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太液池上,处处都是腥臭味,几片荷叶因为打捞的关系倒翻了过来,荷叶的背面死鱼目一般的惨白,凌乱的景象叫人不忍多瞧。
太液池的边上围了好多好多的宫人,她们穿着红衫、绿衫,按着不同的品级而分,几乎各种各样等级的宫人都齐全了。整个皇宫都乱了套,原本布局精美、清澈见底的太液池,瞬间被这群宫人用竹竿捣鼓成了浑浊的大水塘!
“孩子浮起来了……在那儿呢!”不知是哪个宫人惊叫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还有没有气?”四周的宫人慌忙问道,“长公主已经昏死过去好几次了,若是孩子没气了,她可怎么活?”
鸾歌听得出那是芸嫦姑姑的声音,芸嫦姑姑应该是奉了阿母的命令,前来寻找弟弟的吧?
“怎么可能有气,阿姐生下的本就是死婴。”一线淡漠的声音响起,少年绝情的面孔浮现在鸾歌脑海里,不停地晃荡着……一会儿是他狠绝带血的鞭子,一会儿是他痛骂自己的话语,最后又变成了他将刚刚出世的婴孩抛掷向深不见底的太液池的瞬间!
鸾歌好恨……
鸾歌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无奈眼皮似有千斤那么重,又好像被胶水粘合起来,用尽了力气,眼前还是黑暗一片。
是的,这只是一个梦。
不,尽管这只是一个梦,但她清楚的知道,弟弟是真的死了。
他不过刚刚出生,就被自己狠心的墨渊溺死在了茫茫太液池上,而身为姐姐的她几乎差一点就成为了杀人凶手的帮凶!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自己慈祥的母亲。虚弱的母亲,伏在太液池的横栏上,一遍遍痛呼着弟弟的乳名。她想要伸手去拍一拍母亲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安抚,可是她的身体就好似一抹灵魂,伸出的手直直穿透了母亲的身体。
“我的孩子!放开我的孩子……”
“鸾儿乖,把孩子还给阿母。”
“你若是埋了你弟弟,就再也不是我的女儿!你若是杀了你弟弟,就一辈子得不到幸福!你所爱的人都会因你而死!你注定无子无孙!”
母亲的诅咒不断地涌上她的心头,惊扰着她原本已经很不平静的梦。她仿佛看到父亲用淡漠的目光望着自己,而母亲正向自己缓缓伸出双臂,母亲的十指很快遏制住了她的喉咙,她狭长而锋利的指甲正一点点深入她的脖颈,似要掐断她脖间的大动脉!
不!
鸾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困难,她甚至能感觉到心脏的负荷越来越大……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刚刚转醒,映入眼帘的竟是华阳长公主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华阳的双手正落在鸾歌的脖颈间,虽然不像梦中那样用力,但鸾歌能明显感觉到阿母是真的动了杀心。
鸾歌仔细望了望周围的摆设,立即回味过来,这儿是未央宫,墨渊在她昏迷之后,派人将她送回了未央宫。慕容白曜已经不在了,大约是华阳生产完后,墨弘就将他押回了大牢。
华阳见女儿醒过来,神色一怔,卡在她脖间的双手不自然垂落下来,她的眼睫微微抬起,无力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绝望地说:“鸾儿,告诉阿母,你弟弟是不是你杀死的……”
“阿母……不是,不是我杀死的弟弟。”鸾歌朝着华阳不停地摇头,而华阳的脸上却满满地写着疑问,找不到半点信任她的痕迹。
“可是阿母亲眼所见!你阿爹让你将孩子埋了……告诉阿母,你将孩子埋在哪儿了!”华阳的情绪激动起来,雪白的芙颊上因为愤怒染上了点点红晕,苍白的指节紧紧握着鸾歌的手,道,“让阿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他可是阿母的亲身骨肉啊!”
鸾歌随即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冷声道:“阿母,你生下的本就是死婴。”
“不可能!”华阳厉声喝斥道,“我分明听到了婴孩的啼哭!怎么可能是死婴?”
“阿母,你一定是太累了……大约是幻听了吧。”鸾歌苦着一张脸,天知道她也希望自己的弟弟还没有死,但与其告诉华阳弟弟是在生下来后被溺死的,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她生了死婴,或许她的恨会因此少些。
“不……鸾儿,你在骗母亲。”华阳费力甩开了鸾歌的手,长长的指甲在鸾歌的掌心划下一道血痕。
鸾歌忍着疼痛,想要上前劝她。
华阳却扯着嘴角,疯魔一般讽刺的笑:“我的亲生女儿杀了我的亲生儿子……哈哈哈……”
鸾歌被她的表情吓到,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小声问:“阿母,你怎么了?阿母,你不要吓鸾儿……”
忽的,华阳一步上前,紧紧揪住了鸾歌的衣领,冷声道:“告诉我!你把你弟弟埋在哪儿了?”
鸾歌不住地摇头,一双清眸盈满了泪水,交杂的泪痕花了一张俏脸,好似雨后落败的芙蓉,她的双颊涨得通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弟弟不是我埋的,不是我。”
“怎么可能不是你?你究竟说不说?阿母要给你弟弟做一场法事,他来世还能当阿母的儿子……”华阳中了邪一般,嘴角竟勾出了肆虐的笑。
“我真的不知道。”鸾歌只知道弟弟应该是被墨渊溺死在了太液池,至于究竟埋在哪儿,她真的不知。她已经昏睡了好几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毫无遮掩的弄死一个人。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华阳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鸾歌矮小的身子提起。鸾歌双腿悬了空,怔怔地望着那个已经疯狂的母亲,一句话都说不住来。
芸嫦以及几个宫人看到了这边的情况,慌忙过来阻止,而华阳却随手拔了头上的发簪,抵在鸾歌脖间,威胁她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刺破她的喉咙!”
宫人们个个都不敢靠近,又听到华阳大喝一声“退下”,她们只得急急退了下去。
华阳转过身来,毫无血色的面容就好似午夜凶铃里的贞子,她突然对着鸾歌诡异一笑,爬上床榻,将鸾歌的身子倒着高高举过头顶,对准地面,不顾一切地狠狠抛掷!
“下去陪你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