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难听点,“盛世”实际上就是个“红色企业”,先不说尤鸣林拓等高干第二代,单单一个顾方泽,身份摆在那儿,政府不偏心都难。虽说这是中国官商界的阴暗面,但其存在就是个事实,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口头上不说而已。
国人知道的道理,老外自然也清楚。要想在中国站稳脚跟,离开了政府的支持那完全就是扯淡!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投向了位于主座的顶头boss,他从开会伊始,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大伙儿说,偶尔视线一个游移,不知是在走神,还是在思考。
其实大家都明白,若是以此来取胜的话,赢得并不光彩,如果让媒体给捅了出去,激起民愤是必然的事情。而当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境地,那么“盛世”苦心树立的良好形象或许会在一夜之间如大厦崩倾,即使竞标案顺利拿到了,也没了丝毫意义。
与身旁坐着的文蔺不同,顾方泽一身黑色西装,白色挺括的衬衫,一条深青色的领带打得并不算太好,但因着他的气质使然,依然显得低调优雅,正如他此刻的谈吐。
“不管用什么方法,‘盛世’打进欧洲市场势在必行!”修长优美的指尖在透明宽大的会议桌上习惯性的轻轻敲击着,他顿了顿说,“文总监的话我并不全然赞同,但如果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不可。”
言下之意,就是默认文蔺的做法。
“二哥。”林拓眉头蹙得更紧,“可是……”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尤鸣有些不明所以,和秦勐交换了个眼神儿,二人都在想: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躁了……
最近“盛世”的动作太大,一项又一项的决策不断从总裁办公室里传达出来,让他们几个都纳闷不已,平时二哥做什么都是深思熟虑,不经过严密思考是绝不会擅做决定的。
“可是什么?”文蔺将腮边的短发撩到耳后,自始至终都是轻松愉快的表情,瞟了瞟神色莫测的顾方泽,她笑道,“放心吧,你们老总既然决定了,那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散会后,会议厅里只剩下顾方泽和文蔺。
顾方泽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的眼睛深邃如夜,薄唇的线条优美至极,就这么轻轻一抿,眉宇也随即折起,淡淡的说,“文蔺,你说,我做得对吗?”
文蔺在会议上说了太多的话,觉得口渴,便自顾自的在一旁的饮水机接了杯清水,闻言,边喝水边诧异地挑眉望向他,疑惑道,“怎么,你怀疑自己做不好?”如若按他们的计划进行,赢标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不,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伸出手指,覆上额际,轻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文蔺说,“嗯,确实很累,但等这事过了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下!”她隔着透明水杯冲比自己少不了几岁的侄儿眨眨眼睛,笑得极为狡黠,“别忘了拿下这个案子,是老头子给你的最后一次考验……文氏的当家,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当上。”
顾方泽的下颚瞬间绷紧了,仿佛冰山一般,他语气微凉:“可为什么要牵扯到‘腾飞企业’?‘腾飞’是房地产公司,和软件业务根本就扯不上一点边。”不知是什么情绪充盈,瞳孔是晶芒般的黑色,深沉荡漾,他唇线紧抿,“外公这分明是在为难我。”
文蔺喝水的动作停了停,唇边的笑意也因他明显微怒的情绪而敛了下去,她没再说话,直至将一杯水喝完了,她才道,“谁让你有‘腾飞’一半的股份呢?文家就是靠的房地产起家,老头子会看上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应该早就预料得到才对,说到底,顾方泽,你还是顾忌她。”
顿了下,她又道,“其实你也不用太介意,毕竟,那一半的股份还是她亲手给你的……这些年,你为了‘腾飞’也付出了不少,远程操作不容易吧,还得领导整个‘盛世’,难怪你累成这样。‘腾飞’企业现在还能保住房地产龙头的地位,说实在的全是你的功劳,这些你家那位都不知道吧?如果你告诉她,她即便以后知道了,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顾方泽缓缓的低下头,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领带,语气似乎是带了几分好笑,又似有几分比外头的北风还要萧瑟的凉意,“一半的股份?如果我知道她会因此……我当初宁可不要。”领带歪得很厉害,可那女人今早是很用心得替他系的。她当时是仰着小脸,神色极为认真地替他打领带。他到现在仍能清晰地回想起,她如薄翼般盈动的睫毛如蝶般轻轻颤动,她的唇色很淡,像早春的樱花。
他还记得,临走前,她不自在的有些羞涩的对他告别,那模样,像极了当年她看向苏唯一的样子。
心在那一个瞬间,被填得满满的,什么都装不进去了,只想守着这片刻的现世安好,将其他的一切都抛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此生都不放开。
文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泽,我很喜欢那丫头,但你不要忘记了,一个成功的优秀男人,不会被爱情打败。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还有你该做的事情。”
顾方泽默不作声,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停了停,终于还是开口,语气清淡平静,“我处心积虑布局了那么多年,就这么放开她,文蔺,我不甘心。”言毕,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