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很沉,晕眩地睡了不知多久。恍惚中有一双手抱住我,慌张且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充斥。当我朦朦胧胧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薄纱层叠的帷帐。我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干涩得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感觉自己的双手被温暖地包裹着,我眼眸向下,蓦然发现段临宇俯身趴在床沿,双手握住我的手。我有些吃力地想要爬起来,惊动了他,他猛然一抬头,注视我,“琉儿!”他坐到床沿,用手触摸我的脸,“你永远都有办法将朕弄得心神不宁。”
“水。”我干涩地开口。段临宇转身亲自去为我到了一杯水,放在我唇边。透凉的水顺着嗓子眼滑下去,我感觉舒服多了。
段临宇猛然将我禁锢于怀中,紧的让我透不过气,“朕还以为永远都。”
所有的记忆刹那回归到我脑海中。我记得在茶楼,有人要刺杀凌夏和我,凌夏带着我跳下了茶楼,然后骑上了马,然后。然后。我身体一僵,推开段临宇,“孩子,孩子!”
段临宇脸色不佳,拉住我的手,“琉儿,还会再有的,还会再有的。”
我心里整个一凉,伸手往下覆住小腹,失声痛哭,泪水顺着指缝掉落在锦被上面,“不会了,我知道,不会了。是我的错啊!”段临宇板过我的身体,逼迫我面对他,“朕说会有就会有!朕要你听着,朕要琉儿为朕诞下龙胎,朕只想要你是孩子的母亲,知道吗?”
我摇头,失去腹中胎儿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下来,我有种感觉,失去了这个孩子,就很难有第二个。我最为愧疚的是,是我的疏忽,才让这个未睁开双眼的生命流走,我是杀手,是我执意要去见凌夏,是我要进那家茶楼,是我。
“朕要凌夏偿命!”段临宇忽的站起身,双拳紧握,我一惊,“陛下?”
“他该死,居然没有保护好你。朕见到你的时候就想杀了他!”
我强压下心中的伤痛,拽住他的衣袖,摇头,“别错怪凌夏,他也不愿这样。”我记得凌夏对我说,他会帮我,会帮我,纵然我失去了孩子,但仍然相信他为此付出了努力。我记得,他在带着我从茶楼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垫在了我的身下,一定是受伤了,我有何理由再去责怪他?
段临宇凝视了我良久,忽然扯唇,“琉儿,或许朕错了。”
我抬起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朕强要你留在朕身边,纵使使禁各种让你恨我的手段都在所不惜,但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如今却发现,没有朕插上一脚,或许。”他停住了不语,我有些悲戚地笑道,“覆水难收,陛下就不用说这些了。我好累,想要歇息了。”将头调转过去,不再望向段临宇,缓缓躺下,将温暖的被褥贴在脸上压抑住自己哽咽的声音。
此生我失去错过的东西太多了,究竟何时会是个头?
苑儿照顾着我,她在帮我更衣的时候低叹,“娘娘你真的把苑儿吓坏了,你可没瞧见陛下那脸色,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陛下就跟疯了似的将你抱回来,浑身是血,大喊如果御医救不活你,就要他陪葬。”
我身子一颤,“我睡了几日?”
苑儿边帮我整理衣衫边回答,“娘娘整整三天三夜没有睁眼,陛下就陪着娘娘三天三夜,一步不离,苑儿都好生感动。”苑儿偷望了我一眼,“不过,苑儿想凌将军也不好受,听说,听说。”她闭上了嘴,我回头,“听说什么?”
“听说是凌将军将娘娘抱回城内,然后遇上了侍卫,陛下那时已经焦急万分,一见娘娘你这样,定是不给凌将军好脸色的,其实当日夜晚凌将军就赶到宫中想要探寻娘娘的伤势,但是陛下愣没有让他进来。所以。”苑儿低下头,“所以凌将军就在宫门外头守了一夜。宫里头忙乱了一夜,陛下也一夜没有合眼。”
我咬咬唇,铜镜中的自己双眼浮肿。
“苑儿,苑儿不忍见凌将军如此,悄悄出宫将娘娘的消息告诉了凌将军。”苑儿的话让我一愣,手中的梳子掉在了地上,“凌将军怎么样?”
“凌将军。凌将军手臂处骨头错位,可能至今未好。”苑儿偷偷望了我一眼,“凌将军离开宫门前说,这可能就是对他的惩罚。”
我低下头,尽量不去在乎脸上发痒的感觉,可是我骗不了自己,因为凌夏的这句话,我流泪了。苑儿蹲在我面前,“娘娘?”
“没什么。”我抹去脸上的泪渍,“陪我出去走走。”只有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才能暂时忘记去难受。
段临宇对我很是小心,自从这件事情发生后几乎于我是寸步不离,下了早朝便直奔金鸾殿而来,给我造成了一个错觉,便是若是有朝一日我不不出现在他身边,他会放下所有,直至寻到我。但是我只是个平凡人,飞不出这个金丝笼,所以,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蓉妃曾经来瞧过我一次,“妹妹没有想到,姐姐也会步了我的后尘。”她拨弄着珠帘低叹,“失去龙胎的痛苦,妹妹能感同身受。”
我将指甲嵌进了红木桌内,与其说是来安慰我,不如说来在我伤口上撒盐。
“你真不该告诉陛下我是假孕,沐雪琉。”蓉妃忽然捏住珠帘,往下一扯,珠子散落一地,弹跳到寝殿内的每个角落,“我真没有想到你这么卑鄙。所以,失去孩子也是你的报应。”她红着双眼,“陛下再也没有来过慕月楼,他让我好自为之,但我就是想看看,如此爱护着你的他,和在我背后踹我一脚的你,会怎样上演恩爱的一场好戏!”
“滚。苑儿,送蓉妃娘娘走!”
“不是我杀了你的孩子,是你自己!迁怒于我有用么?沐雪琉,哦,不,皇妃娘娘,蓉儿得不到想要的爱情,但是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哈哈!”她仰头而笑,掀帘而去。
“娘娘,她,真是个疯子。”苑儿端着盘子进来,见我面色雪白,走过来帮我理顺胸口,“娘娘,犯不着为了一个歌女而怄气。”
“我没有怄气,我只是,喘不过气。”
御医说,我落下了病根,需要好好调理,其实我心里甚是清楚,有些病,不是身体上的,永远都没有办法治好。段临宇说,琉儿,无论花多少时间,朕都会拔去你心里的那根刺,他岂知,琉儿心中何止一根刺?根根耸立,扎得人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