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一边为我更衣,一边红着眼唏嘘道:“好容易才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怎么就突然遭此横祸呢!若不是杨公子今日恰巧来茶馆,您让婉儿日后可怎么活啊!”
是啊,抛开之前的乱世劫难不说,仅这些年的相依为命,已足以让我和婉儿情浓胜血,若没有婉儿的这一路相伴,我怕也走不到今日。
“好婉儿,别难过,我再不会让你担心了。”
婉儿擦了擦眼角的泪,又看着我说道:“宓夫人,杨公子说要带您离开,您会带上我吧?”
“当然,除了阴曹地府,我上哪定也将你带哪。不过,我不会随杨公子去的。”
婉儿停下系结腰带的手,疑惑的看着我,我正欲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激愤的声音,
“。。。你要带她回府?!子建,我们已经很仔细了,可她还是遭了黑手!你那侯府里只怕是险情更多!”是杨修怒极的声音,我从未见他如此动怒过。
“子建,。。其实我早想跟你说了,。。我要带宓儿离开!我要让她幸福!”
片刻的沉寂后,再又听到门外传来子建肃冷的声音,
“我知道,早在你瞧着宓儿的那幅画像时,我就知道。从未说破,一是念在你我情同手足,又多年的相遇相知;二是念你也确实真心对待宓儿,而她也确实需要你给的那些帮助。可是杨修,这并不代表我默许你的行为!”
“子建,我不是与你争抢!若今日你我能异位而处,我定也会让你带她离去!我杨修求的,不过是她此生能安康幸福!”
我那沧桑的心还是震颤了,这远要比之前杨修带给我的丝丝温柔体恤来的强烈,可是杨修,我何德何能竟值得你为我至此!
“没用的,杨修,我曹植再不会错过她了,我定要将宓儿带在身边,哪怕时时不离,我也会护她周全!”
我让婉儿去将他们请进房内来,症结在我,那就由我来解。
他们进来的时候,我已穿戴整齐,正半靠在床边,褥子盖至腹部,杨修见了我,复又转身向门旁的下人交代了几句。
我示意子建坐到我的床边,我看着他,并伸出虚弱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正值韶华的青春,奈何眉心眼角锁着浓重的愁乱,俊美的眸子里此刻光芒闪烁,却难掩悒郁之色,让人瞧着不觉心痛。
“四弟,都是嫂嫂的错,是我一直刻意忽略你,才害你至此。四弟,我不会与你回府,我不愿再与曹府有任何干系,否则当初我又何必出走。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他若不休我,我便就是他的妻、你的嫂嫂,你明白吗?!我不能,亦不会与你怎样!听嫂嫂一言,这双十的春情切勿浪费了啊!”
他眼里适才闪烁的光芒顷刻间泯灭了,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失望,可那些一直叫我害怕不敢面对的浓情蜜意,此刻仍旧炙热在眼眸深处。
“是杨修吗?你。。要跟他走?”
他说这话时,将我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仿似他一松手,我便会消失了去。从他掌心的炙热以及那微微的颤抖,我能体会他此时的痛彻心扉,可是子建,我没法让你一错再错。
“与杨修无关,我哪都不会去!我要瞧见睿儿平安长大!”
他的眼里复现了些许光芒,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卷画来,边展开边道:“我刚作的睿儿画像,小家伙如今能耐了,也会拉弓射箭了。”
我赶忙细细瞧过,确是我那宝贝,如今又长高了些,正骑在一匹小马驹上拉弓射箭,绘声绘色。
“难为你了,子建。次次都是凭着记忆作画,且又如此细腻生动,总是要伤了不少精气的,嫂嫂欠你的太多了。”
“不要这么说,宓儿!你知道我会难过!若真要谢我,就求你日后再别说这些话来伤我!”
不知何时,下人已拿了火盆进来,杨修正亲手将火盆往我的床边摆。虽是初秋的季节,空气中还存留些夏天的温热,但落水后初醒的我,却是觉着有些寒冷,杨修,你总是我心里最温热的一团火。
“子建,你该回府了,待久了会引人怀疑。”
杨修说着已走至我身边,伸手将盖在腹上的被褥拉至我胸前。子建见此一把将杨修拉起,并怒道:“你别想将宓儿带走!她既不愿与我回府,那就待我寻了处稳妥的地方,再来接她。”
杨修挣开子建抓着的手臂,抬眼对着子建冷肃道:“你该相信我,子建!宓儿不愿的事,我杨修决不会勉强她!我不会带她走,只是我这府里也绝非周全之处,毕竟这里的天下是你曹家的。明日一早我去你那,再商量个稳妥之法,子建,切勿意气用事,宓儿需要我们!”
子建俯下身来对着我,似要说什么,我拦住他道:“去吧,我累了。”
杨修送走了子建后,又看着婉儿伺候我进了些食物,才不舍的对我道:
“宓儿,你早些歇息,修就在你旁边,有事就唤我。”
他确实从不为难我,就如同此刻,我不想说话,他便就安静的退开,尽管我知晓他该有很多话想与我说。
婉儿本要睡在我房里的软榻上,以方便照顾我,可我硬要她睡到了旁边的厢房里,子建如今这般,我觉得对不住婉儿,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迷迷糊糊的睡着,仿佛听见有人在唤我,睁开眼是雾蒙蒙的一片树林。
“宓儿#。。宓儿#。。你怎么都不回来看我,你不想我吗,可我很想你,每日每夜的想。。。。”
是子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诱惑,我循声走去,林子里的雾气更浓了。又一阵童言欢笑从雾气里飘来,是我的睿儿,我寻着声音加快脚步,隐约瞧见我的宝贝正在一妇人怀里嘻笑玩耍,是若樱,她正要抱着我的睿儿离开。
“不!等等!!睿儿,娘亲在这!!”
他们却丝毫未听见,依旧欢笑着离去,若樱的前方子恒正站立着等她,双臂敞开迎接着他们。我正欲跑过去,将我的睿儿夺过来,他既有了若樱,何必再困着我的睿儿。突然一阵寒光自眼前闪过,胸前便就一阵刺痛,随即一张绝美年轻的女子脸庞映入眼前,她正将手里的匕首插在我的胸口,看着我冷艳道:
“你永远也别想靠近他!!”
此时睿儿的身影已渐被浓雾遮掩,不,我要再瞧瞧他可爱的脸庞,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女子此时手臂一用力,将余下的刀身全部没入我体内。
“不!#。。。。。”
我惊呼着醒来,呆坐在床上,双手捂着此时仍隐隐作痛的胸口。杨修已破门而入,将我整个搂在怀里,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背脊,柔声道:“我在,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我将双手环过他的后背,紧紧的抱着他,让眼泪在他的胸膛肆溢开来,我太需要他胸膛的这片温暖,杨修,我多想和你离开,你知道吗,可是我不能,我不忍害了你,我更放不下睿儿,可是杨修,我好委屈。眼泪便如江水般滚滚而落,我双手紧环将他紧紧抱着,我任由着自己在他怀里放纵一回。
“没事了,宓儿,修不会走,修更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他的手始终在我的后背轻轻抚摸着。
我渐渐平复了情绪,他便让我舒适的侧靠在他的胸膛,他靠在床边。
“宓儿,修知晓你不愿子建牵扯进来,修也知晓他的情意让你害怕。可是,他这些年也苦,修想你了,可以去茶馆和你说说话,可是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其中的苦涩,修全能体会。救你上来时,你已奄奄一息,修怎忍不让他见你一面呢。”
“我不是怨你,我只是不想他因我而错。”
他轻柔的将我额前一缕碎发绾至耳后。
“修都知道。只是,这夺嫡之争有无你,都会存在,子建可以不争,但子恒不会。相信修,如今的子建已与以往不同,他与修一般,永不会为难你。”
杨修,我真的希望你们从没有遇见过我。
醒来的时候,艳阳已灿灿的射入,映照着此间卧房华贵庄重,窗边的桌上放了一瓶墨魁菊,正沐浴在阳光里,妖娆灿艳。婉儿说那是杨修一早离去前拿来的,这丫头今早看我的眼神有点异样,神神秘秘的就看着我笑。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我原还担心昨天子建会让她伤了心,如此我倒放心了。
“娘子决定接纳杨公子了?”看着我又是怪样的一笑。
“不许胡说!这可说不得!”
“还想瞒我呢,婉儿今早进来时,您还躺在杨公子怀里呢,睡得可香甜了。”
昨夜杨修没走!他竟让我靠他怀里睡了一夜!
我让婉儿迅速帮我梳洗,我要快些离开,我再不能连累他们了。婉儿满脸的疑惑,可还是迅速的帮我梳理着。
“婉儿,我只会连累了他,我不忍,亦不能如此。”
“可是娘子,何必委屈自个呢。”
不委屈,有杨修如此待我,再怎么也不会委屈了。
与婉儿刚走出杨府的侧门,就碰见了一辆马车停靠过来,一身白袍的杨修从车内跃然而出,他一脸粲然,柔和的阳光将他的俊容照耀的出尘。
“就猜到娘子会走,幸好修赶得急。”
杨修见我不愿与他回府,又道:“待修回府与娘子说明了原由,再走不迟。”
他难得如此开怀,我实不忍将它破坏了。
他将我领到书房,关了门,双手激动的握住我的双肩,
“宓儿,你安全了!你自由了!”
我满脸诧异的看着他,他却一把将我搂入怀里,我感觉到他的心跳动的厉害。
“宓儿,让我陪着你好吗?”
我使劲的将他推开,昨夜已放纵的够了。
“宓儿,对不起,我真的太高兴了!”
他让我坐在桌边,又命人备了些早餐来,他让我边吃边听他说。他说自己在子建那已用过了,遂叫了一杯茶在桌旁陪着我吃。
“没想这么快子建就查出了那小厮来,是他侯府里的人,子建昨夜来怕是没瞒得过他,所以我们商议决定将计就计,子建这会正在府里操办你的后事,我们让那小厮以为你真的死了,再去回报他那主子。我也已派人在街市上散了话,说昨日从湖里救起的女子已不治身亡。适才我也给了婉儿些银子,让她回茶馆布置丧事灵堂。宓儿,你真的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