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床头上的手机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在寂静的深夜里,混着她失序的心跳,刺耳而尖锐,不休不止。她想抬起手去拿,但一点力气都无。
仿佛是陷入了一场无能为力的梦魇。
模糊的意识里,好似已经摸到了手机按下接听键,可在下一刻,她脑子突然放空,然后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陷入了绵长而苍白的梦境。
抑或说是扭曲的回忆,像一面破碎后重新粘起的镜子,在水中晃荡,缝隙很深,天空的白云倒映下来,钻进那缝隙里去,不停地折射出光影变幻,眼花缭乱,最后,竟让人渐渐生出绝望来。
那是一场瓢泼大雨,空气阴寒阴寒的,乌云沉沉的压下来。
一辆私家车在路边飞速的行驶过,那飞溅的水花打脏了她洁白的裙摆,她游魂般无意识地慢慢走着,突然听到后方有人叫她的名字,熟悉却分辨不出来是谁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片茫茫的雨帘,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镜头一转,是清冷的墓地。灰白色的墓碑,天空有苍鸦扑簌飞过,她在墓碑前久久伫立,墓碑上没有名字,空白一片,她面无表情的蹲在碑前,伸出手指在上面不断的慢慢的划,粗糙的碑面很快把她的指尖磨破,可是没有丝毫痛感。
最后一个画面,是她躺在浴缸里,水很满,她右手的静脉被薄薄的刀片割破,丝丝缕缕的血丝妖冶地漂在水面上,然后随着溢出的水流慢慢流向地面,她仿佛是漂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面容苍白但嘴角含笑的自己。画面很窄,如电影里的取景,可声音异常清晰。
滴答,滴答。
响得很空旷寂静。
不知是血液流出身体的声音,还是眼泪落地的动静。
然后她就醒了。睁开眼睛,映入眼里的是几个大吊瓶,正悬在高架上,有透明的液体在慢慢滴落,沿着细细的软管输入她的体内。她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怎么做着梦做着梦,做到医院来了?而且,这梦……也太诡异了吧。
没笑两声,她就抽着嘴角停下来。喉咙里像着了火似的,辣辣的烧灼着疼,发出的声音异常沙哑,嘎嘎的像鸭子叫。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某人正拿着个水杯,立在床边,含笑俯视着她。
“怎么不笑了?”
“……”混蛋。李涟漪尴尬得不行,轻咳了一声,哑着嗓音低声道,“我渴。”
再看向他,他嘴角的弧度已经平直,微俯下身体将水杯递过来,她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杯子很大,水很满,温度刚刚好,喝下去时好似旱中的甘霖,润啊润一直润到心底里去。好不容易嗓子好受点了,随手将空杯放到一边,她才心满意足的开口,“我怎么一觉睡到医院来了?”
喝水的空当,顾方泽已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藤木小茶几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几本文件夹,文件夹是翻开的,一支暗金色的钢笔斜斜放在上面。
他坐靠在沙发上,西装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领带拉得很松,长腿随意地交叠,姿态看上去很悠闲,可那修长好看的手指正飞快的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敲击着,带着副金丝框眼镜,斯文优雅,视线一直放在电脑屏幕上,偶尔拿起手边的文件夹翻动几下,表情沉静如水。
这男人工作起来的样子,真真可以迷死不少花痴。
可惜,不单单只属于她。
心中感慨,就见他听言抬头看她,眸光被反光的镜面挡住,只听见他缓声道,“发烧四十度,烧成肺炎,你昏迷了快四天。”他淡淡的说,可李涟漪却硬是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快。
居然睡了那么久?
她笑得干巴巴,“没想到这样都没死……”眼尖瞄到他俊脸一沉,赶紧又道,“还好我福大命大及时被发现送医院抢救了……”
顾方泽却不再说话,抿着唇,继续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镜片反射出莹莹的蓝光,愈是看不清他的情绪。
李涟漪就坐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转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在生气。
可是生什么气呢?发烧,肺炎,又不是她愿意的,谁没事干吃饱撑着找病去?
再说,她生病,他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醉卧到哪个美人膝去了,于情于理都是他的不对,他有那门子资格生气啊。
研究了好半天,都没揪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被子一掀,赤着脚下床。
顾方泽这才正眼看她,她的举动让他眉头紧锁,“你下床做什么?地板凉,可能有碎玻璃。”说是这么说,却没上前阻止她,眼睁睁看她光着脚板走过来。
李涟漪撇着嘴,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没好气的接口道,“下床,来哄你呀。”他就是吃准了她最怕他生气这一点,动不动就摆脸色给她看。
也没见他对那些红颜佳丽们这样冷脸以待啊。
其实说起来,她与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相处方式最奇怪的夫妻了。所以会出现什么情况,都应该见怪不怪才对。
他终于有了反应,手臂一动,将她拦腰环住,嘴角向上勾了勾,“哄我什么?为什么要哄我?”说话的语调有点微微上挑,似是刻意而为的,有点软。即便生得多么正经气质多么沉静,单是这么一句话这么一个动作,就全然撕破了他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