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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油价涨了

油价涨了

今夜是一个寒冷的,有风雪的天气,北风呼呼地吹动山里的松树,潮湿、沉甸甸的雪花飘落在前窗。达克在他的小木屋里冻得瑟瑟发抖,这样的夜晚,在屋里都冻得受不了,更别提要是被困在外面,那将是一个恐怖如地狱般的夜,这样想着,达克走向屋子中央的铁炉前,向熊熊的炉火扔进一块木柴,让炉火烧得更旺。

虽然壁炉传来热气,但当达克回到煤油灯下,读寄来的一张目录时,他感到一阵战栗通过他的脊背。

他没听见第一次的敲门声,它被呼号的风声掩盖了。第二次的敲门声大些,也更急迫些。达克从两页装的广告中惊讶地抬起头,确定有人敲门,他嘴里嘀咕:“哪个傻子会在这样的夜里到这样的荒山野地?”

敲门的声音变成了砰砰声,他花了点时间才拉开生锈的门闩,一个人影在一阵忽然飘落的雪花中冲进屋里。

那人身披薄雨衣,头戴一顶灰色窄边帽,脚上曾经很亮的皮鞋,现在已沾满了污泥,雪水已经浸透鞋子的皮了。他走到熊熊的壁炉边,开始搓着手,感激地浸泡在屋里的热气之中。

达克心想:“一看就是城里人。”

“外……外面好冷。那人从不住抖动的牙缝中迸出一句话。

“是呀,”达克回答,然后就默不作声。除非知道那人的意图,否则没必要开口。

那人开始脱浸透了的雨衣,边脱边说:“我叫克汗。”

“哦,我叫达克,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我开车行路,可汽油没了,现在我的车在大约八英里外停着,”克汗挥动着手,指指他来的方向,“我走过来的。”

“我知道了。幸好你朝这条路过来,另一个方向最近的地方是香柏村,距离是二十五英里,你在到达那里之前就会冻死。”

克汗说:“我知道,我们在途中曾在香柏村停过,可是汽油——”

“你为什么认为我这里会有汽油呢?”

“那是我看见你外面有加油柜在,我以为……”

达克摇摇头说:“真遗憾你没在白天看见,两个都锈得一塌糊涂,七年来从没打过一滴油。当州政府把一条六线大道开在那边的乡村旁时,我就没有生意了。有时两三个星期都看不到一部车,尤其是冬天。”

克汗神色惊慌地说:“可是……可是我们一定得弄些汽油。”

达克抓抓脸上的短胡子,从衣袋里取出一根压扁了的雪茄,“那就是你们城里人的麻烦,总是匆匆忙忙的,现在可能得一两个星期后才会有车过,他们也许会拖着你走。”他说着,在桌子上刮燃一根火柴,点燃雪茄。

“不,你不懂,我现在必须有汽油,就在今晚。”克汗焦急地说。

达克狡黠地看了来客一眼:“干嘛这么着急,今晚一定要走呢?”

“我太太,她正在车里等我,天亮前她可能冻死。”

“嗯,这样的话”达克考虑了几秒钟后说:“那就得再想想了。”

“老兄,”克汗不高兴地说,“如果你这里有汽油的话,我需要两加仑,如果没有……”他伸手去取他的雨衣。

“你离开这里也没什么好处,尤其是雪像这种落法,像我刚才说过的,香柏村在二十五英里之外的地方。” 达克说。

“那么,我就接着往前走。”

“此路过去最近的地方住的是德斯汀,”达克得意地说:“他经营一个小型机场,所以他可能有你需要的油。不过距离有十七英里。”他慢悠悠地抽着雪茄。

克汗像一头落进陷阱的野兽一样,环顾四周,他以发抖的声音说:“我——我要走回去,把海伦接到这里来。”。

达克从椅子上站起来,悠闲地走到窗前,不屑地说,“你那样就得来回走上十六英里。你可能走到汽车旁,但回来嘛?我不知道,尤其是和一位妇人,先生你看过人冻死的没有?”

“可是,我得做,不能这样干等着。”克汗呻吟着说。

“那倒也是,”达克说,“哈,或许——只是或许我后面的一只容器里有些汽油,我可能愿意卖给你一点,反正我的卡车轮胎扁了,冷却器也完了。”

克汗长吁了一口气,他紧张的身体松弛下来:“这么说你有汽油?好,我愿意买一点,两加仑就够了。”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只皮夹。

“等一下,先生。”达克说。

“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到你如何带走汽油?你总不能倒进口袋里。”

“为什么,我不能借个罐子或别的什么容器吗?”

“我可没有多少存货供人借用,但我可能卖一个给你,比方这里就有一个。”达克说完俯身从桌子底下取出个玻璃容器。

克汗歪着脸笑道:“好,老兄,我想你这玩意也要钱,多少?”

“五元”。

“唔,那挺贵的,一加仑五元,尤其是我需要两加仑。不过我想当你在荒山野地里,你要趁良机敲诈旅客。”克汗从皮夹里抽出十元交给他。

达克不收,直视着克汗的眼睛,“我想你还不明白我告诉你的意思,”他说,“五元是买罐子用的,不包括汽油。”

“什么,五元买那东西,没有汽油。为什么?我可以用两毛五分钱在任何店铺买到。”

“那是事实,今晚你准备去哪家店铺买?达克冷笑着问。

克汗盯着窗子,窗上堆满着雪,他愤怒而又无奈地捏着拳头,终于问,“汽——汽油要多少钱?”

达克盯着他的皮夹,“喔,看你对这整件事情这么明白,又这么痛苦。这样吧,五十元一加仑。”

“什么?五十元,去你的,那是公然抢劫。” 克汗激动地吼道。

“你也知道,油价涨了。”达克冷静地说。

“你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无意说笑,只是指明事实。”

克汗绝望地数出皮夹里的钞票,最后说:“该死,我这里只有六十元。”

达克微笑着说:“唔,那可以买一加仑,外加一个罐子,你还能剩五元,你在炉边烤火我不收费。”

“那你可真高尚,但我要两加仑。”克汗不屑地说。

“但是看来你付不起钱,”达克说,“除非你太太身上有钱,提到她,她在车里一定冻得要死。”

“求你,两加仑,我把手表给你。”克汗开始解手表。

“我不需要表,在这地方时间没什么意义。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带汽油回车里,雪似乎越下越大,然后你开车回这里,你再决定是不是要多买汽油,或停在这里,直到有人经过。我可以提供便宜的食宿,按日按周收费都行。”

达克没有等候回音,拿起罐子回到屋里,从一个大油桶里加满它。当他回来时,克汗已穿好雨衣。

“这是给你的钱,你不会有好报的。”克汗嗤之以鼻,递过一卷钞票。

“那样说一个救你生命的人是不对的。”达克说,他接过钱,小心地数,“五十五元,和你交易真愉快,我本希望能送你一程,但我说过,我的卡车停下来过冬,没法送你。我猜想我可以在两三小时内见你回来,对吗?”

克汗高声诅咒着,推开门走进风雪中。

当达克听到门外有汽车声时,已近午夜,风和雪已经停了。他打开门,看着克汗下车,然后走过来,后面跟了一个大衣薄得几乎无法抵抗风寒的妇人。当他们走进屋子,倚偎在炉子旁时,达克看见他们的嘴唇已经冻乌了。

克汗介绍说:“这是海伦,我的太太。我告诉她有关汽油的事,你够仁慈。”

达克微笑着说:“乐于效劳,你们俩是否决定再买一加仑?”

“我有些钱,我们愿意。”他太太说。

“好,但有一件事,油价又涨了。现在一加仑六十五元,当然你用已经买的罐子,所以那点可以省下来。”

海伦打开皮包,“这该够了吧?”她说着,向达克抛过去一小叠钞票,落在地上。

达克弯腰捡起那叠钞票看了看,突然他惊讶地叫起来:“为什么,这所有的钱——”

“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海伦问。

“是呀,可是……等一等,这上面的字条写明……”达克惊讶地抬起头,正对着克汗指着他的枪口。

“它标着香柏银行,对不对?老兄。”克汗说,“我的车厢里有许多那种成叠的钞票,我告诉过你,我们曾到过香柏村,但我没有告诉你去干什么。”

达克忽然领悟地叫道:“你,你在那里抢劫银行?可你先前来的时候,你说你没有多余的钱。”

“你以为我会疯得步行时还带着那么多的钱?我可不知道在这种鬼地方路上会遇见什么人。”克汗咧嘴笑着。

达克瞪大眼睛望枪口:“瞧,克汗先生,没人知道你到过这里,我——我可以守口如瓶。”

“老兄,对不起,我最好杀掉你。海伦,把墙上的绳子取下来,捆牢他。”

“我们要不要塞住他的嘴?” 海伦问。

克汗摇摇头说道:“让他叫吧,他自己告诉我至少有两天不会有人经过这条路。我们有的是时间离开这里。”

几分钟内,达克就被牢牢捆在椅子上。他可以感到铜丝嵌进他的手腕,他知道没有人帮助他不可能脱身。他的两只脚被分开捆在椅子腿间的横档上,有效地防止他站起来。

克汗低头看着他:“现在我们要取油了,取我们需要的。”

达克一言不发。

“两加仑,那就是我们需要的。”克汗沉思着说。

“你是什么意思?”达克问。

“当我们计划这事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先前提到的机场。我的一位驾驶员朋友会在那里等我,在不被别人发现之前,离开山区。”克汗说。

“但在行动之前,你忘了加好汽油。”海伦嘲弄他。

“对了,所以我们没有油。老兄,假如你卖我们两加仑油的话,我们就可以直奔机场,不用再来找你了。但你太贪心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开车回到这里,要不然我们还是到不了机场。同时,我们怎么知道你没有通过收音机听到抢劫的消息呢?”

“可是我发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我连收音机也没有。”达克惊悸地说。

“不起,老兄,但我们先前不知道,现在已经晚了。”

汽车很快加满了油,海伦到外面。克汗又检查了一遍那些铜丝是否牢牢地绑住了他的俘虏。

“克汗先生。”达克叫道。

“什么?”

“这山上很冷。”

“我知道,那又怎样?”

“有时温度在零度以下,炉子里的火只会燃几个小时。”

“你说得对。”

“我会冻死的。”达克几近哀求。

“哼,可当我太大在外面挨冻时你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为了诈你一点油钱,就以死抵债,价格未免太高了。”

“唔,老兄,记得你自己怎么说的?”

“什么?”

“油价涨了。” 说完克汗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汽车发动,逐渐驶远,达克却一动不能动,只能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和雪花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逐鹿

天刚亮,一个身影穿梭在灰色的林子中,他是汉森。

之所以在这么个寒冷的天进林子,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惦记着要捕到昨天看到的那只大牡鹿。多年来,他的木屋壁炉上,一直保留着一个位置,等候悬挂巨大的鹿头。今天,他下定决心要抓住那头牡鹿。

假如必要的话,要狩猎到天黑,所以他做好了防寒准备,穿了厚厚的棉衣,完全可以抵御零下十度。衣服里边塞着两份三明治,口袋装着一个保温壶,里边是热茶;还有他的狩猎武器——左臂挎着的来福枪。

汉森迈着稳健快速的步伐,踏上厚厚的雪地。他已经多年没有在这地区狩猎了。

他在一个低低的小丘顶上停了下来,向前方望着。斜坡的尽头通向树林,一辆被雪花覆盖的老轿车孤零地躺在那里,它的轮子和窗户不知去向。

不知从什么时候,那部车就停在那儿。

村民们对老轿车议论纷纷。从非处理掉那部汽车不可的歹徒,推测到可能是某位固执的陌生人,迷路后,疲倦地睡着,早晨醒来说声去他的,然后走开。

汉森走下斜坡,然而什么却让他突然停步。

莫非是他花了眼,要不怎么会有烟从汽车里升起呢?一定有人在汽车里面生火,那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常有猎人迷路,天色又黑,在破车过夜。

当汉森再走近些时,他看见了两个男人。他们看着不像是猎人,都戴一顶皮毛帽,穿着普通的大衣和皮鞋。一个畏缩在后座的一个角落,帽子盖住双眼;另一个弯身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烤火。

“嗨,你们好!”汉森向他俩大声打招呼。

那个弯身烤火的男人抬起头,眼神呆滞地注视着汉森。那人脸孔惨白而憔悴,红色头发,年龄可能不到汉森的一半。

虽然有火,但是破车里仍然寒冷彻骨。他知道,这孩子必须暖一下身,才能行走。

他从自带的壶里倒了一杯热茶,伸手递过去,说:“慢慢喝,然后,我再帮你下来走,你必须起来活动活动,让你的血液加速循环。你的朋友呢?”

“死了!” 那个孩子啜着茶,双手紧紧地抱着杯子,低声说。

汉森拉开车门,想弄直那个缩成一团的人。不错,那人死了,僵直直地;但他的死不全是因为寒冷,他外套的胸部下,有一个洞,四周有一小圈褐色的污渍。

汉森这时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昨晚,收音机新闻播报该区一件稀有的事。北边二十里的镇上,有一家出售各式工具和电视机的五金行,遭到两个歹徒的抢劫,其中一个好像抢了八千元,正在逃走的时候,被一位下班的警察打中一枪。

汉森看着眼前的场景,怀疑地想:“他们怎么会到这个荒山野地之中呢? ”

他抬头,那个孩子正在看他,他故作平静地说:“你没有冻死算是幸运。”他必须尽量掩饰,不能让那孩子知道自己知道子弹的事。

汉森绕过汽车,拉开另一旁的车门,伸出手说,“走吧,你必须下来活动活动。”

他们在雪地上踏步了很久,一直到那孩子的脚能活动,汉森才让他自己来回单独拖曳着走。

“你的脚怎样啦?”

“没有任何感觉。”

“脱下鞋子和袜子,”汉森看着他死白的皮肉,惊叹道:“我的天,这下你麻烦大了!”

“用雪轻轻揉搓,让脚恢复一些知觉。”说着递给孩子一把雪。

汉森又把汽车上的尸首围着的一条羊毛围巾解下,交给那孩子。

“现在有没有感觉?”

“还没有。”那孩子摇了摇头。

汉森抛给他一条大手帕。

“用手帕擦干你的脚,穿上你的鞋和袜子,把围巾裹在头上,盖住两耳。我们得离开这儿。你能不能走路?”

“应该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戈登。”

“好,戈登。我们现在出发,回头再找人来抬你的朋友。”

汉森用铲子铲些雪,盖住汽车上的火,尸体是不需要火的。

当他转过身来,一把手枪正好指在他的腹部。

汉森一愣:“你想干什么?”

“脱掉那些暖和的衣服,然后走出这该死的林子。”

汉森拉开穿在身上的夹克拉链,说:“你要这衣服,我可以送给你,你以为有件暖和的衣服就够了吗?”

他指着树林,说道:“你知道走哪一个方向吗?即使知道方向,你认为凭你那双脚可以走多远?懂事些吧,戈登。你是城里长大的孩子,除非我带你出去,否则,你会死在这里。把枪拿开吧!”

“没这么快,老头!我还没差劲到那地步,我会顺着你来的路出去。”戈登说。

汉森咧嘴大笑,心想:这小子可不愚蠢。

“什么使你认为我是从某个地方直接来的?我穿进穿出,寻找猎物的踪迹。更何况,还有些小事你还没有计划到呢。”

他指了指正在飘落的雪花说:“又开始下雪了,我的脚印能留多久?”

“带我出去,我就不杀你。”戈登说。

汉森拉起夹克的拉链,伸手去取他的来福枪。

“把它放下!戈登语气十分锋利。

汉森叹了口气:“瞧,戈登,这是熊经常出没的地区,要是我们遇到一条饥饿的熊,你那玩具枪可不济事。来福枪不能放在这儿,它可以救我们的命。”

戈登想了想,说:“那么,你卸下子弹,放进口袋。老头,假如有熊出现的话,这把玩具枪有足够的时间应付,让你重新安上子弹。”

戈登的两脚可能被冻坏,可脑筋却没有问题。

汉森卸下子弹,说:“戈登,告诉你,我要走了。你要选择跟着走,可以;你要从背后开枪,请便。那样的话,明年春天,雪融化后,我们的尸体都会被找到。假如你没有向我开枪的话,我会带你平安出去。现在我就带你出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要给我你们昨夜抢来的钱。”

戈登的嘴唇抿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昨晚抢了钱?”

“收音机,还有什么别的?你可以走的路只有六条,我相信现在州警都设了路卡,我也可以送你到那儿,我们下山的时候,你可以略加思考。现在,关于钱的事怎样?”

戈登略加思考,然后挥挥枪说:“上路,我跟你走。”

汉森便顺着自己之前依稀留下的脚印往前走。

一个城里的孩子比土生土长的汉森要惊恐慌乱,这使汉森看出,那孩子并不知道,寒冷会如何缓缓地吸干一个人的精力,他也不知道在这冰天雪地,身体健壮是如何占优势。

汉森比戈登大一倍,而且每天做晨间的散步,他走一早晨的里数,要比戈登所走的多得多。

说实话,汉森并不担心戈登的手枪;令他心烦的是,领这孩子下山,摆脱他,再回来的时间,那可是很关键的数小时,就没有时间狩猎那只公鹿了。再要看到一头那样大的公鹿,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现在,在他眼中,那只公鹿比任何其他东西都来的重要。他叹了口气,也许那笔钱可以弥补这一天整个的损失。

猛然,戈登放了一枪,子弹落在他脚附近的雪地上,一些雪跳了起来。

“老头,你走得太快了!”戈登喊道。

本来就气恼他破坏计划,如今又来这一招,汉森火了,他转身站住,说:“小子,你再向我开一枪的话,我就把那只枪塞进你喉咙。 我让你留住枪,是因为我懒得从你手上取走。听见了吗?”

戈登想说什么,一看到汉森的脸色,只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他挥了挥枪,表示继续往前走。

汉森心想:“看来我必须缴下他的手枪;否则,一旦到他认为可以不必依靠我的时候,他就会开枪。”他慢下步子,离开原来的路,绕到木屋的上面。

现在,雪开始认真地下了,他心里一阵揪痛,这一来,今年是猎不到那头公鹿了。

他领那孩子走了大约一小时,一棵倒地的树呈现在他眼前。 他踢掉一些雪,将来福枪倚在树干上,示意戈登坐下来休息。

戈登用枪对着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这是老经验了,走五十分钟,休息十分钟。你要走长路的话,那样会比较轻松。”汉森回答。

戈登不可能知道,其实木屋只在十分钟的路程外。

“你疯了!这么冷的天,我的脚都已僵了,又在下雪,你居然要休息?”戈登尖叫。

汉森却冷静地说:“孩子,坐下来,我手伸进里面的衬衫的时候,不要紧张。我里面有两个三明治,不是枪。”

汉森扔一份三明治给他,戈登一手接住。

“你说有两个,我两个都要。”

汉森微笑着,扔给他第二个三明治,然后掏出热水瓶,“你最好连这个也拿去。”

“你相当慷慨嘛,老头。”戈登撕开了三明治。

“那可不是免费的,你要付钱,应该是八千美金,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

戈登的嘴巴停住了。

“你真蠢,那笔钱我费好大力才弄到,怎么会轻易地给你?”

“哼,即使那样,你最终还是会给我的。要活命,那还是低价钱呢。 你们昨夜怎么上了那辆老爷车呢?”

“逃出那个小镇后,我们在一个弯道处找到一个冷僻的地方,希望可以拦住一辆车;但是好久才过来一辆车,差点没把我碾死。估计他们会去报警,所以我们拿着手电筒,逃入树林,想找个屋子过一夜。就这样。”

“你不知道你们是多么幸运!这高山上没有人居住,我想你们是误打误撞,撞上那辆破汽车。”

戈登喝完了茶,继续说道:“也是好事。我的同伙中弹了,快见上帝时,开始下雪,手电筒的电也差不多用光。我找到一些干柴,生个火。下一件我所知道的事,就是你来了。”

汉森摇了摇头:“你知道你应该冻死,不是吗?你刚刚用完一个人一生中仅有的一次运气。”

戈登摆了摆手:“少说废话,快走吧!”

汉森却纹丝不动,说:“不付款之前我绝不走!”

戈登打开了手枪的保护盖。

“戈登,不要冲动。你开枪杀我,然后你在山中到处转,一直转到死亡;也许你的运气不错,能找到一条路或是一间房子。可是你那双糟糕的脚呢,我估计顶多再能走数小时,然后你就成了一个真正该做截肢手术的患者了。另一方面,我可以领你到处转,一直到你冷得撑不住,两腿坏得向我讨饶,求我背你。等到那时候,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取走钱,一走了之。但我宁愿你现在把钱交给我,那样我们两人就可以一起平安下山。你想想看,你的双腿和生命难道不比八千元前重要吗?”

“假如我给你钱,你能多快领我下山?”戈登问。

汉森耸耸肩,撒谎道:“也许一小时吧。”

戈登开枪打到汉森头顶上方的树枝上,震得雪花散落。

“好,我姑且信任你,愿意再跟你走一小时,到那时如果我们还没能下山的话,我就杀了你。假如你现在不走的话,我就在这儿杀你。”

汉森叹口气,伸手去取来福枪,他觉得自己逼这孩子已经逼迫够了。

戈登虽然吃了食物也喝了热茶,但仍在半僵冻中,而且靠那双不灵活的脚磨磨蹭蹭地跟着跑,很可能已经快透支了。

他领戈登下了山坡,来到一道有辙迹的石砌矮墙,那条有辙迹的路像隧道一样,穿过树林。石墙只有膝盖高,但是墙那边的路面却很低。

这对汉森并无问题,他可以越过矮墙,轻松地跳下去。而对于肌肉寒冷,两脚冻僵的戈登却没有那么轻松了;但他别无选择。

“下面会好走一些。”汉森告诉他。

“我们走哪一边?”

汉森摇了摇头说:“告诉你,没有钱,我只能领你到此地。”

戈登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团团飘落的雪花和树林,把他孤立在一块几平方米的世界里,矮墙和路继续延向看不见的地方。

“你准不准备和我谈谈生意?” 汉森刷去石墙上的雪花,坐了下来。

“我准备宰你,你这贪心的老农夫!我可不会让你任我在此地死亡,以便你独吞那笔钱。我现在应该宰掉你,自己冒险!”

“在你开枪之前,记住,如果你选错方向,你就死定了。等你认为选错时,要再回头可就晚了。即使你知道正确的方向,你也不能保证,能持续多久。然后,州警来了,你就满意了。你需要的是一辆车,而我就有车。”

戈登全身发抖,一言不发。

“现在我要拿钱,”汉森语气锐利地说,“假如你到头弄得没有脚,或者死亡,钱对你又有何益?”

戈登再看看路的两边。

他慢慢地说:“这么说来,我是该认输了,老农夫,你们诚实的公民都是一丘之貉,你们愿意用偷来的钱,但没有胆量出去抢。但当你碰上像我这样持枪而枪不管用的人的时候,你的手就伸出来了。”

他解开大衣,扔一包厚厚的褐色纸包给汉森。

“你以为万一我被警察逮到,我不会把你拿走钱这事告诉警方吗?”戈登说道。

“没关系,他们不会相信你,我会说,那笔钱你必定是遗失在林中了,”汉森用手试试钱包,“这儿没有八千元。”

“是没有,也许只有两千元。那家店的经理想诈保险公司,如此而已。”

“你不会是开玩笑吧?戈登,才两千元?”

那孩子摊开双手,“六千元的大钞,有好大一捆,老头,你看见我的大衣有哪儿鼓出来的没有?我全给你了,除了我昨天用来引火的三四百元。”

汉森大笑:“这能理解,因为它能使你活命。”说着,把钱包塞进夹克里面。

“小子,你已经胜利了,已经给你自己多买了几个星期或几个月,或者不论多少日子,一直到你再惹麻烦,犯法。现在把枪拿开吧,你不需要它了。”

他看到戈登把枪放进口袋,然后自己转身,跳到下面的路上。

他知道这孩子在打什么主意,他仍留着那把枪,等到认清路的方向时,再阻拦他,要回钱,把汉森留在山上。但如果他认为汉森这么好骗的话,他就大错特错了。

“快点下来吧!”汉森不耐烦地大叫。

戈登坐在墙上,两腿慢慢地挪过去,然后踌躇起来。

对一位冻得半僵,双腿麻木无知觉的人来说,这一跳可不容易。当他落地时,准会受伤。他臀部离开墙头,落到陡峭的土堆,滑进雪中,失去重心,双腿在身下弯曲。

当他平伏地面时,发觉汉森的膝盖顶在他的背部。汉森从他的口袋取出手枪,然后拉他站起来,指他上路。

五分钟后,戈登已经被绑在汉森的木屋里了。

半小时后,四个男人去抬山上的尸首,而戈登裹在毛毯里,乘坐州警警车上医院。

汉森驾自己的车跟随在后头。

戈登扭身回头看,他见到汉森,想起他说过,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免费的。

他指一指汉森的汽车,对州警说,“你们知道,你们必须逮住后面的那老头,他收受赃款,逼我给钱,才肯领我下山。”

州警说:“算了吧,小子,我知道钱在汉森那儿,送你到医院后,他和我有得谈哩。”

“他要做什么,分给你一份?”

州警一脸严肃:“你那样说会挨揍的,虽然钱是汉森的,不过,他会把钱交出来的。”

戈登目瞪口呆:“什么?钱是他的?”

“是他的,昨夜你抢的店碰巧是他的,你那样做只是还给他钱而已。”

在他们后面另一部汽车里的汉森,还在为没能捕到大牡鹿而唉声叹气。但是抓住了那孩子,又拿回了钱,想到这一点,心中还是很开心的,轻轻吹起了口哨。

但想到店里的经理,他的口哨突然停住了!八千美金!

这些年通货膨胀,但那个生活奢侈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受影响。多年来,汉森明明知道他在捣鬼,可是会计师到现在还抓不到他贪污的真凭实据。当店铺被抢时,他看出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便将保险箱的六千美金纳入私囊。

假如除了汉森之外的任何人逮到戈登,那么,对失踪的六千美金,仍然无处讨回,经理肯定会用花言巧语来对付戈登的辩白和别人的猜测。

当他们把孩子送到医院,他和州警就要去逮捕店铺经理。 这回他没有法子窃改账册了。 这也是对没有捕到牡鹿的一种补偿了。

想到这儿汉森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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