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的葬典是按照皇妃的礼仪操办的。我没有哭,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我流不出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抚摸她生前留下来的东西,锦袍,胭脂,金钗,还有那只琉璃。这些东西明晃晃地在我眼前,昨日她还在触摸它们,而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温度。我只是觉得一切都来的太不真实,让我觉得快得来不及悲伤。
陵墓在宫殿后的西山,送陵的人不多,这些我也不在乎,看见湿润的泥土渐渐覆盖住那口棺材,我跪在地上,环视周遭,一片寂静,母后呆在这里,未免太寂寞了。翠儿哭的肝肠寸断,乳娘在一边不停地抹眼泪,在起身离开的一刹那,我暗暗对天起誓,我要让害死母后的人偿命。就在我头戴白花,身穿孝服刚刚回到含鸾殿,虚脱般地坐在竹塌上面时,帮我倒水的含鸾殿的小宫女锦绣忽然踌躇着上前,“公主。”
我想她大概就是来说一些安慰我的话云云,可是我估料错误了。
锦绣把茶水放在一边,有些犹豫地看着我,“公主,我,我是想说,有关娘娘中毒的这件事。”我双眼蓦然睁大,愣愣地望着锦绣,“什么意思?”
锦绣惨白着小脸望着我,接着居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公主!要不是我看见娘娘死的那么惨,我绝计不会说出口的呀!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害娘娘,我以为她只是为娘娘调药,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过去问一下,或者阻止她。”锦绣已经泣不成声了,说话也语无伦次,我紧紧盯着她的双眸,“锦绣,是谁?你看见有人向母后下毒,是不是?”我的声音无比颤抖。
“我。”锦绣低下了头。
“是谁?”我把她拉起来,“锦绣,告诉我,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是,是翠儿姐姐啊!”锦绣“哇!”的一声大哭出声,表情状似十分痛苦,随着她的一声“翠儿”,我也僵直了站在那里不再言语。翠儿?翠儿?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她?从我七岁开始她就来到含鸾殿了,陪伴我将近十年,我怎么也不能够想像翠儿会是这样的人!
“锦绣,你知道你这样诬蔑一个人,是多大的罪吗?是会被杀头的。”
锦绣浑身都在发抖,“公主,这些天我一直睡不好,因为我总是做恶梦,梦见尹妃娘娘来寻我。我,如果我在不说出来,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安宁!”她掩袖而泣,我仍然摇头。这时乳娘走过来了,“公主,何不把翠儿召来当面对质呢?”
我闭上眼睛,我知道乳娘说的对,我不该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如此地轻信一个人。“翠儿姐姐呢?把她叫来。”
翠儿很快就来了,她很困惑,当她看见锦绣跪在我面前浑身颤抖时,便皱起了眉头,“锦绣,你惹事了吗?为何跪在此处?”
我深深地望了一眼翠儿,“翠儿姐姐,锦绣她,她说她看见那个给母后下毒的人是谁了。”我一瞬不瞬地盯着翠儿,从她刹那惨白的面容上,我便猜出了七八分。我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当真是翠儿?
翠儿盯着堆在地上的锦绣,我深吸一口气,对锦绣说道,“锦绣,请把你看到那个人下毒的全过程说一遍好吗?”
“尹妃娘娘天天定时喝药,公主你是知道的,那日正好轮到是我给娘娘熬药。我把药材放下去,烧了柴火,就先去忙活别的事情了。当我回到那里的时候,正好看到,看到翠儿姐姐正打开那药罐的盖子,往里面加些什么,她可能听见我的脚步声了,很匆忙地回头说她是来帮着忙看药的,我也就没有细想。”
我把目光落在翠儿身上,“翠儿姐姐,锦绣说的,是真的吗?”
我真的希望她否认,而她却点了头。
“锦绣,为何你直到今日才说?”我压着心头掠过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只是这么问锦绣,锦绣哭泣道,“我,我也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翠儿姐姐是会被杀头的,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被噩梦困扰一辈子啊!所以我一直在犹豫,一直。”她用近乎哀戚的目光望向翠儿,“翠儿姐姐平日素来待我们很好,教我们做这做那,我实在不忍心,把她往绝路上推,对不起,对不起翠儿姐姐。”
我不信,我真的不信锦绣说的这些,可是她的脸孔没有半分心虚,而是充满了悲伤。
“翠儿姐姐,为什么?”诺大的宫殿只听得到我这声低沉的问话。
翠儿望向我,“公主,奴婢的确,那天在娘娘的药中加了东西,可那不是毒,至少奴婢认为不是。”她叹了一口气,“娘娘自年初以来,咳嗽症状越发的明显,而且有时候还呕出血丝,奴婢每每帮她擦拭唇角的时候,都是心惊胆战的。奴婢未进宫之前,家乡也曾经有人生了病,症状类似娘娘那样咳血,奴婢听闻这种病要在药材里面加适当的珍珠粉会好的特别的快,所以,所以奴婢弄了一些珍珠粉。只是加了珍珠粉而已。”
“为何你不告诉我?”我问她。
“那是奴婢家乡的偏方,奴婢不敢让公主知道奴婢擅做主张在娘娘药中加珍珠粉,所以,没有说出来。”翠儿低下头,我望见一滴晶莹的泪珠掉落,“但,还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啊,所以,公主怪奴婢也是应该的。”
我真的舒了一口气,不是翠儿姐姐,不是她。她解释的这么天衣无缝,那么诚恳。
“公主,相信一个人的片面之词是不够的。”就在我想遣走她们的时候,静立一边的乳娘开口说话了,“还是,还是搜搜为好。”
“乳娘,你不相信我?”翠儿的声音很是僵硬,“你们想要搜什么?”
“藏红花。”乳娘很镇定地说道,“娘娘中的毒就是藏红花,如果你是清白的,自然也不会介意我们去你屋子里面瞧瞧吧?我记得那天下午娘娘去世后,你回过你的屋子,该不会是把毒药藏在你屋子的某个角落吧?这几日我们大家都在为娘娘的大敛而忙碌着,你也没有空回你自己的屋子,如果你就是下毒的那个人,那毒药现在一定还在你的屋子里,因为你还来不及销毁它。”
我不得不佩服乳娘的分析能力,她的说法又让我动摇了,我望着翠儿,她咬住下唇,点了点头,“好吧,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