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珈的恢复力总是好得惊人。
第二天一早，诅咒完虽然是我自己定的但响个不停的恼人闹钟，我睡眼惺忪拖着脚步，走进浴室刷牙洗脸准备上班。照着镜子，迷迷糊糊，脑子里还在想着前个晚上云珈玻璃人偶的样子，正考虑是否走之前去她房间安慰一下她。
突然，浴室门被敲响了。随之而来的，是大小姐清脆悦耳的声音：“李瞳，草莓酱用完了，你要蓝莓酱还是越橘酱？”
“……越橘……”我满嘴牙膏泡沫，不清不楚地下意识回答。
“Yes，Madam！哦，今天早饭是吐司、煮鸡蛋、果汁的营养早餐！”云珈说完，踢着拖鞋噼里啪啦走了。
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挑了下眉毛。难得她这么早起床，似乎心情还相当不错。昨天晚上，那个被酒精折磨得一塌糊涂，又埋怨自己先表示出两个人无关，又埋怨安以陌不像平时一样反驳这一点，又质疑自己，又质疑安以陌的云珈，似乎已经被秘密处理掉，换上了一个全新版。
我走下楼，桌上的早饭已经安放完毕，瓶瓶罐罐颇为丰盛，利用机器帮忙做简单早饭，云珈的一套流程果然要比我娴熟得多。
“李瞳快来，烤好的吐司要冷掉了。”云珈已经坐在桌边，往自己的吐司上大剌剌却不失优美地抹着黄油，“哦，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公司吧，正好我要出去。”
“哦，好，谢谢了。”我拿起她已经涂好的面包片咬了一口，“难怪这么早起床，今天有工作？”
“嗯，是埃”云珈点点头。
“对了……”
我刚犹豫着想开口问问云珈昨晚后来酒精作用吐了以后，现在感觉怎样，电话突然响了。
云珈顺手拿起听筒：“喂，哦，你埃啊？今天就要走？没事情呀！说了没事就没事！我不放心上，哦，好，知道了。代我向外公舅舅舅妈还有爸爸妈妈问好。”
这样的语气加上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季彦的电话。
“啊呀，你烦不烦啊，我知道了知道了……嗯，我把电话给李瞳了哦。知道……我知道……我没事呀，睡一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笑死了，我都不知道当时难过个头。烦！我多大了，还闯什么货啊！好好，我滴酒不沾，吃菜清蒸凉拌连料酒都不加。季彦你到底还要不要和李瞳说话啊！你不说我挂电话了！”云珈说着，拼着命向我使眼色，甚至龇牙利嘴，好像手里的不是个听筒而是烫手山芋。
我哭笑不得把电话接过来。
“喂，李瞳啊，我要登机了。走之前，还是想打个电话给你。”季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温润淳厚，难得不开玩笑不调侃，听了竟然让人有点伤感。
“呵呵，干什么啊季彦，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去搞秘密工作，一去不回了。”
电话那里停了片刻，季彦轻轻笑了：“……如果真的是秘密工作呢？比如出轨什么的？”
“算了吧，看着就不像。谁出轨的时候像你这样招摇，而且我们还没禀明父母缔结神圣婚姻关系，最多你只能算上劈腿吧……如果这样的话……”想不起平时的尖牙利齿或者是任何一句吐槽，没有营养没有乐趣的笑话，越说越觉得心里发慌，只好虚张声势以此总结，“别以为我李瞳好欺负！”
“嗯，这倒是，况且你还有云珈那丫头帮忙。我要好好计算下会见秘密情人的成本。嗯，李瞳，这次回去，事情比较多，可能短期都回不来，别太想我茶饭不思啊！”
“哪来这么好自我感觉！嗯，好好办事，小心身体啊！”
“呵呵，果然恋人比表妹要好。帮我转告她，鉴于她的表现，这次回来不帮她带礼物了。”话中带笑的季彦虽然说是“转告”但故意大声好让某人听见。
云珈在旁边抗议，直着嗓子嚷嚷，却摆手拒绝我递给她话筒自己直接说。季彦在话筒里头不停“帮我转告……”，恢复了我熟知的贵公子语调。
云珈还是云珈，季彦还是季彦，我还是李瞳。
听见机场登机提示音，季彦才挂了电话。云珈送我去上班，一切正常。
下午，云珈说既然今晚季彦不在我没约会，就一起去逛马路淘盗版碟，我欣然答应。每次工作完毕就迫不及待想着花钱，似乎是大小姐的习惯。
我理好包，搭电梯下楼。
“嗨！李瞳！”
“啊！云珈……你……你怎么？”我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云珈向我走来，高度惊人的高跟鞋，做工精良的衣装，优美的脖颈，轮廓深刻的脸庞，骄傲明亮的眼睛，这些都没有变化。然而，几乎到腰的长发不见了，干净利落的短发在耳边微微弯曲，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明明是纤细的外表，却看不出一丁点柔弱。
“好看么？”她伸手撩了撩短发，“刚剪的。工作早了，等你下班还有多时间，正好。”听上去，她根本无所谓。
我瞪大眼睛：“你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总可以长回来的。再说，我都长发那么多年了，没劲了。喂，怎种眼神啊？哦，难道说你觉得，我不是那种会突然把留了几年的头发剪掉的人么？唉，真不了解我。”她说着，向前走去，“呵呵，真奇怪，剪掉了头发，像是回到了从前初中短发时候的样子，好像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时间拼接在一起，当中的那段仿佛不存在了。”
我愣在原地。
美丽骄傲的女郎回过头，看着还在原地的我，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喂，快走啦，李瞳！我和门口保安叔叔打了招呼，只让我停10分钟！呵呵，李瞳，别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包括理发师在内，好像人人都比我更加舍不得那些长在我身上的长头发埃”嘴角的笑容像是虚幻的花朵。
然而季彦离开以后，不管怎么看，自称“没有管束”的云珈似乎是真的是越来越开心。
我上班回家的时候，偶尔会远远看见在小区里面散步的云珈，蹲在地上，握着着邻居家雪橇狗的爪子，抓抓它的下巴，还拍拍大狗的脑袋，看上去无忧无虑。
然而，谁都知道，时间是剪不掉的。
不愿想起来的事情，都是心里的刺。越是用力按下去，就刺得越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