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谢府大宅正迎来入春后的第一场大雪,整座庭园如银装素裹般,梅树枝头上的花朵也盖上了很厚的一层白衣,从屋内望过去,犹如将身置于一个雪色世界中一般。
在内院最靠外面的屋子内,席地而坐满是稚童,最大的不过十五六,最小才三四岁。但他们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最上头的一位中年人身上。
那中年人手里执着一把拂尘,身前点着一座香炉,身子大半陷在了一张宽大的胡床内,空下的那只手拢在袖中,搭在了胡床边的支把上。
他头发任意地披洒在双肩上,模样甚是清雅,每个人都能想象得到他年轻之时的风质神态应是多么的迷人。
“胡儿,听懂了吗?”中年人含笑看着下面一个年龄十余岁左右的孩童,问道。
那长相极为可爱的孩童先是摇头,后来点头道:“叔父,我都听懂了!”
中年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心知胡儿并没有听明白,刚才他的眼神都放在了庭院里的大雪上。
雪是越来越大了,从来都未见过如此般大的雪,或许老天该是别有用意吧。中年人在心内暗地叹了口气,抬头吟道:“白雪纷纷何所似?”
“撒盐空中差可拟!”胡儿摇头晃脑接着吟道。看他的表情,像是得意至极,显然是在为自己的急智所自傲。
可其它的孩童可不这么想,大家都掩着嘴在偷笑,特别是靠在右边火炉旁边的两个女孩,都快笑得岔了气,只有一个年纪与胡儿相似的男孩稳如泰山般坐着,丝毫不受影响。
那年龄大些的女孩也不过才八九岁,小的更是不足四岁,长得都如粉雕玉啄般,极是惹人怜惜。
中年人摇了摇头,朝那年龄大的女孩问道:“阿宝,你说说看?”
阿宝笑嘻嘻地吟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在场的孩童都是一怔,把头扭向了阿宝,眼睛里都露出钦佩的目光,连在她身旁的妹妹也拉着她的手使劲地摇晃,像是在说姐姐又出风头了。
中年人抚掌大笑道:“好个未若柳絮因风起!阿宝,你若不是女儿的话,一定是我谢家的千里马!”
胡儿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偷眼看了阿宝一眼,撅着嘴喃喃道:“坏阿宝,又让我给叔父骂了!”
阿宝像是感应到了胡儿的感受,拉着妹妹的手走到胡儿身旁,轻轻地拍了胡儿的肩膀一下,低声道:“胡儿哥哥,你不要难受了!”
这一幕坐在上面的中年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禁悦然地抚着自己的长须,默默地点下了头。
“三哥!”一个身穿着银色铠甲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拱手说道:“皇上召您进宫议事!”
“知道了!”中年人站起身,苦笑道:“怕是又为了那人吧,看来难罗!”
等中年人走后,那先前纹如不动的男孩站起身,说道:“众位兄弟妹,接下来由我给大家讲授经义。”
“是,阿遏哥哥!”在场的孩童全都现出一副凛然的表情,显然这个男孩在他们的心中具有很崇高的地位……
一晃眼七年过去,当年在谢府中吟诵的孩童全都长大成人,除了那年龄最小的女孩儿,她如今也不过才十岁而已。
“阿遏哥哥!”女孩儿站在谢府门口,看着已如玉树临风般的谢玄,他正骑在一匹全身纯白的高头大马上,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抓着马鞍,偏着头才和兄妹们道别,听到女孩儿在叫自己,他笑道:“阿奴怎么了?”
“你真的要走了吗?”阿奴咬着嘴唇,两颗又亮又大的眼睛里泛着一些湿润的东西。
“当然!”谢玄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像是在看着阿奴,又看是在看着远方,“有些事作为谢家的子弟是无法逃避的!”
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更像是在说给在场的每一个兄妹们听。站在阿奴身前的男子突然问道:“阿遏,你就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