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有次说起何子琳的时候,云珈提过她们之间从小到大的互相对立和争抢。
季彦和云珈的“圈子”里,来往最多的同辈之中,就有这对何家的兄妹。两个做哥哥的,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待在同个地方厮混到大,但两个妹妹之间的关系却并不那么融洽。其中一个原因,是云珈被季彦带着,记事的时候,就和大大咧咧的“男人帮”闹在一起,从来不怎么参与何子琳以及其他女孩子的活动。而第二个原因,却是云珈所谓的“证明自己存在的特殊‘友谊’”。
“何子琳她小时候长得没我讨人喜欢,什么都喜欢和我抢,但总是抢不过我。嗯,我才她现在大概是童年自卑,少年期因为学业优秀比我好得多,然后自信心爆棚,从而产生的报复性骄傲吧。嗯,反正这种竞争心理也伤害不到我,所以就当作我们之间‘友谊’的特殊表现方式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珈这么说着,漫不经心地乘着话语的间歇往嘴里塞巧克力,甚至说完还抱怨因为和我说话,没有看到动画的精彩镜头。
也许是我的担心太多余,但太多时候,这位大小姐总是根据自己的感受,在别人身上做同样架设。我可以把这种我行我素看作是她独特的性格特点和与生俱来的骄傲——不错,她也有骄傲的资本,然而,我也总觉得,在判断他人的时候,她太过单纯。
尽管我不熟悉她们的圈子,但凭借从小到大的观察认知,我知道:女皇都不是天生的。无论是谁,只要她骄傲地高高在上,就一定是把其他人一步步踩在了脚下,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有些人知道自己是谁垫高的,便会自动示好,以平息矛盾,然而云珈不知道——她非但一点也不知道,还会火上浇油!
所以,当何子琳此刻站在我们桌边,明显盯着云珈,但当事人根本不看她,自顾自埋头食物,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子琳今天来,肯定不是为了向未来嫂子报告你哥的交友情况吧。哦,刺鼻的香水也用了,难道是难得和人有约?”
这句话似乎正中何子琳下怀,她似乎毫不在意云珈的讽刺语气,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对,猜猜看我今天为了什么事情到这里来的,Which我相信你一定很想知道。”
云珈果然抬起了头,然而,目光却笔直越过何子琳看向她身后:“不好意思,子琳你挡道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喏,那是我点的清炒虾仁。嗯,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表达就是,冷了以后味道会变掉,Which你分辨不出但我很在意。”她扬起嘴角,似乎觉得自己学习何子琳的腔调说话很有意思,“至于你刚才说的,和我无关。”
“不,恰好相反,和你有很大关系……”
云珈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听着,何子琳,你自己想说就说出来好了,我……”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可以消停一下?”看不下去的季彦终于发话。
云珈“哼”了一声,根本不把季彦的话放心上。
“我是无所谓的。”何子琳耸耸肩,走到我们后面的一张桌子,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子琳,这张桌子是有预定的。”何子炀指指预定牌,站起身,伸手示意服务生过来带路,“带何小姐到B区的十一号桌去。”
“不用麻烦。”小公主笑容诡异,敲了敲桌子,“门口的接待小姐告诉我,这就是安先生订的桌子,A区十六号桌,是不是?”她故意加重了某个字的发音,目的明显。
服务生看看手里的单子:“嗯,是,是的。”
何子琳突然笑靥如花:“哦,对了,云珈,刚才我想告诉你的是,安以陌昨天回的上海,和我约了一起吃饭。”
“哦。是嘛。”云珈舀了一勺虾仁放在自己碗里,似乎心不在焉地回答——但没有把公勺放回去,直接又舀了几只塞进嘴里。
“怎么了?难道没有更加积极的反应么?我想,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吧。听说ANDERSON医院大不如从前了,院长焦头烂额,日子很不好过。似乎是想让我联系下母校,派实习学生过去撑撑场面,所以又派儿子出来帮他东奔西走了。呵呵,我想也难怪安以陌回来不是第一个联系的人是你了,因为现在,在他们眼里,你派不上用常”
没有人做声。而何子琳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哦,对了,云珈,小时候我就没注意过他,安以陌长什么样子,我怕待会儿都认不出他。嗯,想想真有意思,当年似乎因为酗酒和药物问题被校方取消直升奖学金资格,不得不逃回中国念书的人呢。云珈,幸好你在最后一刻听了家里的话,没有被那种人利用,实在太危……”
突然,云珈手中的瓷勺放下了。轻轻敲击在瓷盘上,清脆明亮,同时又清晰尖锐,就像她蓦然抬起的目光。
“我吃好了。”她淡淡开口。
我以为她还会说什么。
“去下盥洗室。”说着,她拿起手袋,站起身,转身向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季彦和何子炀一直都没有说话。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不说话,是因为,何子琳说的都是实情……
我起身。
季彦点点头:“拜托了……谢谢。”
云珈走得很急,虽然依旧腰板挺直,但那小小的鞋跟敲在木板地面上,一下一下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听上去却是落荒而逃。她立在足够纤细的高跟鞋上,小幅度地摇晃,优雅在此刻变成了岌岌可危……她泄恨似地大力推开盥洗室的门。
我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她撑在镜台上,低着头,手袋扔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