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阵刺痛,我这才从过去的回忆中清醒。眯起双眼,原来是我的手指被那月季的刺扎出了血丝。我将手中的月季碾碎,踩踏过去,然后经过那人身边。
“不是凌将军么,快起来,这样跪着可是会折煞人的。”我俯身望着凌夏,而他呢,一声不吭,我嗤笑一声,便要离去,谁知他蓦然抬起头注视我。
“怎么,凌将军受不了我说的话?这样就受不了了?”我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他看着我片刻终于开口,“凌夏想请。娘娘向陛下禀报一声有要事相求。”我咬着唇凝视他,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开口便是一声娘娘!我为何还等待他的解释呢,背叛就是背叛,没有缘由。
我再没有理睬他,便踱步而去。
前方不远处便是凉亭水榭,一阵嬉笑声由远及近,印入我眼帘的便是秀华点缀得刺红锦袍,接着是一张白皙秀美的小脸,泛着娇羞与欣喜。然而那张小脸在看到我之后便收敛住了笑意,转而变得仓皇。
“蓉儿参见贵妃娘娘。”
我并未理她,径直走到站在她身边的段临宇跟前,“雪琉给陛下请安。”我头低着,等待他的反应,但是许久都未曾得到他一丁点的回应,我抬起头,就直直望进了一双墨黑般的熟悉眼眸。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不知在思忖些什么,只是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我。
“你实在不该来打扰朕的雅兴。”过了半响,才听闻他说道。
“陛下终日操劳国务,难得有兴致来赏花,本来雪琉是不该来打扰的,只是雪琉方才路过小径,发现有人跪在那儿呢,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事,陛下,人言可畏,让凌将军如此跪着不好吧。”我眼神向那处小径飘过去。
段临宇眯起双眸,转而对蓉妃说道,“蓉儿先回秋漱阁吧,朕现下有要事处理。”他说此话时双眸并不注视着蓉妃,而是凝视我,带着点危险的气息。
“是,蓉儿告退。”蓉妃脸色极为失望,想必是我的到来破坏了她与段临宇独处的片刻。真是个什么事都藏不住的女子,此刻她的黯然完完全全写在眼中。
待蓉妃离去,段临宇才嗤笑的开口,“你可是专程来为凌夏求情的?”他侧目注视我,“心疼了?”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掩嘴笑道,“陛下,雪琉是在为凌将军求情,可是并不是因为陛下你说的这个原因。”心疼?从我站在城楼上冲凌夏一笑开始,我对他就不可能再有这种情绪。
“是朕故意让他跪在那儿的。”段临宇薄唇轻启,“早朝时他在大殿上当众与朕反唇相讥,害得朕颜面尽失,此刻不过是让他受点教训罢了。”段临宇说的极为轻松,然而我心知,他不过是对凌夏存在着一股无法磨灭的敌意罢了,让凌夏贵在那处,供所有宫人参观只是想羞辱他,说到底,段临宇还是在意那夜我说的话。
“那陛下打算如何呢?一直让凌将军跪下去,然后整个皇宫都传遍,成为所有人闲暇时可以藉以慰聊的笑话?”我话语甚是清晰,“如果陛下打算这样,那雪琉也不便留在此处看戏,恕我先告退。”
“等等。”我方想迈开步子,段临宇便叫住了我,“等朕气消了,自然就会让他起来,你还是留在此处陪朕等着吧,看看朕何时才会消气。”他朝水榭外叫唤了一声,“来人,给贵妃搬张凳子来!”外头一个奴才立刻搬来凳子,我皱眉,不解地问道,“陛下要雪琉呆在此处作何?”
他抬眼望了我一下,“朕要和你下棋。”
下棋?段临宇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我缓慢坐在凳子上,“陛下真是雅兴,可是想要借下气来缓解心中之气?”我小声地说道。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用手捏住一颗黑子,“这样吧,你何时赢了朕,朕何时消了心中的气,放了凌夏,如何?”
我藏在袖中的一只手捏成了拳。 本来此行只是为了打扰段临宇和蓉妃的赏花,那样我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不料却又被卷入凌夏与他的纷扰中。我心下了然,段临宇是故意的,我棋艺与他旗鼓相当,但要赢他不是很容易的事,我输了他,他就预备一直让凌夏跪着,若我赢了他,他又有充分的理由判断我对凌夏还存在那一丝情意。他是在为难我,他只是想透过下棋来窥测我究竟有多在意凌夏。只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此刻的我无须在意凌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让他跪在那儿吧,他的痛不过在于身体发肤而已。
我并没有刻意,但是却局局都输了段临宇半个子,我不知是否是他故意布的局,但是我想他应该明白了,我没有想要赢他的急切情绪。
这是第四盘,云暮的另一端,宫墙的另一头,泛红的夕阳渐渐便要沉下去,我已经与他下了整整四个时辰的棋。我执起白子,方想要落入棋盘,忽见他伸出手捏住我的手腕,“够了。”我困惑地抬头,“陛下不打算下了?”
段临宇收紧手上的力道,我有些吃痛。
“要知道这样跪在那条道上一天就算腿不废了也至少十天下不了床铺,现在又是盛夏午后天气极其闷热,这样在烈日下跪足一天,我恐怕凌夏不疗伤数日是上不了朝的。你方才与朕下棋一点也没有用心,为何?你当真忍心看着他如此?”
我眸目凝望远处的落日,“没有心,何来不忍心?”
这下倒是段临宇愣祝他渐渐松开我的手腕,走到我跟前勾起我下巴,“这么说你是真的对他恨之入骨了,那朕呢?你岂不是更恨?既然恨为何还留在朕身边?”
段临宇,你不同,我从来没有全心去信赖过你,所以你起兵造反毁我皇朝,我固然恨你恨不得你立刻在我面前自刎,但是我更恨那个寄托了我无限信任但最终背叛我的人,那种痛,比那绣针扎在肉里,比刀子剜在心窝还痛,给了我这种痛的人,我不能原谅,永远。这番话我不能与段临宇说,所以他站在我面前许久也没有得到我的答案。
“来人!”段临宇挥手叫道,带着愠怒“带娘娘去昭华殿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