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家怎么没有通知我,我还是从阿封那得到的消息!”谢万长袍一撩,坐下后,沉声道。阿封是他的儿子谢韶的小名。
看得出他并不高兴,特别是看见卢芸后,谢万眼神中的肃杀之气如万箭钻心般刺进了卢芸的心里。
他绝对不在师父之下,卢芸暗地想道,嘴上却恭敬地衽襟一拜:“参见谢将军!”
谢万哼了一声,此时的他已从西中郎将的位子上退了下来,赋闲在家,这“将军”二字,倒是在讥讽的意思了。
“六叔,你别这样嘛!”谢霁不依不饶地说道。
谢霁十岁前算是谢安和谢万带大的,在她心中把两位叔父都视如父亲一般,而两人亦视她如同自己的女儿。
“好了,既然来了武昌就别走了!”谢万挥手道:“我过几天就要回会稽,你和我一同走吧。”
谢霁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支道林的遗言至今只有谢玄知晓,倒不是她不想告诉六叔,只是以谢万那傲慢的性格,怕也会阻止自己。
在他眼中,桓温算得上什么,就算他要造反,我谢万一根手指就能让他趴在地上。谢万的骄傲有他的理由,他不但是谢安一辈人中武功最高的,文学上的修为,也很少有人能及得上。
只是谢安对他也有过评价,说他过于轻慢,前番洛阳大败,依旧未能让他收敛,照谢霁现在看,怕是还有越来越过份的迹象。
“六叔,我……我要去荆州!”谢霁低着头,压低声音说道。
“去荆州干什么?”谢万皱眉道:“那里是桓温的地盘,你是我们谢家的人,你不怕桓温拿了你当人质吗?”
卢芸忍了半天了,此时再也忍不住插嘴道:“谢叔父,桓温势力虽大,但总不敢对谢家的人动手吧?”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谢万突然厉声道:“卢湛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个后人?还你那个妹妹卢旦、弟弟卢循,他们在广州做了什么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卢芸身子一震,想不到自己的身份,片刻间便让谢万戳破了,那又如何能够瞒过只手遮天的桓温?
难道师父没有想到这两点吗?还是他……卢芸不敢想下去,表情冷洌地看着谢万,目光丝毫不让。
“好啦,六叔!”谢霁出来打圆场,拉着谢万的手,娇嗔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哼!”谢万抓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你跟不跟我回会稽?还有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
谢霁听到这话,俏脸一红,推了谢万一把,啐道:“六叔就那么想着阿奴嫁人吗?”
“阿宝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你难道想变成黄脸婆吗?”谢万不再理会卢芸,笑问道。
“我……”谢霁红着脸说道:“我想自己找……”
“自己找?可以呀!”谢万抓起谢霁的手,说道:“不过你要跟我回会稽,到时凭咱们谢家的威望,还有咱们阿奴的容貌,那些世家公子哥怕不是排成一排,等着你挑?”
谢霁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我想找个和阿遏哥哥一样的……”
“阿遏?”谢万松开她的手,苦笑道:“那怕是难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像阿遏那样的,整个晋国就一个,小一辈我至今还未见到有人能和他比肩的……”
“谢叔父说得是不是有些过了?”卢芸不服气地说道:“我听说广州孙恩也是年轻一辈有数的高手……”
“孙恩?”谢万目中寒光一闪即逝,洒然道:“你说的是五斗米道神君孙泰的侄子孙恩?”
“正是!”卢芸点头道:“他虽然年仅十八,但武功韬略都不在谢玄之下……”
“你见过阿遏吗?”谢万好奇地问道。
卢芸脸孔上突然现出两朵红云,不自然地说道:“远远地看过……”
“哈哈!”谢万笑了起来:“一眼之缘,怎能分辨高下?芸姑娘,说话可要想明白了才说呀!”
卢芸脸更红了,她哪里是谢万这般阅历之人的对手,况且就算……就算看在他……的份上,她也不好说什么。
“你真不打算跟我回会稽吗?”谢万直视着谢霁的眼睛:“三哥可想你得紧!”
“我还不想回去!”谢霁咬着牙含着泪说道。
她心中又何尝不想三叔,在外十年,之前回到会稽,又未能见到一面。在她见到那么多人之后,三叔的风仪度量,治国之道,都无一人能及上。
能在他的膝下聆听教诲,那几乎是晋国每一个人的愿望,更是谢霁的愿望。只是支道林大和尚的遗言,是当前更重要的事。
如若桓温真的造反,那危险的就不是自己了,而是谢家整个家族,还有晋国上上下下的朝臣与百姓。
谢万看着她,好半天后,才缓缓说道:“你长大了,阿奴,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六叔!”谢霁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谢万笑着为她擦去泪水,站起身说道:“既然你一定要去,那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说完,谢万又看了一眼卢芸,突然道:“你要是喜欢阿遏的话,怎么不去找他?”
卢芸的脸更用凤仙汁涂抹过一样,更不知道如何接谢万的话。
“哈哈!”谢万笑道:“走了!”
说完后,只见一阵清风吹起,再看时,谢万已不见了踪影。
“谢叔父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过了好一会儿,卢芸才喃喃道。
谢霁的心情也已平复:“走吧,咱们去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