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蓉妃回过身,我听见她踩在草丛上面的声音,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香气,那香气越来越近,我手心直冒汗,靠着墙,匆匆离去。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她并没有追来。到大殿的时候,所有亲眷臣子都坐定了。
“琉儿,怎来得如此晚?”段临宇见是我,便皱眉问道。
我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抬起头的片刻已经换上了笑颜,“没事,苑儿帮我梳妆慢了些。”我缓步走上了台阶,却一时怔祝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蓦然侧目,左侧席间,凌夏正抬袖夹菜,这香味。
“怎么了?”段临宇瞧见了我的心不在焉,我恍惚地摇了摇头。是我错想了吧,应该是。我坐在段临宇身边,无论大殿里面表演什么都没有仔细去看,仔细去听。我微微偏过脸颊,朝凌夏的方向望去,他沉默着喝酒夹菜,不言不语。
心里的那股不安越来越往上泛,我忽的站起身,段临宇说,“究竟怎么了?”
“陛下,琉儿腹痛,就先不奉陪了。”
段临宇审视了我片刻,“需要朕唤人陪你回金鸾殿吗?”我摇了摇头,“不了。”我往后面走,到凌夏坐的那个位置时朝他望了一眼,然后别过头悄然离开了寝殿。殿外夜凉似水,纵然是初春,但寒气依然不减。
凌夏果然是聪明的,只需我稍稍一个眼神,便能明了。我并没有等多久他尾随而至。
“娘娘找凌夏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说,“你跟我来。”这里未免太过显眼,说话多有不便之处。到了稍稍偏了些的地方,我停住脚步回头,“凌夏,你伸一下手。”凌夏唇畔浅浅一笑,将手伸出来。我俯下身去,靠近他手心闻了闻,心便沉入了谷底。一抬眸,我说,“凌夏,你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
他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这,与娘娘又有何干呢?”
“我。”我稳住情绪,“难道,真的是,蓉妃身上的?”我试探性地问道。那股香味,宫中除了蓉妃,没有人会拥有。
我以为他会慌,会辩解,谁知他冷静得令我害怕,“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不是吗,娘娘?你既然心里清楚,又何必问我?”
“方才,方才在西苑的那个男子,果真是你?”我往后退了些,仍然不能够相信凌夏会和蓉妃有所交集。他不作声,我接着自言自语般说道,“居然是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凌夏望住我片刻,在月光下清冷的眸子中忽的闪过了一些嘲弄,他笑了,“怎么了,娘娘似乎对我私下和什么女子来往极为感兴趣?”他走近我,然后用手勾起我的下颚,近距离的凝视我的眼睛。有多久了?多久没有如此近过?在我的意识里面已经许多许多年了。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可是我在他的眼中找不到丝毫的沉迷,只有似笑非笑。
我真的,不认识他了。
“凌夏?”我叫了他一下,不由自主往后退。
“呵呵,待在段临宇身边寂寞了?”他欺近我,我心底泛起颤栗,伸手推他。
“今日不是正好是个机会么?”他放开我,冷哼一声,“你大可以告诉段临宇我和蓉妃在后苑有着‘不轨’之事,这样的话,段临宇可能就会处置我,这不是你一直所想的吗?六年之前你就恨我恨到骨中,这次是个机会啊,不要错过。”
我闭上眼睛,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凌夏会对我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总觉得,无论何时他会温和的望着我,即使六年前我怨他恨他的时候,他也会笑着对我说,琉儿是我的错。
“蓉妃到底给你什么?”我睁开双眼,“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你和蓉妃私下是在做什么交易吗?”
凌夏眼神凛了一下,“你觉得呢?”他漫不经心地拨弄树枝,“如果说我做了不利于段临宇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我心中的不安在扩大,“是么?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回过头,“你先回答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要么我死要么段临宇亡,你如何选择,如何自处?”我面向天空,那里不断被烟花盖过,亮了又暗,“凌夏,我是段临宇的妃子。他死了,你认为我要如何活下去呢?”
“啪!”的一下,凌夏抓的那根树枝被折断,落地。
“真是夫妻情深,令人感动埃”他眯起双眼,“也不枉费六年前段临宇想尽办法将你锁在这深宫中了。我凌夏自问的确没有他对你那样不顾一切。但是因为这样我便要受到永无止尽的惩罚么?”他朝我走过来,撩开袖子,伸出手,那双手在我面前颤抖着,“你看看它,六年了,它一直是如此不灵活,是为了救你!”他再指了指自己的腿,“它也是。我跪在那条小径上面的时候,你可曾有过一丝难受?对,没错,是我凌夏欠你的,欠你父皇的,可是这些还不够么?再怎么说,沙儿总是无辜的。”
我懂了,终于明白了,他对我如此冷然决然,是因为凌驭沙,他那早殇的儿子。我觉着有些冷,“原来这三年你一直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凌夏忽然狂放地笑出了声,“你难道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吗?也是啊,因为我,你失去了和段临宇的孩子,所以,你不惜一切要加害沙儿。”我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是已然无言以对。原来从始至终,凌夏就认为,我是故意的。
难怪,难怪宛罗打我骂我的时候他平静的犹如一尊石雕,难怪他说谁都可以进凌家,只有你不行。
六年前他可以为了妹妹芷儿,为了凌家的家眷而背叛整个皇朝,现在也可以为了他的沙儿而怨恨我。凌夏从始至终,都不会将我放在心里的首位。
“沙儿的事情,无论你信不信,凌夏,沐雪琉可以以天立誓,绝无加害之意。但是凌夏,请你不要谋划什么可以吗?现在已经够乱的了,如果再出点什么事。”
凌夏抓住我的臂膀,咄咄逼人地望着我,“是你在求我?还是,在代替段临宇求我呢?凭什么求我?你可知宛罗因为沙儿已经疯了?凌夏欠你的,早已还清,现在的沐雪琉,再也不是六年前的了,缘已断,琉璃已还,你现在拿什么来求我呢?”他扫视了我一眼,居然勾起了笑容,“也是,娘娘还有一样吸引人的,便是这张面皮。”他肆无忌惮地用手背滑过我的脸颊,“或许这样我还能考虑一下。”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伸手在他脸上留下了印记,“啪!”的一声,在暗夜之中极为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