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宇俯身在我耳侧轻不可闻地说道,“你不开口,朕也一定有办法让你开口。朕现在就让人把凌夏抬了走,朕可不想恩宠妃子的时候还有一个碍事的在外头。朕对你没有耐心了,今日你也别想逃走!”话落转身带着一身的怒意走出水榭。我的脸色有一刹那间的苍白,望向段临宇离去时的背影,再伫立于亭内一侧遥望那落日的余晖,我知晓我没有回头路了。
“娘娘?”背后后人唤我,我回过头,是跟在段临宇身边为他打点一切的丫鬟红香,她看到我是怯生生的,我想她是怕我的,“娘娘我带您去昭华殿。”她低下头在前面引路。我不禁苦涩一笑,曾几何时,我也是如此小心翼翼处事,只为了不要树大招风。轻叹一口气,越过那亭台楼阁,穿越迂曲的回廊,思绪不由得飘往了四个月前。
敲锣打鼓,宫墙夜歌,整整闹了一日,我便像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弄,涂抹胭脂,挽发,穿戴霞披凤冠。敛眉望向铜镜中的自己,顾盼生眉,风姿绰然,只是,显得很可怜。从未想过我的大婚会是如此,如此的。凄惨。
静静坐在床沿,我掀起锦帕的一角环视四周。我曾对段临宇说过,我只想呆在含鸾殿,十九度春秋未曾离开这里,现下也是如此。段临宇是依我的,他许诺我可以继续将含鸾殿作为寝宫,只是因了我的身份的转换,“含鸾”二字便由此变成了“金鸾”二字,段临宇改名时,浓眉飞扬,对我说,这名字喜气。我没有多言语些什么,我不甚在意名字的变化,这再如何的喜气似乎我也沾染不上。
方才在大殿上下面的臣子口呼万岁,面带笑容,又有谁知是真是假?我明白,留下我,于他们,是肉中刺,若不是段临宇庇护着我,恐怕我是难以活到今日,更别说变为身份尊贵的皇贵妃了。宜妃死后段临宇以皇太后的大礼安葬了她,与段重天同一墓穴,想来也讥讽,父皇的妃子竟是仇人的夫人,仇人的娘亲。段临宇许诺我将父皇完好与云妃娘娘,善英一同入土为安,我不禁忆起了母妃,在那片寂静的西山岭,长眠于地下,若是见着今日的琉儿,恐怕也只剩无尽的叹息了吧。
“为何不将你父皇与你母妃葬在一起?”段临宇曾问我,我只是茫然地望着西边的方向,“何必呢。”对母妃来说,父皇终究是个负心的夫婿,我只想让她安宁,不想有人再去打扰她。在那里,再也没有宫廷倾轧,没有无尽的等待。
我注视着案上的红烛,悠悠晃晃,烛泪不停滴落。有哪个新嫁娘的心情如我这般?满室的红,只是映照我的悲凉。这间寝殿一切的布置还是如果去那般,可我却感觉冷淡陌生。满室的宫女,没有一个是熟悉的脸蛋,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翠儿与锦绣娇俏的面容。
我怔仲之即,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捏紧了绣有龙凤戏珠的锦被,额头竟已湿了一片。身披龙袍的段临宇入了内殿,眸中含着微微的醉意,但脚下并不虚浮,他没有醉。
“参见陛下。”满屋子的宫女都齐齐跪下。
“都退下吧。”段临宇轻挥袖袍,所有人都鱼贯退出。内殿此刻只剩下我和段临宇。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望了一眼我放在铺上的锦帕,“怎么,如此急?自己倒是掀开了?”他带着戏侃的语调,双眼发亮。伸手抚上我的脸,他眼中的醉意加深了,那张邪魅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口中竟痴痴念叨我的名字,“雪琉,雪儿。”
从他口中吐出,我心里只有彻骨的冰寒。我大睁着双眸,直直望向那案上的红烛,他的鼻息贴近,然后他伸手摘去我发上的玉簪,如云黑发倾泻而下,他爱恋不舍般地柔顺着我的发丝,“我总算把你握在了手中,不会放开了。真香。”他低头在我颈间嗅闻着我的乌发,我用手挡住了眼睛,不愿去看他。
“看着我。”他低唤道,然后挪开了我的手,我透过他望向帷幔上的一处。段临宇眼瞬间冰冷下来。
“我要你看着我!”他低吼道,我没有给他回应,对我来说,沐雪琉除了一副躯壳什么也不剩了,他若是要这样的身体,我并不在乎。
“该死的!”他一下子扯掉我的腰带,然后是锦袍,便停下了动作,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我要的不是一个人偶!”他用手紧捏我的下颚,我吃痛低呼一声,他冷哼,“我还以为你没有气了呢,我以为我在临幸一具女尸呢。原来你还会叫,恩?”
“段临宇,你还要什么?”我朝他笑,可是几乎笑得泪水都要留出,他要我成为他的妃,我答应了,我苟延残喘在宫中,沦为了他赡养的金丝雀,我对他千依百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如今我就不着寸屡地躺在绸缎绣织的锦榻上面,他还有何不满意?
段临宇火一般的双眼在我脸上扫视,“怎么,还在念着凌公子?”我心里一紧,就见他低声笑道,“我已经封了他一品大将军的头衔,也给他爹凌治淮立了墓,他和凌家所有人都能保住命,现在又成为了重臣,享尽荣华富贵,应该已经很满意了吧,他如此这般,你还对他心心念念?”段临宇的话如同刀刃般插入我的心脏,他刺痛到了我,我不禁全身颤抖。
段临宇眸色微变,“我一提他,琉儿你就有反应了,你果真还难以忘情于凌夏。”
“与他无关段临宇。但是你什么都能拿到,但是这儿。”我倾身拉住他衣襟,然后指着他的左胸,“永远不会。”我恨他,如何能把心掏出递与他?凌夏与段临宇,一个让我痛到浑身蜷缩,一个令我浑身发寒,终此一生,也不再尝这绝爱的毒汁。
段临宇眯起他那双堪称漂亮的双眸,手上一使劲,扣住了我的脖子。
“你如此对我说话,我是可以结果你性命的。”他凌厉的眼神望着我,我感受到一股窒息,不知为何,看到他愤怒扭曲的神情我便会有莫名的满足,“段临宇,我恨你。”
段临宇却在此时松开了手,我大口大口地吸气,扶住床沿,我腿部酸软。他撩开我落在肩上的发丝,“如此美的脖子,断气了可惜。”话落,他合衣起身,披上龙袍,至上而下望住我,“段临宇还没有征服不了的人,我的雪儿,我可以等,无妨,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不信,征服不了你这匹小倔马。”他扯起嘴角笑了一声,“你方才的话,我记住了,终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躺在我怀中。”
我苍白着一张脸,额际冒出冷汗,抿着唇一言不发,直至他掀帘而去。顿时一片寂静,我僵着的身体才松了下来,这才发现,方才抓住床沿的手指关节处已然泛白。低头愣愣地锁住纤手上面的环痕,心下一片凄然。今夜大婚,凌夏身在何处?忙忙乱乱中,我根本无从搜寻他,也罢,他与我既已无牵连,又何必在意?升官晋爵,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过去于他,恐怕就是风过水无痕,此刻指不定在府邸安然入眠呢。想到此处,浓浓的怨意凝结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