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锣鼓声,从镇北侯府到皇宫的路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场面恢宏,声势浩大。
轿中,南宫旖竹凤冠霞帔,无名指上祖母绿的宝石戒指闪着幽光,映进了她迷茫的眼中,轿外震天的喧响,仿佛和轿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样遥远而陌生,她,就要踏进一个全新的世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爹爹说过,三皇子会是个好丈夫,会疼她宠她,她,会生活得很幸福,就像在侯府一样。可是,她对三皇子只有童年那一点模糊的印象,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的人呢,他们能相处好吗?嫁人,于她来说,昨日仿佛还那么遥远,今日,就已成为现实。此刻,她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那双清澈的眸子,那清润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萦绕着,唇边,浮起温暖的笑。
喜庆的装束,却未曾将南宫辰的眼神染上半点激动,平静无波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哀乐。没有存在感,就像一缕空气,悄无声息。莫君语远远打量着这位近乎隐匿的三皇子,却不想,撞上了他从远处投来的目光,竟是那般凌厉!一个激灵,再望去,他却早已看向别处,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分明就是那样一个沉默内敛的人,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危机?
此时,紫苑中,颜丹对着桌上的宣纸凝神屏息,脑中回放着青玉道人的生平事迹,努力地体会着青玉道人的所思所想,然后,再细细地琢磨着有关那幅画的资料,在脑中勾勒出最初的画面。最后,小心翼翼地取出莫君语交给他的拓本,静静地观摩。这幅长长的画卷,摹画出了一年四季的变化,春意盎然,夏日炎炎,秋高气爽,冬日萧索。颜丹皱了皱眉,画技很纯熟,可是似乎缺了点什么?
“颜丹?”温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人逆光而立,光与影间,恍若神降。
“千焱。”抬起头微微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停留在那幅画卷的夏景图上,映着那一抹浓郁的绿,是怎样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
走到颜丹身旁,冷千焱望着这幅画,出声道:“这幅画画得不错。”
“千焱,你懂画?”
“不懂,不过是凭感觉而已。”冷千焱坦言,一脸阳光,笑得那样璨烂,就像——对了!就像夏日,炙热灼人!那一霎,颜丹明白了这幅画缺少的是什么了,是感情!
春之萌动,和风细雨,恰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夏之热情,骄阳炎日,恰如熊熊烈焰,燃烧一切;秋之静朗,天高云淡,恰如潇潇落木,归于平静;冬之萧瑟,冰天雪地,恰如猎猎寒风,一世凋零。那该是有着怎样的感情历程,才能画出如此佳作啊!颜丹表情肃然,这样的画,需要丰富的感情,才能得其精髓,极其巨大的挑战!
看着颜丹的表情从顿悟到肃然再到坚定,不停 变幻,最后定格在自信的微笑上,冷千焱有些迷惑:“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了灵感,我想接下来几天定能准时完工!”颜丹握住画笔,朝冷千焱歉然一笑,“我作画时,不习惯有旁人在,抱歉。”
“没关系,那小子不是吩咐过不得有人打扰吗?我也就好奇,过来看看,既然你要开始动笔了,我就先走了,告辞。”冷千焱转身,金色长发与长袍划出优美的弧度,在光影中,渐行渐远。
颜丹愣愣地望着冷千焱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深吸口气,闭上眼,一年四季在脑中交替变换,感受着那不同的情感,刹那间时间飞逝,仿佛经历了一生的情感,爱憎怨痴恨,令人陡然生出沧桑之感。
却说南宫辰这边,在携南宫旖竹进宫拜见父皇,行礼时,在无数恭贺的声音中,南宫旖竹却只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那个无数次回响在耳边的声音,一时间天地俱寂,世界悄然无声。她身畔的兰曦和青荇自然也是认出了莫君语,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不知道南宫旖竹突然的怔愣却是为何,然而,南宫谦桦投来的关注的目光却是不能不理会的。南宫辰轻执起南宫旖竹的手,唇畔浮上温柔的笑意:“想来三皇妃是有些乏了,不如先回房歇着吧。”
皇上自是不置可否,南宫谦桦却是露出浅浅的微笑,眼中的满意不言而喻。白弈棋和慕礼琛这对老冤家的想法却是不谋而合,南宫御的眼神有着隐隐的冷冽,众臣也是心思各异。
回到新房的南宫旖竹待得众人退下后,急急地问:“刚刚那个是我们在街上碰见的人。”说是问句,却那样笃定。
“小姐,你都嫁人了,有些事,不该想的。”青荇素来沉稳,识大体,平日里总是不遗余力地照顾着这位心地单纯的大小姐。
南宫旖竹正欲开口,却听得有人说三皇子来了,心中不禁有些慌乱,攥住兰曦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小姐,之前嬷嬷不都有教过你怎么做么?照做就是了,别怕。”兰曦跟南宫旖竹一样,性子单纯,不谙世事,不清楚嫁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南宫旖竹点点头,松开了兰曦的手,她应该相信爹爹的话,不是吗?
红烛摇曳,光影闪烁,南宫辰看着坐在床边,双手交握,罩着红盖头的女人,目光是那样平静,心绪没有丝毫的起伏。
挑起喜帕的一刹那,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含着迷茫与羞涩望向他,恍若半开的桃花,青涩中带着娇媚。南宫辰愣了愣,那样干净的眼神,仿佛会看穿他的灵魂。
“竹儿,以后这样唤你可好?”定了定心神,南宫辰抛开繁杂的思绪,露出温和的笑容。
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南宫旖竹的头几乎埋到了身上。伸手抬起她的下颚,南宫辰笑得温柔:“竹儿,今后,换我代替你爹继续守护你的快乐,可好?”
那样温柔的眼神,无可挑剔的缱绻笑容,可南宫旖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声若蚊蝇地应道:“恩。”
那双手轻抚过她的脸颊,似水柔情,沿着脸,缓缓下滑,解开那火红的嫁衣。南宫旖竹有些慌乱,心跳得厉害,柔荑不自觉地颤抖,脸上更是如火烧一般。南宫辰注意到了她的反映,一只手轻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放到唇边轻吻,另一只手向后一挥,烛灭,一室昏暗。
初春的夜,带着些微寒,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中,回廊里的灯,红彤彤的,喜庆得有些刺目,三皇子的卧房中不时传出细喘娇吟,在这样的夜,南宫旖竹开始走向新的人生。
南宫幽望着酒席中风度翩翩、浅笑低语的莫君语,眼神有些迷离,一方面懊恼于自己惊人的自制力在面对莫君语时的不堪一击,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就算是静静地远观也那样满足。听说近日佟府来了个客人,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吧,自己也没必要太担心,只是,最近刻意的疏远,他似已察觉,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南宫幽烦恼着他的烦恼,令他烦恼的根源此刻却在想着颜丹的进度,以及整个行动方案。莫君语眼中有着淡淡的疏离,却更添一分超凡脱俗之气,整个人如仙境中走出的一般。
却说命妇们这边,衣香鬓影,言笑晏晏。主位上坐的自然是王皇后,高贵中隐隐有着不可冒犯的威严,细挑的柳眉下,那双已有细纹的眼中闪着精明。坐在她右边的自然是南宫御的生母,如今艳冠六宫的柳贵妃,眼光流转间,自有一番妖娆风情,魅惑人心。
再下来,自然是太子妃白梦然,禹王妃上官颜,睿亲王妃慕卿尘,以及一干皇亲重臣家眷。
“听闻睿亲王和今朝文武状元莫君语很是投缘呐。”皇后意味深长地望向慕卿尘,笑得别有深意。
“琴箫相和,臣妾也很想见识一下当时的盛况呢。”慕卿尘笑着回应道,“听说父皇也大为赞赏呢。”
“是吗?”柳贵妃掩口轻笑,“连睿亲王妃也没听过那支曲子么?”
慕卿尘暗自握紧了手,却笑得轻松无比:“王爷的弦外之音,又岂是臣妾这等妇道人家能听出的?既然不懂,何必去听呢?”
“卿尘这是说笑了,慕容家的女儿,岂是寻常女子可比的?”王皇后淡淡地说,“太子妃就时常和太子琴瑟相和,舞文弄墨,自有一番乐趣。”
“臣妾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怎敢和太子妃相提并论。”慕卿尘笑得温柔,心中却有着黯然,不可否认,这也是她心中的痛。
“颜儿,今天怎么不见你说话呢?”皇后看向静静品茶的上官颜。
“颜儿素来就是这个性子,扫了皇后的兴致,实在抱歉。”清淡的声音,平静,却听不出一丝歉意。
“怎么会,倒是本宫羡慕柳贵妃找了个好儿媳呢。”皇后笑得慈祥,然而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蓦地,有太监跟慕卿尘的贴身侍女说了些什么,那侍女在慕卿尘耳畔低语着,慕卿尘的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惊喜,唇畔有了真实的弧度,而非虚假的温柔。
“卿尘,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回母后,是王爷遣人来接臣妾一道回府。”
“睿亲王和王妃真是伉俪情深啊,快去吧。”
“谢母后,臣妾先行告退了。”慕卿尘转身,姿态优雅,只有自己知道,恨不得现在就去到他的身边。
莫君语本欲和南宫幽谈谈四季这幅画的事,却被南宫幽以要陪慕卿尘回府婉拒掉了,调侃地看了南宫幽一眼,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时,还是低语道:“幽,英雄难过美人关埃”
望着那个俊逸出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南宫幽神色复杂,此时,魅影低声禀报:“王爷,王妃来了。”
这一日,南宫旖竹正式成为了三皇妃,南宫幽挣扎在情感的泥沼中,莫君语依旧是人在河边走,半点不湿鞋,还有那么多的事,隐隐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