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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掌重权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一命呜呼。袁世凯依仗他四方讨好、八面玲珑的本领,谋得李鸿章的禄位。10月,他率领全班人马,离开山东赴直隶总督府(保定)上任。

这天,曹锟跟新婚燕尔的爱妾高氏坐在方车里,向保定进发。前面是马队,后面是步队,左右是亲兵,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几百人的队伍稀稀疏疏拉得很长。曹锟舒舒服服地躺在软垫上,高氏浓妆艳抹,环佩叮咚,娇媚地靠在他的身边。高氏是济阳城关一大地主的独生女儿,早已许配人家,不久即将出嫁。但曹锟在她家仅住了三天,便凭着他丰富的情场经验,与她勾搭成奸,明媒正娶做了二房。这时,高氏撩开衣襟,拉着曹锟的手贴在自己肚皮上,神秘地说:“你摸摸,有啦。”

曹锟笑眯眯地说:“嗯,是有了。”

“儿子。”

“怎见得?”

“光爱吃酸,不爱吃辣。”

“哈哈哈,好,好啊!”

忽然,曹锟把手抽出来,长叹一声,神色怏然。他想起孙秀娟和念锟。那天,他昏倒在刑场上,被人抬回住处后,放声大哭一场。他恨袁世凯残忍,恨王传申顽固,恨秀娟偏执,恨儿子绝情,也恨自己命苦。他拿出几百两银子交给知己为他母子盛装厚殓,修坟立墓,并把自己心爱的扳指儿、玉扇坠等物做了随葬品。他曾几次偷偷到新坟前凭吊、添土,每每潸然泪下,久久不愿离去。有好几个月,他食无味,寝不安,万念俱灰,失魂落魄……

曹锟的部队在指定的防地——保定东关驻扎下来。

袁世凯一到保定,就紧锣密鼓,野心勃勃地着手创建北洋常备军。12月,他给朝廷的奏章中说:“直隶幅员辽阔,又兵燹未靖,门户洞开,拟先募精壮,赶速操练,分布填扎,然后依次汰去老弱。请于善后赈灾款项下拨款一百万两,为募练新军之用。”清政府整军经武心切,竟把赈济灾民的“活命钱”交给袁世凯。接着,袁世凯又指令心腹幕僚,拟定《募练新军章程》、《募兵格式》等规定,派王英楷、王士珍等心腹,分赴正定、大名、广平、顺德、赵州、深州等地去招募新军六千人。不到两个月,兵马募齐,常备军正式成立。

这天,曹锟接到紧急通知,要他马上到直隶总督署去议事。曹锟披挂整齐,带上几名亲兵打马进城。

总督衙门坐落在西大街东段,坐北朝南,占地两万多平方米,有内外两座三楹朱漆山门,山门前两侧蹲着两尊一米多高大石狮,署前建有高大照壁和木旗杆,共有五进院落,有过厅、正厅和左右厢房几百间。建文元年(1399年),这里曾是北平行都司,明永乐元年(1403年),燕王朱棣将北平行都司改称为大宁都司,清雍正八年(1730年),又建成直隶总督署,此衙署历时一百七十年之久,先后有五十多名、六十多任总督在这里任职。

曹锟下了战马,看着这座戒备森严、权威赫赫的署衙,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从光绪八年(1882年)投军以来,他经历了二十个寒暑,才混了个都司衔管带,照这样下去,何年何月才能熬个将军、总督或军机大臣?他暗自问自己:今生今世能成为这里的主人吗?我能在这里发号施令吗?想着想着,他的眼圈红了。他想:像我这种出身卑贱的人,既没有段祺瑞那样显赫的身世,更没有徐世昌那样令人垂涎的学识,也没有冯国璋那样的机敏与才智,要想向上爬,只能靠拙朴、憨诚、孤忠和谦和,只能靠获得主子的好感,仰主人的鼻息……想着,他顿时精神百倍,紧握丝缰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成为这里的主人!他拉着马大步流星走进去,以致卫兵向他敬礼他都没看见。

“曹大哥!”有人喊他,声音很熟。他站住循声望去,从左边厢房里,一个细高挑儿、白净脸、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军官,笑容可掬地向他走来。他的心猛一激灵,以为看花了眼:是他?不是说……那军官站在面前,摘去顶戴,笑道:“大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你不认识我吗?”

“哎呀,王毓芝!”曹锟惊呼,“天哪,这是真的吗?我以为……”

“哈哈,”王毓芝笑道,“以为我早死了,是不?”

说着,二人紧紧握手,又拍又抱。曹锟眼里噙着泪花说:“好兄弟,你是怎么大难不死的?这些年你都在哪里?怎么不来信?闷杀我了!”

“唉!”王毓芝叹道,“一言难尽!”

在平壤保卫战中,王毓芝所在部队被打散,在往城外逃时,一颗流弹击伤了他的腿,他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座荒山上,昏了过去,幸被一位朝鲜老大爷救起。老大爷中国话说得很好,给他治伤,陪他谈心,帮他躲过鬼子的追捕,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待他。后来方知,几十年前,老大爷曾是一位驻朝清兵,因与一位姑娘相爱,双双逃进深山。不久妻子在难产中死去,抛下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英姬,父女俩相依为命,含辛茹苦地过日子。在那里,王毓芝与英姬成了亲,住了将近一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们老少三人坐上木筏偷渡鸭绿江,王毓芝投奔过去的上司,加入了奉军。

曹锟问:“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王毓芝说:“袁大人编练新军,令世人瞩目!这对绿营军、练军、巡防军等旧军冲击甚大。论数量说,全国旧军远远超过新军,可旧军军官大多是行伍出身,目不识丁,毫无军事知识,只知道呼朋引类,为非作歹,克扣军饷,贪污腐化。旧军看见新军的饷银比他们多,装备比他们好,不免心中眼红,都希望到新军来当兵。我也是基于这种思想来到这里,在军政司当了一名文案。”

“哈哈,太好了!现在弟妹和老人都在哪里?”

“还在营口,等这边安顿好就去接他们。”

“好,我先去开会,等你方便时,请到我家好好唠唠。”

“行,一言为定。”

曹锟一进会场,众同僚纷纷跟他打招呼。王占元取笑道:“曹三儿,你小子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还不请大伙儿喝两盅儿?”

大家起哄:“对,对,让曹三儿请客,请客!”

段祺瑞一向尖酸刻薄,说:“你们看,曹三儿娶了个小老婆不要命了,脸都挂了鬼色。”

王占元说:“哈哈,别忙活得太紧哪,还是命要紧!”

张勋下流地说:“白天吃头牛,架不住晚上流滴油嘛。”

人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曹锟故作憨态,心里却美滋滋的。

冯国璋说:“我建议大家到‘耀兰斋’吃烧鸡,让老曹请客!”

张勋骂道:“操,真小气!请趟子客吃烧鸡。”

冯国璋说:“你南蛮子哪里知道‘耀兰斋’的奥妙?这马家老鸡铺已有二百多年历史,创始人是我们河间果子洼人。那里的卤煮鸡风味独特,色形俱佳,早已闻名遐迩。李鸿章曾题字‘名不虚传’。吃一次想两次,久吃不厌。”

段祺瑞挖苦说:“什么事一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儿,一个烧鸡能做出多少花样儿来?”

冯国璋说:“看看,你不信吧?他的烧鸡之所以与众不同,有几个原因:一、活鸡要体形丰满,煺毛后呈琵琶形;二、活鸡宰后要用六十至七十度热水煺毛;三、煮鸡前要放十六种作料;四、煮时要掌握火候,软而不散;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煮鸡用的是二百多年的老汤。所以色艳、味淳、形美、芳香、肉嫩、骨酥,回味无穷。不信你问王士珍,他是直隶正定人,知道得最清楚。”

王士珍慢吞吞地说:“句句实情,无半点妄言!”

大家拍手称快:“好,就去‘耀兰斋’!”

“哈哈,好热闹啊!”袁世凯在傅增湘、王英楷等人陪同下走进会场,“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带劲儿?”

大家纷纷起立,袁世凯摆手:“坐,坐下。”

段祺瑞眨了眨眼,说:“人们正说曹锟娶了个漂亮小妞儿,让他请客呢。”

袁世凯笑道:“哈哈,应该应该。曹三儿,这客可不能不请啊。”

曹锟连连点头:“嘿嘿,请、请。”

听见袁世凯也叫他曹三儿,又让他请客,他真是受宠若惊,大有飘飘欲仙之感。

袁世凯问:“你们说吃什么?”

段祺瑞说:“冯四儿成了鸡贩子,正吹捧‘耀兰斋’的烧鸡呢!”

袁世凯笑道:“冯四儿是不是鸡贩子我不清楚,可‘耀兰斋’的烧鸡确实名不虚传,我吃过两次,是好!”

曹锟献媚地说:“好,既然大帅都说好,这客我请定了!”

“诸位,”袁世凯咳嗽两声说,“开会了。今天会议有两件事:一是宣布直隶军政司正式成立,二是宣布北洋常备军营制和任命。下面由总文案傅增湘宣布。”

众人立刻鸦雀无声。曹锟屏息凝神,心怦怦直跳,他早就盼着这一天,希望自己的职位能有惊人的变化。因此,他听得格外仔细。

傅增湘起立宣布:军政司督办,由袁世凯自兼,总文案由傅增湘担任。下设三处:军备处,下辖考功、执法、粮饷、医务等股,总办刘永庆,帮办陈燕昌;参谋处,下辖谋略、调派、测绘等股,总办段祺瑞,帮办鄢玉成;教练处,下辖学务、校兵等股,总办冯国璋,帮办郑汝成。以上三处总办皆系奏派,享三品府道衔。此外,尚有营务处,总办陈光远;粮饷局,总办陆嘉榖;军械局,总办顾廷枚;军医局,总办徐华清。皆系委派,享四品府州衔……

曹锟心里酸溜溜的,心想:段祺瑞是什么东西?比我晚从军三年,在山东不到两年,就由四品补用知府升为三品补用道员;冯国璋比我晚两年,也从四品补用知州,升成三品补用知府。可我……

傅增湘打断了他的思路,接着宣读:北洋常备军的营制分左右两翼,各设翼长一名,每翼分步队六营,共十二营,又炮队二营,马队四营,工程、辎重各一营,每营设营长一人……

曹锟想:嗯,我如果当上翼长,就跟冯、段平级了,我掌有兵权,比他们倒更实惠……

可是,他听到的是:左翼长王士珍,下辖六营:1营长何宗莲,2营长鲍贵卿,3营长沈青山,4营长卢永祥,5营长王吉林,6营长张永成;右翼长王英楷,下辖六营:7营长王占元,8营长王宾,9营长何丰林,10营长杨善德,11营长曹锟,12营长朱泮藻……

曹锟喘气粗了,脸涨红了,呼吸困难了。他万没想到,自己只当了营长!王宾比我晚七年,刚投袁世凯时,才是个稽查官;王占元比我晚三年,小站练军时才是个工程营队官。打那时起我就当了帮带,可熬了这么多年,还是个营长,真窝囊!这句心里话险些脱口而出。当他冷静一想,吓得出了一身细汗:我的妈呀,太危险了!都知道袁世凯多猜多疑,一手拿官,一手拿刀。有多少人因为一句话、一个脸色而丢官罢职,甚而丢了性命啊!不行,得含蓄点儿,万不可露出不满情绪……想着,他抬起头,满脸堆笑,做出心满意足的样子……

傅增湘宣读完,袁世凯又雄心勃勃说了他的“远景规划”,他说他不但要练兵,而且要练将。他要在军政司广设军事学堂,把保定打造成军事教育大本营,成为培养军事人才的摇篮,国内外瞩目的中心!属于参谋处的学堂有:保定参谋学堂,旨在造就幕僚干部,学员从各兵种可造之才中选调;保定武备学堂,旨在培养军事指挥干部,学员从学生中择优考录;保定测绘学堂,旨在培养军事技术人才。以上三学堂,都交给段祺瑞去办,他任总办。

属教练处的学堂有:保定练官营,总办冯国璋,帮办张士钰。要尽快遴选教员,修改教法,统一教材教法;保定将弁学堂,招募旧军将校官及侍卫人员,旨在培养将校人才,今后,要把有培养前途者一一招来,给他们灌输点新知识;速成武备学堂,旨在培养中、下级军官,至今,招募新军甚多,急需中、下级干部,要以最快速度、最好质量培养一批,迅速派到各队(连)、排、棚(班)中去。以上学堂,立刻着手办理。此外还要创办军官大学,培养高级人才。这些事都交给冯华甫(国璋),让他当总办。

曹锟心里骂道:我×你妈!难道除去段祺瑞、冯国璋就没人了?真把人气杀!但他还是一忍再忍,尽量不动声色。

曹锟上班强打精神,不敢稍有懈怠。因为袁世凯的耳目甚多,部下的一言一行都瞒不过他。可一到家里,便唉声叹气,闷闷不乐,骂街发脾气,甚至又砸又摔,吓得郑氏和高氏大气都不敢喘。

这天晚上,他又在家喝闷酒。亲兵报告王毓芝来访。曹锟一听来了精神,亲自跑出去迎接,二人手拉手进了屋。曹锟说:“坐坐,来得正好,咱哥儿俩喝两盅儿。来人,备酒!”

王毓芝坐下说:“何不把熊老弟叫来,一块儿高兴高兴。”

曹锟吩咐下人去请。

王毓芝又说:“我先看看盟娘和盟嫂。”

曹锟是孝子,笑道:“哈哈,你比我想得周到,好,我领你去见老娘!”

二人走过穿堂儿,来到后院。离老远儿曹锟就高喊:“娘,您看谁来了?”

听到喊声,曹老太硬朗朗迎出来,一见王毓芝,觑着眼睛上下打量,疑惑地问:“你是……”

王毓芝笑道:“盟娘,您老是贵人多忘事啊。八年前,在您老家吃年糕,一下子粘在上膛上,咽不下,吐不出,烫得直淌眼泪……”

曹老太拍着巴掌笑道:“哈哈,归齐一看哪,上膛烫了几个大燎泡!”

王毓芝自嘲地笑道:“哈哈,我就是那个没出息的王毓芝!”

老人感慨地说:“唉,变了变了,一下认不出了。”

王毓芝说:“您老也变了,变得更年轻了。”

“看你说的,快成老马猴儿了,还年轻?”

老人问了一些家常,王毓芝说:“盟娘,儿子来得仓促,不知您老稀罕什么,我这里有二十两纹银,权当我的一点孝心吧。”

“哎哟,可不行啊,你拉家带口的不容易!”

双方推让半天,曹老太才收下。

王毓芝说:“二位嫂夫人请出来吧。”

正说着,屋外一阵脚步声,一个人高腔大嗓地说:“是他二叔来啦?快让嫂子看看!”门帘一撩,走进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女人,一张宽脸像银盘,一双眼睛赛铃铛,身子胖得像油桶,大乳房像两个吊着的大水囊,一走颤巍巍。

王毓芝赶忙上前作揖:“嫂子好?小弟这厢有礼了!”

郑氏连珠炮地说:“哎哟兄弟,一个猛子十来年不露面儿,可闷杀人了!听说你寻了个高丽美人,怎么不带来让嫂子看看?来来,我给你引荐引荐,这是你宝贝哥哥在山东说的美人儿,比你那位怎么样?你们男人哪个不是水性杨花?”

王毓芝向怀有身孕的高氏行礼,问好。王毓芝又每人馈赠纹银十两,一家人因王毓芝的大方好客惊喜不已。

这时,院里传来“通通”的脚步声,接着一声铜锣般的高腔:“哈哈,是二哥来了吗?”没等王毓芝迎出去,熊炳琦风风火火走进来,“二哥!”

“四弟!你还活着?”

“活得结实着呢。”

“哈哈哈……”

二人你一拳,我一掌,又摇又拍。三个人回到酒桌上,开怀畅饮,有说有笑。

“听说你跟左彬弄僵了?”王毓芝问。

“唉,”曹锟叹道,“兄弟,我真没想跟他弄僵啊,我是万般无奈!其实,也怨我,开始他要我的金瓯永固杯,我舍不得;后来他想偷,又没得手。过河时,他对我下狠手,才把我激怒。谁知他没死,在朝廷面前告发了我。幸亏袁大人出面调停,才算勉强过去。唉,你是怎么知道的?”曹锟给王毓芝斟酒。

“一年前我见过他。”王毓芝喝了一口酒说,“他依然耿耿于怀,决心有朝一日要报复你。”

熊炳琦怒气冲冲地说:“报复个球!再遇到他,老子宰了他!”

王毓芝叹道:“唉!还是息事宁人好啊。毕竟是自家兄弟,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不是什么光彩事。”

曹锟抿口酒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我愿意私了,不愿张扬,必要时做出点牺牲。再遇见他你劝劝他。”

王毓芝说:“大哥,自打上次见你,就见你委靡不振,难道有什么心事吗?”

曹锟长叹一声,吐出一口恶气。熊炳琦悻然道:“这不明摆着,大哥干了二十一年,比谁不忠,比谁不肯干?可别人一个个提拔重用,大哥才闹了个营长,我只是哨长,怎不叫人伤心?”

王毓芝说:“这正是我今天来的原因。我劝你们振作起来,不要坏了前程。我来军政司几个月,对袁世凯本人有细致观察。这人生性多疑,十分奸诈,他对谁也不信任。比如对‘三杰’并不放心,经常调换他们的职务,怕他们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拉帮结伙,形成势力。此外,他们三人的官职一般高,谁也不冒尖儿,互相制约。他喜欢能干的奴才,但不喜欢比他高明的奴才;喜欢忠顺的奴才,但不喜欢愚蠢的奴才。不着边际的恭维,肉麻的吹捧,瞎投莫仗地胡乱尽忠,他都不喜欢。就是说,拍马屁要拍得恰到好处。跟他说话、做事,不要自作聪明,要时而做出‘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样子。”

曹锟连连点头,熊炳琦连连叫绝。

王毓芝接着说:“他不许任何人说半个不字,更不许背后说他坏话。他最善察言观色,你的一点不悦、一句不满话,都会招来麻烦。有些误会你得设法跟他解释,消除误会,否则,他会记你一辈子,而你还不知所为。我听人说,他的妻子就因跟他开过一句玩笑,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二十多年不跟她同床,其狠毒可见一斑!因此,跟他共事要格外小心。有一点你们可能不知:别看他气势汹汹,其实他还有色厉内荏的一面。”

曹锟问:“你看我们怎么做?”

王毓芝说:“当然要以屈求伸,等待羽翼丰满。不知你看到没有,大凡跟他沾亲带故之人,都能得到提拔重用。比如刘永庆是他的表弟;吴长纯是他庆军的老部下;吴风歧是袁家佣人的儿子;段芝贵是其父的老相识,是袁的干儿子;姜桂题是他祖父袁甲三的部下……袁世凯不许别人呼朋引类,其实,他自己专靠拉帮结伙起家。你要想升官,就得在这上边做文章。”

曹锟说:“唉,我出身低微,上哪里找这种关系?”

王毓芝神秘地说:“袁世凯正借口日俄战争爆发,向朝廷申报扩充北洋军六镇,这可是个升官的好机会,要加紧活动。镇就是即将公布的新营制:一军辖两镇(师),一镇辖两协(旅),一协辖两标(团),一标辖三营,一营辖四队(连),一队辖三排,一排辖三棚(班),一棚十四兵。每镇有官兵一万零四百三十六人,夫役一千三百二十八人,共计一万一千七百六十四人。”

“好家伙,人不少啊,六镇就是七八万哪!”

“以后军衔也有新规定。”王毓芝接着说,“分三等九级。上等军官:一级叫正都统,为从一品;二级副都统,正二品;三级协都统,从二品。中等军官:一级正参领,正三品;二级副参领,从三品;三级协参领,正四品。下级军官:一级正军校,正五品;二级副军校,正六品;三级协军校,正七品。以后就用这个标准统一全国军队。新规定公布后,旧军制不再使用。”

熊炳琦问起日俄战争是怎么回事,王毓芝介绍说:“是今年(1904年)2月,日、俄在我国东北爆发的一场战争。清政府无力制止,只好宣布‘中立’。战争原因是中国在中日甲午战争中失败,把辽东半岛割让给了日本,帝俄鲸吞我国东北的计划受到挫折,因此勾结德法两国联合对付日本。”

“德国跟俄、法不合,怎么又勾结起来?”

“因为德国在侵华一事上,跟英国矛盾更大,它是想支持俄国来削弱英国在华势力。甲午战争后第二年4月,俄法德三国发出照会,强迫日本将辽东半岛交还给中国。这时,小日本国力空虚,只好忍气吞声。当年6月,帝俄就向中国索要‘干涉还辽’的报酬,迫使中国承认帝俄在我东北军事、经济特权。这一来,小日本生气,英、美红眼,他们唆使日本跟俄国开战,夺回东北特权。于是,在中国土地上,爆发了一场狗咬狗的战争。袁世凯看出门道,以‘边防吃紧,兵力不敷分配’为由,向朝廷提出在全国建立新军三十六镇,先在北洋建立六镇的建议……”

王毓芝最后说:“大哥,袁世凯对你不薄,你要加紧活动,闹个协统、标统的当当不成问题。”

曹锟摩拳擦掌:“好,我使出吃奶的劲,决心一争!”

熊炳琦帮腔说:“大哥当大官儿,小弟跟着沾光。”

“那当然,那当然。”曹锟高兴极了,好像官已到手。

连日来,曹锟冥思苦想,到处钻营,愁的什么似的。这天,曹老太来到他的卧室,说:“三儿啊,娘看你愁眉苦脸,听你媳妇说是为了托门子的事儿,咱有个门子不知你想到没有?此人叫曹克忠,人称曹大帅!”

老太太说的曹克忠,当过水师提督和陆军提督,曾是左宗棠手下一员大将,镇压过捻军和新疆回民起义,跟曹家是同宗。老太太的父亲跟他一起当兵打仗,还救过他的命。如今曹大帅七十多了,恤老怜贫,为人厚道。

曹锟说:“他是卸职将军,无权无势,怕不中用啊。”

曹老太说:“儿啊,你有所不知,那曹大帅端的厉害!他跟袁世凯的爷爷袁甲三是把兄弟,袁世凯常去拜望他。他如在老袁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能不管用?”

曹锟高兴地说:“哎哟,我的老娘,您老算说到点儿上了!我这就备份厚礼去碰碰运气。”

当晚,曹锟在家里准备厚礼,准备好礼物,曹锟松了口气,一兴奋,思想跑了火车,下边那不争气的东西,硬邦邦涨得难受。可一想起自己的妻妾,顿感失落。郑氏人老珠黄,胖得像发面团,引不起人半点情欲,曹锟已经好久没跟她亲热了;高氏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不便干那事。他胡思乱想,忽然想到高氏带来的小丫环——春桃。在山东时,她还是个身小力薄的黄毛丫头。只两年就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尤其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更是讨人喜欢。高氏不在时,他有时摸她一把,掐她一下,她的脸红似桃花,娇滴滴地叫声“老爷……”嘿,曹锟别提多开心了。他越想越不安分,越想越管不住自己。忽地坐起来,披件衬衫,穿条裤衩,趿拉着鞋蹑手蹑脚向西厢房走去。

走到春桃门前,曹锟伏下耳朵听听,姑娘匀称娴静的鼻息轻柔地传出来。他抠破窗纸,一股姑娘卧房诱人心脾的芳香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浑身的骨头都酥了。他眯起一只眼睛向里窥望,只见姑娘两条丰腴的胳膊舒展着,一条红兜肚的带子脱落下来,露着半个乳房,两条令人销魂的小腿和纤细的赤脚,露在团花夹被外面……曹锟喘气粗了,血液沸腾了,一股巨大的、难以扼制的野兽般的冲动,冲撞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怕太鲁莽会吓着春桃,于是,轻轻抓破窗纸,手从门上方的木格里伸进去,悄悄拔掉门闩,踮着脚尖走到春桃炕前,被子一掀,身子一跃,趴在春桃身上。春桃“啊”的一声:“谁?!”

曹锟捂住春桃的嘴:“春桃春桃,是我,别叫别叫,我想你,我爱你,我要娶你,宝贝儿,我求你……”

春桃拼命挣扎,呜呜哝哝地叫。

“桃儿,可怜我吧,想杀我啦……”说着,一把扯开春桃的衣裤……

曹锟正在春风得意,忽听房门“咣当”一响:“好你个老色鬼,连孩子也不放过!”

曹锟没闹清怎么回事,屁股上早重重地挨了两条帚把。曹锟跳下炕,本能地去夺笤帚,腰上又挨了两下,情急之下,将来人拦腰抱住,却像抱着棉花包搂不过来,他这才知道是“母老虎”郑氏。曹锟一怕惊动老太太,二怕春桃吃亏,赶紧边央求,边把郑氏向自己房里推。

高氏也闻风而动,挺着大肚子哭着来到西厢房,点上灯拷打春桃。春桃自觉没有活路,拿起剪刀要自尽。到底被老太太听见,颤巍巍走过来,又哭又骂。曹锟是个孝子,赶忙跪在母亲面前,扇自己的嘴巴。一家人哭哭啼啼直到天放亮。

忽然下人喊:“老太太,二奶奶她……小月了!”

“啊?!”一家人往高氏房里跑,一看,高氏面色苍白,口唇泛青,下身不知是尿还是血,湿得一塌糊涂。曹锟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一家人求子心切,盼望高氏给曹家生个儿子,所以,一家人十分着急。曹锟忙吩咐亲兵:“快套车,送医院!”

第二天上午,曹锟带着两个亲兵坐火车来到天津老龙头车站,雇了一辆马车,来到天津西门里宜兴埠曹公馆。曹锟跳下车,抻衣挥尘正冠,拿着礼单来到门口,向门卫交涉。正巧,老总管有事来门房,曹锟向总管说了自己的来历,顺手奉上十两纹银。老总管十分热情,说声“稍候”,拿着礼单颠儿颠儿地进了后院。没一袋烟功夫走回来,笑着向他招手。老总管和曹锟在前,两个亲兵抬着礼品在后,一齐向里走。老总管边走边说:“老头子有三件高兴的事,你要注意:一、他喜欢别人称他大帅;二、老头子今年七十多岁,刚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喜欢别人说他年轻;三、他喜欢说过五关斩六将的往事,你要专心听,恭维他。注意这三条,事成一半了。”

曹锟高兴地说:“好好,多谢大叔指教!”

说着,四人穿堂过室来到后院正厅。新兵留在柱廊下,老总管和曹锟走进去。老总管让曹锟稍候,自己躬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退出来说:“好啦。等着吧。”说着走出去。

曹锟举目四顾,这是三暗一明的大中厅,台阶很高,跨度很大,面南一溜雕花玻璃木窗,下面方砖铺地,上面画栋雕梁,四壁用隐图锦缎精裱,正中悬山水中堂,下设紫檀木镂雕桌椅,两侧摆红木条几,上面放着两只精细的玻璃木匣,一个放着一口御赐宝刀,一个放着一套从一品盔甲和御赐黄马褂。靠窗的条案上,放着名贵花卉和其他装饰品。曹锟心里惊呼:啊,好气派呀!

曹锟等了许久,才听到内室说话声。不一会儿,一个干瘪老头儿和一个妙龄少妇,一前一后走出来。老头儿个不高,小头小脸,头上垂着一条手指粗的花白辫子,唇上留两撇花白胡子,随便穿一身便装,趿拉着鞋,挺胸叠肚地走出来。他的形象很难与一个横刀立马的将军联在一起。曹锟不敢怠慢,三脚两步跨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给爷爷请安!”

“啊——”曹克忠伸懒腰,打哈欠,拉着长声说:“你就是曹本生家老三?叫什么名字呀?”

曹锟赶忙说:“小的叫曹锟,爷爷记性真好!”

“嗯,起来吧。”曹克忠有几分喜色,说着往椅子处走。

曹锟献殷勤,赶忙上前搀扶,手却被曹克忠推开。站在背后的小媳妇,赶忙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曹克忠坐在椅子上,曹锟拿个凳子坐在老头侧对面。丫环献上茶点。曹锟忽然起想老总管的嘱咐,开口说:“您老人家容颜甚好,像五十多岁,真是晚辈的福气!”

曹克忠掀髯笑道:“哈哈,是吗,你也看出来啦?老夫天天骑马练剑,写字作画,一天吃的东西不比你们小伙子少……”说得小媳妇直捂嘴。

“啊,您老真行!”曹锟诚挚地说,“晚辈跟您老比自叹弗如。您老统帅三军,驰骋疆场,指挥过那么多漂亮战斗,立的战功怕比俺们年岁都多吧?”

听到夸奖,老头放声大笑,站起来拉着曹锟的手来到龙案前,滔滔不绝地讲述皇上怎么赠他宝刀和黄马褂,怎么统帅三军与回族起义军厮杀,怎么马失前蹄险些做了刀下鬼,被一位漂亮妇人救起。说得唾沫四溅,急不可耐,大概好久没人认真听他演说了。说完,二人回到座位上。

忽然,老头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紫了,气短促了,含着一口痰“唔唔”地转着头找痰盂,可偏偏痰盂不在跟前。这倒给了曹锟谄媚取宠之机,他赶忙跑过去左手为老头捶背,右手掏出手绢去接老头的痰。老头急于吐出,不顾许多,“呸”地一口唾在曹锟手绢里,曹锟抑制着恶心,赶忙跑出门去把手绢扔掉。老头子深受感动,问他啥时当兵,官居何职。曹锟介绍后,老头子摇头晃脑地说:“不快,不快,像你这个年纪,我早当总兵了。”

曹锟恭维说:“爷爷才华出众,文武双全,小的怎能跟爷爷比?”

曹克忠说:“嗯,你在小亭子(袁世凯)手下当兵?你来投奔我,是想让我通融一下?”

“老人家德高望重,袁大人对您老佩服得五体投地,如能在袁大人面前为孙子美言几句,孙子的后半生就有望了。”

“哈哈,这有何难?赶明儿叫你大奶奶去一趟说一声就行了。”

曹锟再次跪地叩头:“多谢爷爷大恩,孙子终生不忘!”

曹锟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高兴得想叫,想哭,想笑。回到家,刚一进营门,熊炳琦就急勿勿地迎上来,劈头就说:“大哥,你可回来了!你去天津当天,我嫂子她……她死了!”

“孩子呢?”

“孩子平安,是个千金。”

“唉!”曹锟像个泄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向家走去,心想:“值得,值得……”

袁世凯借“边防吃紧,兵力不敷分配”之由,奏报朝廷在全国编练新军36镇(师),先在北洋编练6镇。清政府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袁乘机紧锣密鼓网罗个人势力。清政府害怕袁世凯势力过大,抽调北京各旗丁三千人,交袁世凯训练,因这些兵丁是清一色八旗子弟,都是“自己人”,以后靠他们执掌兵权,同时,也用他们监视袁世凯的行动。袁世凯窥透朝廷衷曲,赶忙顺坡下驴,奏调户部右侍郎铁良(满族)为京旗常备军会办,候补五品京堂那晋(满族)为襄理营务。他还建议设立中央练兵处,推戴庆亲王奕劻为主办,自己甘当副手,铁良为襄理。袁世凯略施雕虫小技,既解除了朝廷的疑忌,又取得练兵实权。接着,他奏派老友徐世昌为练兵处提调,段祺瑞为军令司正使,王士珍为军学司正使,刘永庆为军政司正使。这些人都是他的爪牙,转来转去,大权还是握在他自己手中。

自从中央练兵处成立后,袁世凯便由保定迁往天津办公。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曹克忠的太太来到袁公馆。她知道要办成曹锟这件事,该从何处下手。这时,袁世凯已娶过六房妻室。正妻于氏早已失宠,只是个挂名太太;二姨太金氏虽被袁世凯所宠,但她们交情不深;三、四姨太均系朝鲜人,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曹太太当然不去找她们。她要找的是刚过门不久,备受袁世凯宠幸的五姨太——杨氏。她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并非甚美,但她既有管家理财的才能,又伶牙俐齿,遇事颇能决断。从她过门后,袁世凯的日常生活、经济大权、女佣丫环、少男少女等全由她一人安排、执掌和照料。不仅如此,她与曹老太还有特殊关系:其一,杨氏也是天津宜兴埠人,跟曹克忠是老邻旧居,自从杨氏出嫁后,两家人过从甚密;其二,袁克定夫妇为讨父帅欢心,曾托曹老太给袁世凯张罗一位能管家的美人,曹老太介绍的便是杨氏。这一来,袁世凯和杨氏都对曹老太有感激之情。

今天,曹老太一进后堂,少女少妇呼啦围上一大群。这个喊“大奶奶”,那个喊“老太太”,这个施礼,那个问安,煞是热闹。曹府上下都知道老太太的地位,哪个不来巴结。

过了一会儿,别人都退出去,屋里光剩曹老太和五姨太二人。杨氏操着满口天津音,亲热地问:“姑姥姥大老远地来了,别是有要紧事儿吧?”

“哎,”曹老太也是天津口音,拉着杨氏的手说,“孙媳妇,你算说对了,我呀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老爷子有个近门孙子,在慰亭(袁世凯)手下为官。干了将近十年,才闹了个小管带。前天,那孙子找到老爷子,请他跟慰亭说说,关照关照。我看那孙子怪老实的,今儿个我一高兴就来了。”

“哎哟姥姥,您老可真是的,这种小事派个下人说一声就得了,何必劳动您老人家。他叫吗名字?”

“叫吗……看我这记性。哦,叫曹锟,对,曹锟。跟慰亭快十年了。”

“啊,知道了,您老说的是傻三儿吧?哎哟,常上这儿来呀,可老实啦。慰亭一急没鼻子没脸地骂,比对儿子还甚。一次,一生气吐了他满脸唾沫,人家愣是笑笑呵呵连擦都不擦,还一个劲儿地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慰亭常背后说他老实厚道听话。是不是把慰亭叫来?”

“不用,不用。有你在旁边,吗事办不成?”

“过去没听您老提过这个族孙?”

“听老爷子说,是他堂叔伯兄弟的孩子。过去他不提,正说明那孩子厚道。”

“对,是这个理儿。姥姥,打四圈儿吧?天还早哩。”

“好啊,姑姥姥的手早就痒了。”

几天后,袁世凯来到保定。在召开军事会议之前,他先把曹锟叫到办公处。多年来,曹锟养成一个习惯:他一见袁世凯的面,不管他的脸是阴是阳,总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不管主子怎样辱骂、挖苦,叫他“傻三儿”,骂他“饭桶”,他大气儿不敢喘,脸上总是挂着谦卑的媚笑。但如果有一次,袁世凯对他客气一点,郑重其事一点,他会几天几夜吃不好,睡不安,唯恐中堂大人对他有了隔膜。今天,曹锟似乎比平常更胆战心惊。因为他知道曹老太到过袁公馆,会不会弄巧成拙?会不会适得其反?这些天他一直忧心如焚。他一进门,便偷瞟了主子一眼。谁料,不看便罢,一看差点儿背过气去!袁世凯红头涨脸,像个鬼判官,每根汗毛都充满着杀机。

“大人……”曹锟给袁世凯敬礼,含混地喊。

“曹三儿,”袁世凯怒气冲冲地骂道,“你个兔崽子!你背着老子干了些啥事?”

曹锟心里一激灵,心想:完了,全完了,老头子怪罪了!说还是不说?袁世凯最恨部下有事瞒他。唉,还是如实说吧。他讷讷地:“前天,小的……去了天津……”

“干啥去了?”

“看了看我二爷爷……”

“你二爷爷是谁?”

“曹……曹克忠。”

“你都说了些啥?”

“嗯……老爷子问我……嗯,在谁手下当兵,多少年了,官居何职……我……如实……说了。”

“浑蛋!还说了啥?”

“还说……还说……请老爷子跟中堂大人说说,请大人……多多关照……”

袁世凯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你个没良心的!这些年老子关照你还少?嗯?你不尿泡尿照照你那熊样儿!给你个管带还嫌低,还想当大官儿?给你个总统(军长)你当得了吗?”

曹锟吓得满头大汗,连扇自己嘴巴:“大人!我该死,我错了,我浑蛋,我不是人……”

袁世凯一挥手说:“行了行了,开会去,有话会上说!”

曹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不,不,大人,高抬贵手吧,我再也不要官儿了,一辈子给你拉马坠镫在所不惜!”

袁世凯绷着脸说:“起来!看你那熊样,开会去!”

曹锟步履蹒跚,提心吊胆向会场走去。他想:完了,老本儿坑了!管带还小吗?管千八百官兵,月薪银一百多两,公费银一百四十两,相当一个农家多少年的开销啊!曹锟哪,你一个布贩子、穷小子,熬到这步田地,还赖吗?……唉,我真浑哪,把个人毁了!

他恓恓惶惶来到会场,找个角落坐下来,垂着头,用帽子遮住脸,闷头想心事。他想,只要能保住眼下这个官儿,让他干什么都行。直到袁世凯说“开会啦”,他才挺起身,抬起头。见主席台正中坐着袁世凯,左边徐世昌,右边刘永庆,两旁坐着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王英楷等几个心腹幕僚。

袁世凯清清嗓子说:“自从本部堂就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以来,承蒙皇上太后垂青,已在我省先后招募陆军六镇,在全国制订了统一营制饷章。现在,本官对现有六镇做统一调整。我把各镇之镇统、协统、标统、管带的任命向诸位宣告……”

曹锟正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对宣告任命表情淡漠,心想:反正没我的份。

只听袁世凯说:“原京旗常备军编为第1镇,由凤山将军(旗人)任统制;原北洋武卫左军改为第2镇,王英楷将军为统制;在天津维持秩序的巡警营北段和原张之洞的‘自强军’合编为第3镇,段祺瑞将军为统制;原北洋武卫右军改编为第4镇,吴长纯将军任统制;以原武卫右军先锋队和‘自强军’余部合编成第5镇,张怀芝将军任统制;以原第6镇、自强军和武卫军各一部,合编为第6镇,王士珍将军为统制……”

袁世凯向会场扫视一眼,目光落在曹锟身上。曹锟与袁世凯一接“火”,赶忙惶惑地把目光移开,心怦怦怦地,仿佛要从嗓口跳出来,他暗自出口长气,头上沁出汗珠。

袁世凯继续说:“下面,本官宣布各协统名单。第1镇第1协统领曹锟,第2协朱泮藻……”

曹锟的头嗡地涨大了,五官像喷火孔,向外喷吐着灼人的热气,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袁大人念错了。他想:袁大人即使要提拔我,也绝不可能越过协管带、管带、标统三个台阶呀。这三级在一帆风顺的情况下,至少要花十到十五年工夫啊!这是真的吗?这可能吗?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

袁世凯一口气念了十八名协统,五十四名标统,一百多名管带,还有许多副职。

等袁世凯念完,曹锟才断定是真的。这时,他的眼泪不禁簌簌地流下来。他使劲控制着激动的感情,才没喊出“袁中堂万岁!”

当一念到曹锟的名字时,会场引起一阵轻微的骚乱。有的抻抻邻座的衣角,有的碰一下邻位的膀臂,有的嗤之以鼻,有的轻声叹息。人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有名的曹三傻子,一个不学无术的夯货,会如此受到袁大人青睐。真是又妒忌,又惊讶,又羡慕,又不服气。

念完名单,袁世凯欣然而笑:“嘿嘿,我知道有人对某人的任命不服。可我告诉你,我袁世凯的用人标准,第一是德,第二是德,第三还是德。我不管他能耐大小,只要肯听话,我就重用他,提拔他!相反,你能耐再大,可你刺头,动不动拨棱脑袋,我坚决不用!”

会议一结束,曹锟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袁世凯面前,泪眼婆娑给袁世凯行礼:“大人,我……”一句话未了,早已泣不成声。

“哎?”袁世凯和颜悦色,“仲珊,你这是干吗?有话坐下说。其实,我早就想到你,压根就用不着去麻烦老帅。你想想,你是谁,我是谁?我能外待你吗?啊?行了,早先不知道,有了曹大帅这层关系,咱们更近了。好好,我不依靠你依靠谁呀?别看我有时骂你,那是恨铁不成钢!”

“是……是。”曹锟激动得痛哭失声。

“你知道我为啥把你放在凤山手下吗?”袁世凯向前凑凑,小声说,“凤山是旗人,跟咱两条心,第1镇又大多是八旗子弟。所以,在这6镇中我最不放心的是第1镇。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儿,多施点手段,多拉些弟兄,多监视凤山。你要慢慢地釜底抽薪架空他,把第1镇逐步变为咱的体己,懂吗?”

“懂,大人。”

“还有,北洋第1镇的职责是保卫京畿,你要特别留神朝廷的动向,有事向我禀报。”

“是,大人。”

“朱泮藻虽是自己人,可跟凤山关系甚好,你也要监视他,发现蛛丝马迹随时禀告于我。其次,你协的王占元、卢永祥、鲍贵卿、王怀庆、田中玉、李长泰、南元超等都是自己人,要跟他们搞好关系。只要你们牢牢抓住军权,就不怕‘黄带子’(指八旗子弟)调猴儿。”

“是,小的一一记下了。小的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王占元、卢永祥等人,过去有的官职比我高,有的和我同级,如今我领导他们,怕他们不服气呀。”

“这好说,谁不服气你来找我。”

“哎,哎,大人,小的记下了。”

“听说你那新婚不久的小媳妇死啦?唉,中年丧偶,不幸啊。还留下个女儿?别难过,等有机会老夫给你张罗一个好的。”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往桌子上一扔说,“拿去,救救急吧。”

“不不,大人!”

“傻蛋!跟我还见外?”

“是,谢大人!”

回营路上,曹锟喜不自持。心想,自己连升三级,一步登天,中堂如此信任,世间少有!我已统辖四个标统、十二名管带、四五千官兵,一跃成了当朝二品大员,每月饷银、公费银近千两。谁给的洪福?袁大人!我要永远忠于他,就是把骨头碾成粉,也要铺在他的脚下。我还要感谢曹大帅、曹老太太,今生今世不能忘记他们。忽然,他想到曹大帅身后跟他挤眉弄眼的小媳妇。好窝囊,娶了个小媳妇还死了!不行,我要赶紧张罗一个漂亮的……

“老爷,”车夫的话打断他的遐想,“是不是回营房?”

“不,”曹锟说,“去春香院,我要玩儿他个通宵!”

光绪三十二年冬的一天,三匹快马来到京北仰山洼第1镇第1协驻地。为首的军官向值勤士兵一扬手,三人马不停蹄进了大门。在前院,军官把马交给士兵,独自一人穿堂入室向后院走去,离老远就高喊:“大哥,我来啦!”

“啊,是毓芝吧?”曹锟身穿蓝缎长袍,黑貂皮坎肩,脚穿直贡呢棉鞋迎出来,“哈哈哈,来得好快呀,冷吧?”

“还好,”王毓芝边走边说,“从天津坐火车到北京,在司令部借了三匹马,幸亏路不远。”

说着,二人进了屋。房间很大,很暖和。座钟上、柜橱上、条案腿上还贴着没退色的喜字,中堂两旁配着新婚佳联。王毓芝脱掉外衣、棉帽,很随便地坐在椅子上。差弁端上茶点。王毓芝喝着茶,笑问:“新嫂子呢?回娘家了?”

“没有,在卧室玩儿呢。小红,叫二奶奶。”

不一会儿,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继而一声银铃般的高腔传进内室:“是大兄弟来了?我看看。”

“是啊嫂子,”王毓芝迎上去,“我来看你来了。”

“哟,俺可不敢当。”说着,飘来一股香气,一个二十多岁的风流少妇走进来。

她梳着高髻,戴着绿宝石耳坠,上身穿粉红色锦缎小棉袄,外套石青色兔毛法兰绒坎肩,下身穿豆绿色小花棉裤,绣花软底布靴,挺拔、匀称、艳丽、妖娆,像一道明丽的风景,一进门就照得室内亮堂堂的,跟四十四岁傻大黑粗的曹锟站在一起,颇不协调,颇不相称。

去年,袁世凯在提拔曹锟当协统时,曾许诺给他张罗一个美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袁世凯早把这事扔在脑后,曹锟却耿耿于怀。曹锟苦等几月不见下文,就去找徐世昌,请他给提个醒儿。袁徐二人出于政治需要,果然给曹锟物色了一个绝代佳人——徐世昌二姨太的表妹陈寒蕊。一来曹锟官居显位,二来是袁、徐为媒,三来郑夫人人老珠黄,又未给曹锟生儿立后,二姨太高氏抛下一女命染黄泉,陈小姐一过门就可当家做主。所以,徐世昌一提,陈家就欣然答应。没多久,就在京北仰山洼军队驻地结了婚。婚礼由曹锟的两位好友——王毓芝、熊炳琦操办,王公大臣、政府要员、富商大贾、将校同人来了三四百,街墙外高头骏马、大小方车、红绿拖呢彩轿以及颇为少见的小汽车,停放了两大溜。曹锟一生没有这样排场过,身价陡然大增。虽然老夫少妻,相差二十岁,但曹锟生就一副龙骨,陈氏天生一个情种,夫妻生活过得和谐圆满。

王毓芝为了巴结曹锟,极力在曹锟爱妾身上下工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制小盒,双手捧给陈寒蕊:“嫂子,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陈寒蕊揭开盖子一看,是一只金壳金链外国小坤表。“啊!”她喜得倒吸一口凉气,紧抓在手里贴在胸前,半晌才说:“哎呀,真精巧!他二叔,这么贵重的东西,俺可不敢要。”说着,转脸去瞅曹锟。

“嘿嘿,”王毓芝笑道,“这倒奇了,莫非它咬人?”

“嘻嘻,”曹锟见她高兴,笑道,“既然诚心给你,你就收着呗。”

陈寒蕊冲丈夫妩媚一笑,转向王毓之道:“多谢了!”然后就甜甜地笑着退了出去。

“大哥,”王毓芝说,“你捎信让我过来是为袁大人的事吧?真是令人不安哪!”王毓芝正要说,一个面黄肌瘦的高个青年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是曹锟的七弟——曹锳。曹锳进门后看都不看王毓芝一眼,就高腔大嗓,操着浓重的津腔说:“三哥,你对小弟的事儿就是不关心,难道你让我当一辈子测绘局长?你替我说说,让我带兵不行吗?”

“当局长委屈你了?”曹锟一向看不上这个小弟弟,不耐烦地说,“你见有几个一出测绘学堂的门儿就当局长的,别不知足了。你这样儿的带兵?让兵带你还差不离儿。”

“三哥,”曹锳半娇半嗔地说,“你总是瞧不起人,小弟好赖也是测绘学堂毕业,吴佩孚只比我高一班,人家都当了管带……”

“你比人家?人家啥时从军?人家十几岁考中秀才,有名的高材生,谁像你,只知道吃喝玩乐搞女人。”

“三哥,”曹锳没脸没皮地说,“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儿,懒龙还有出窝的时候呢,谁不想吃喝玩乐?你只要给我个管带,我保险给你干得呱呱叫。好哥哥咧,你给说说,啊?”

“好好,说、说。去吧。”曹锟无可奈何地说。

曹锳趁热打铁掀开墨盒,拿起毛笔、信笺,说:“来来,写张条子,我自个儿去跑,省得总麻烦你了。写吧,快写。”

曹锟不情愿地写了一张便信。曹锳一把抓在手,顽皮地说:“敬礼!哈哈,有了这玩意儿,就好办啦。”说着,转身跑了。

“唉,真拿他没办法。”曹锟叹息道,接着刚才的话茬问,“怎么令人不安?快说。”

王毓芝说:“常言道,见微而知著。短短几年,袁世凯势力发展太快,引起王公大臣的妒忌、猜疑,必欲削去袁的兵权而后快。一是,每年阅操都是派袁世凯为校阅大臣,今年多派了个铁良。不仅如此,这边派个王士珍,那边派个哈汉章,这边派个冯国璋,那里派个良弼。满汉大员一比一地派,这分明是朝廷不信任他,要派自己人监视他;同时,也是一个夺权的信号。二是,今年9月北京的军机会议也很不一般。袁世凯主张成立责任内阁,无非是见老太婆(慈禧太后)风烛残年,想限制一下皇家权力;铁良主张中央集权,无非是想排挤汉人。双方各不相让,险些动武……”

王毓芝正说到节骨眼上,老大曹镇走进来。他个头不高,身体微胖,白净的脸庞,年约五十来岁,着长袍马褂,红疙瘩帽盔,保养得红光满面。王毓芝起立寒暄,想退出。曹镇说:“兄弟你坐,没有背你的事。”他说,“老三,那件事士魁(曹镇的长子)跟你说过吧?”

曹锟说:“说过。这事儿……不大好管哪!”

曹镇强词夺理地说:“这事儿你非办不可!这有关你的脸面。外边儿都知你当了大官儿,都知咱家的势力,假如这点事栽到一个臭买卖人手里,怎么叫我说说道道?我的工厂正缺那个角儿,我天天像块心病似的,不把它弄到手我不甘心!”

曹锟为难地说:“大哥,这事儿咱确实没理呀,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人家本不愿卖,你又把价压得那么低,这不明摆着以势压人吗?这种事还是不办好,免得人家说闲话。眼下闲话已经够多了。”

曹镇站起来蛮横地说:“听蝼蛄叫就甭种地了!有势力不使才是傻蛋呢。说买是好听的,惹急了我叫几个人把他买卖给砸了!”

曹锟妥协道:“好吧,我跟张县令说说。”

“张县令老滑头,未必肯出力。必要时就武力解决。”

“好吧,我试试看。”

曹镇满意地走了。

曹锟抱怨说:“看见啦,这些人沾着个人的事儿没完没了。这次办喜事儿,四个兄弟、两个姐妹、侄男侄女、甥男甥女来了一大群,乱七八糟!别说治理一个国家,一个家都不好治。刚才说到哪儿啦?”

王毓芝接着说:“老太婆还是向着自己人,结果采纳了铁良中央集权的主张,将兵部改归陆军部,全国军队由陆军部统辖,将中央练兵处也并入该部,铁良当了陆军部尚书,袁世凯大权旁落。为此,袁世凯终日闷闷不乐,脾气坏得很,他准备忍痛割爱,交出北洋六镇中的四镇,只留2、4两镇。因为1镇驻京北仰山洼,又是京旗军改编的;6镇驻北京南苑,保卫京畿;3镇驻奉天,5镇驻山东济南,都不属直隶辖境,不交没有理由。只有2镇驻直隶永平府、山海关,4镇驻马厂、小站,不交还有点借口。不过,这两镇能不能保住,还在两可之间……”

曹锟骂道:“他妈的,不要逼人太甚!”

王毓芝说:“唉,这是必然结果呀……”王毓芝正要说话,曹锟的四弟曹锐、五弟曹钧一前一后走进来。曹锟一看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问:“你们有吗事儿?”

“三哥呀,”曹锐说,“你升了协统,带兵五六千,还让我当天津县清乡局长?我怎么也得闹个知县当当。”

曹锟说:“你个学徒出身,当上局长还不知足吗?”

“局长算老几?芝麻粒小官儿,要权没权,要势没势,油水又不大。水涨船高嘛,你吃肉,还不让咱哥儿们喝汤?哪个当官儿的不照看他的三亲六故?日后也是个帮手嘛。”

“你想干吗?”

“我想请你拿个钱,先捐个县丞,以后再弄个县令。”

“唉,我花销这么大,又刚办完喜事儿,哪来的钱?”

“得了吧三哥,你这次办事儿,光收份子钱少说有几万,办三次喜事儿也花不清,把那零头给咱也绰绰有余。你放心,我当上县令统统还你。”

“行啦行啦,让我考虑考虑。”说着又问曹钧:“你有吗事?”

“三哥,”曹钧抽泣起来,“敢情你们一个个都安排好了,就苦了我一个,至今还让我在美字油庄当大写,也不给我安排个合适地方。”

“好啦,安排,都安排!吃奶还得解开怀嘛,你着吗急。”

“行啦,”曹锐说,“三哥还能忘了你?哎我说,你过继士藻的事儿,打算吗时办手续?”

“哈哈,”曹锟笑道,“你就一个儿子,舍得么?”

“瞧你说的,这有吗舍得舍不得的?你是谁我是谁?孩子跟了三哥,还不是前世修来的福?”

“好,说办就办。”

二人高高兴兴地走了。曹锟问:“说到哪儿啦?啊,你说这是‘必然结果’,怎么个‘必然’?”

王毓芝接着刚才的话茬说:“这些年袁大人势力发展之快,不能不让人疑心。从光绪二十七年到三十三年六年间,先后编练新军六镇,七八万人。此外,根据《辛丑条约》,天津境内二十里不得驻扎中国军队,袁世凯灵机一动,于光绪二十八年在北洋军中挑选三千人,组成‘巡警营北段’,让段芝贵率领开赴天津,控制了天津治安权;不久,又在保定设警务局,由直隶候补道赵秉钧当总办,控制了保定警权;光绪三十一年,又以革命党人刺伤出洋考察大员为由,建议朝廷成立巡警部,推荐徐世昌、赵秉钧任尚书右侍郎,从而夺下北京警权。这军警大权集于一身,朝廷岂能放心?袁世凯还以练兵筹饷为名,拼命抓财权。从光绪二十八年开始,他先后把招商局、电报局、盐务局以及京汉、正太、沪宁、道清、汴洛等铁路控制权抓在手里,还开设铸造局,发行公债,经理印花税,扶植买办资本,开发贸易公司等等。个人也拼命聚敛财富,在河南买地四万亩,还跟外国人合办临城、开滦煤矿等等。这么一来,朝廷当然不能见容于他!”

听了王毓芝的分析,曹锟吓出一身冷汗,问:“那他的命运如何?”

王毓芝说:“北洋将领大多是袁的亲信,奕劻、那桐又一向支持袁世凯,老太婆对袁世凯也一直不错,暂时不会把他怎么样。尤其是帝国列强对袁世凯很好,顶多明升暗降,交出部分兵权。可是老太婆一死就难说了。”

曹锟说:“但愿这棵大树不倒啊,否则,苦杀咱们啦。”

他们谋划着,要把王毓芝、熊炳琦调到曹锟身边来,以后互相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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