。
墨渊似乎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忙推说:“鸾儿,前几日你不是身子不适么?墨渊想请你跳舞,你都不肯。今日还是不要逞强了吧?”
墨弘也忙劝阻,“叔父说得不错,鸾儿初来北朝,水土不服,跳舞那么激烈的项目,她的身子一定受不了吧?”
鸾歌刚想附和,不料熟悉的女童声音再次响起:“鸾儿的身子早就好了,不牢墨渊烦心,弘哥哥也请放心,鸾儿定当不负众望。”
一句话说完,鸾歌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断,横死当场算了。
“别担心,有我呢。”心底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你是谁?”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鸾歌越发惶恐不安。
“是我啊。我是慕容青鸾啊,你借用了我的身子到现在都还没有跟我打过招呼呢。”怯怯的童声缓缓解释,两个人在心底交流,旁人都不知晓。
“是你,你没有死?”鸾歌这才想起来,她穿越到这具身体上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身在皇宫之中,没有半点病症,“你一直都潜伏在我心底?”
那稚气的声音答道:“不错。我一直犯头痛,在宫中总要不停地思考怎么保全自己,实在是累了困了,幸好你来了,你取代了我。”
“既然你打算在这具身体里沉眠,为什么现在又出现?”鸾歌皱眉,此时的她已经舍不得离开这个朝代,这里有她珍爱的人,她无法放手,也放不开手。
“瞧你急得。”慕容青鸾的声音里有了逗趣的意味,“我不过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你罢了,你的软弱和我从前的强势刚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处事却总是那么孩子气,而我仅仅六岁,便成熟到了令人可怕的地步。我的头脑不够用,想得东西太多,总会头痛,灵魂与这具身体无法吻合,而你偏偏与它融合的极好。”
鸾歌怔愣出神,这才发现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这里,有为她担忧的,更多的则是想要看她的笑话。
慕容青鸾似乎看出了她的焦虑,小声安慰道:“放心吧,舞艺于我而言还是小事一桩的,至少在南朝,我没找到过对手。不过,我有段时间不跳舞了,等下还要靠你配合呢!”
两个人心底交流之间,北朝五公主已经一袭华服站到了舞台中央。她容貌姣好,身姿高挑,凭着年龄上的优势将矮了半截的鸾歌瞬间比了下去,缓缓走到众人面前,言笑晏晏:“母后,青鸾郡主似乎有些紧张,儿臣就先献丑了。”
“好。”萧皇后目光深远地望了五公主一眼,又轻蔑瞥向鸾歌,冷嘲热讽,“青鸾郡主好生休息,待会儿方能一鸣惊人。”
鸾歌抿了唇,嘴角竟露出几分笑意:“一定一定。”
墨渊坐在鸾歌身侧,给她一个暖若春风的笑,隔着衣袖微微握紧了她的小手,仿佛在说:不用怕,有墨渊在,输了就输了,就算是输了,墨渊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坐在对面的墨弘瞥见二人握紧的双手,不爽地咂咂嘴,仰头灌了一大口葡萄酒,两颊微微露出几许红晕来。
五公主朝着台上的琴师会心一笑,琴师便心有灵犀似地弹奏起来。声乐丝丝入耳,宛若天籁。舞姿轻盈的女子跳得是“一叶落”,单薄的身姿如同落叶一般缓缓飘荡,说不出的纤美。
“一叶落”出自南朝,北朝五公主却能将这只舞曲表演的出神入化,足见她的不平凡。
鸾歌能听到心底慕容青鸾的心跳声,想来慕容青鸾的舞艺当与五公主在伯仲之间,难分彼此。这种情况下想要取胜,便只能胜在“奇”字。
“五公主好舞姿!但舞姿虽美,未免缺了些新意。”鸾歌抿唇,看似褒奖,实则言其美中不足。
那北朝五公主似乎自负惯了,扭头冷眼望着鸾歌道:“青鸾郡主有什么新意就全都用上吧,我一向喜欢拿实力说话的人!”
“这个自然。”鸾歌微微瞥过脸去,朝着萧皇后一拜,“我需要几项道具。一来,五公主年长我六岁,体型上不好比,我需要一架秋千;二来,南北两朝日夜交替,我喜欢晨起练舞,而南朝的早晨实则是北朝的夜晚,我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命人拉下帷幕,放上月灯,为我营造一个夜景。如何?”
“就依你的,我北朝泱泱大国不会如此小气。”萧皇后对这个仅仅六岁的女童显得极为不屑。
不一会儿,婢女们便按照鸾歌的吩咐准备好了所有的道具。
整个青筠殿瞬间被夜幕所笼罩。
有浅至深,乐声响起,秋千漾过。
有曼妙女子,素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水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天上一轮春月开宫镜,月下的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疏云首,手中扇子合拢并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毓秀生风,典雅脱俗,乐声轻灵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她微含着笑意,青春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泽。
大殿门口忽而传来一线低沉而邪魅的男子嗓音,在整个神秘的空间里炸开:“是惊鸿!这个世上居然还有第二个人会跳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