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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月 (1)

内容简介

夜校

打架

家长们

第七十八号囚犯

死去的小孩子

三月十四号前夕

颁奖仪式

吵架

我的姐姐

罗马格纳的血渍

病床上的小泥瓦匠

加富尔伯爵

夜校

2日,星期四

昨天晚上我父亲带我去参观了夜校,那夜校就在我们巴莱提学校的院子里。我们去时那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工人们也已经开始一个个地往里走了。当我们到达那里时,校长和其他的老师们看起来都很生气,因为就在刚才,教室里的一块窗玻璃被石头砸破了,巡查的校工冲出去,揪住了一个刚巧路过的小孩儿的头发,可是,住在这夜校对面的斯大迪却跑了出来,对老师们说道:

“你们抓错人了,我是亲眼看到的,是弗兰提扔的石头,他还对我说,‘如果你说出我来,我就收拾你!’但是,我才不怕他。”

气急了的校长对老师们说应该开除弗兰提。与此同时,我一直观察着那些三三两两地走进来的工人们,现在教室里已经有两百多个学生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夜校更好玩儿的事儿了,那里最小的男孩子也有十二岁,还有很多的成年人,有些是刚下班赶过来的长着胡子的男人,他们手捧着各种课本和练习簿,还有木匠和脸上黑黢黢的技师,有双手都被油漆染白了的泥瓦匠,还有从面包房里来的男孩儿们,他们的头发上都还沾着面粉呢。在这里你的鼻子能感受到各种气味儿,清漆、皮革,鱼腥味儿,还有油味儿等,总之,各个行业的气味儿都有。这教室里还来了一队炮兵技师,他们的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由一名下士带领着,他们列着队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地走到了长桌旁,把下面我们用来放脚的板子移开,然后就迅速将头埋下,开始认真地读书。

还有一些人走上前去问老师问题,手里还拿着打开的练习簿。我突然注意到那个年轻的,穿着考究的老师,就是那个被称作“小律师”的老师,他坐在桌前,身旁大概围拢了三四个工人,正在用钢笔批改着他们的作业,还有那个有些残疾的老师,他当时正在和一个染工笑着交谈,那个染工刚刚给他拿来了一个练习簿,上面全部被红红蓝蓝的染料染花了。我的班主任也在那里,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明天就可以回到学校。教室的门一直敞开着,讲课开始时,我真是吃惊不小,他们所有人看起来都是那么专注,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课本。听校长说,他们其中大多数的人因为害怕迟到,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家吃一口晚饭就到这里来上课了,现在他们都已经很饿了。

而那些小家伙们就扛不住了,他们只在那里坐了半个小时,就因为太困,人都滑到桌子底下去了,甚至还有一个孩子直接把脑袋放在桌上睡着了。老师就用一支钢笔戳他的耳朵才把他戳醒。不过,成年人在这里却没有一个这么做,他们都尽量保持清醒,认真地聆听着老师的讲解,嘴巴半张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到那些留着胡子的男人坐在小小的长椅上那么用心地学习,真使我感动不已。

我和父亲还参观了二楼的教室。一上楼,我跑到了我们教室的门口,看到我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位大胡子男人,他的一只手上还缠着绷带,想必是在操作什么机器时伤到了自己,他当时正在试图去写些什么,虽然他写得很慢、很慢。

而我看到的最有趣、最开心的事,是看到那小泥瓦匠的座位上就坐着他的父亲,他体形像巨人一般高大,而此时只得蜷缩了身子把自己塞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拳头上,眼睛则盯着课本,他看书看得那么专心,几乎都忘记了呼吸。我几乎不敢相信,就是他自己在夜校开学的第一天晚上,对校长说希望自己能够坐在儿子的座位上听课:

“校长阁下,您能帮我个忙,把我安排在我那小兔脸儿的座位上吗?”

他总是喜欢这么叫自己的儿子。我父亲一直让我待在那里,直到放学。我们走在街上时,看到很多抱着孩子的女人,她们在那里等待自己的丈夫,而到了门口时,则发生了一些变化,丈夫们接过妻子怀里的孩子,而妻子则接过那些课本啊、练习簿啊之类的东西,他们就这样一起朝家里走去。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街上就挤满了人,到处是一片喧嚣,而再过一会儿呢,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我们能看到的就只是校长那被灯光拖长了的瘦高、疲乏的身影了,最后连那影子也渐渐地消失在了远方。

打架

5日,星期日

这真是一件不难想象的事儿啊。弗兰提被校长开除出学校以后,就准备向斯大迪施加报复。当斯大迪从学校里出来时,他就在一个拐角处藏着。斯大迪当时正送他的妹妹回家,他每天都会这样做,他妹妹在多拉·格罗索大街的女子学校上学。我姐姐西尔维娅从她的学校里出来时,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她回到家时可真是吓坏了。现在我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弗兰提,还戴着他那顶蜡染的小帽儿,帽檐儿盖住了一只耳朵,想要从背后袭击斯大迪,于是踮起了脚尖儿,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他突然猛地一揪斯大迪的妹妹的马尾辫,那可怜的小女孩没禁得住这一拽,差点儿仰头翻倒在地。这小姑娘紧接着大喊了一声,她哥哥迅速转身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弗兰提心里想,他既比斯大迪高,又比斯大迪强壮,斯大迪肯定什么都不敢说,否则我就撕烂他的皮。

但是,斯大迪连想都没想一下,虽然他那么瘦小,长得也不怎么健康,但他还是一个起身就跳到了弗兰提的身上,开始用他的拳头猛打弗兰提。弗兰提躲闪不及,结果被斯大迪打了好几下。街上除了有几个女孩子外,再没有别人了,所以也没有什么人能把他们俩拉开。弗兰提一个翻身把斯大迪甩在了地上,但是,斯大迪很快又起身站了起来,之后,又一次倒在了地上。弗兰提就像砸一扇门一样狠狠地向斯大迪砸去,只一瞬间,他就把斯大迪的一只耳朵扯住,还在他的眼睛上留下了一道淤青,此时,斯大迪的鼻子也开始流血了,可是斯大迪是一个顽强的男孩儿,他怒吼着:

“你可以杀死我,但是你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没法,弗兰提只得又俯下身子,又是踢又是抓,斯大迪在他的身子底下,用脚后跟死命地踹着,这时,一个女人在窗口尖着嗓子喊着:

“那个小的真是棒!”

还有一个人也在说:

“那个男孩儿是为了保护他妹妹,真是好样儿的,好好儿地教训他吧!”

随后,他们就开呵斥弗兰提,“你这个作恶多端的小畜生,你是个懦夫!”

此时的弗兰提已经打得失去了理智,他伸出一条腿,将斯大迪绊倒,他立即骑在斯大迪的身上,说:“投降吧!”

“做梦!”

“快投降!”

“不!”

一眨眼的工夫,斯大迪就用腿支着身子站了起来,他将弗兰提拦腰抱住,猛地一使劲儿就把弗兰提摔在了人行道上,还把一只膝盖跪在了他的胸口上。

“啊,那个小无赖,他带了一把刀子!”

一个男人喊道,冲上前去想要把弗兰提的刀夺下来,但是斯大迪此时已经愤怒得难以自持了,他用双手紧紧地攥着弗兰提的手臂,还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刀子从弗兰提的手里掉了下来,而他的手也开始流血了。此时,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他们把两个撕打在一块儿的男孩儿拉开,让他们都站了起来。弗兰提站起来时已经被打得可怜兮兮的了,而斯大迪则笔直地站在那里,虽然他的脸被抓伤了,还有一只青了的眼睛,但是,他却是最后的胜者。她的小妹妹站在他身边哭着。其他的女孩子帮他们把散落一地的课本啊、笔记本啊都捡了起来,那些书刚才被扔得到处都是。

“干得好!小家伙儿!”

围观的人都说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

斯大迪根本没时间考虑自己的胜利,他想到了自己的书包,马上跑去检查自己的课本和练习簿,一本一本地仔细地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丢掉或者是损坏了。他用袖子擦了擦书页儿,仔细地察看钢笔,把所有东西又都放回书包里,随后,又像平常一样平静和严肃了,他只对妹妹说了一句:

“我们快点回去吧,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呢。”

家长们

6日,星期一

今天早上,老斯大迪,就是小斯大迪的父亲,亲自来学校接自己的儿子,以防他儿子会再次和弗兰提狭路相逢。

他的担心有些多余,老师们说他们不会再遇见弗兰提了,因为他已经被关进了收容所里。今天早晨学校里还来了很多家长,除了斯大迪的父亲,还有克莱提的父亲,就是那个木材零售商,他和他儿子长得真是太像了,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么修长又那么清瘦,他的小胡子翘翘的,一条双色的丝带从夹克衫的纽扣眼儿里穿过。我因为经常看到这些家长在门口等他们的孩子,所以差不多都认识了。

还有一位驼背的祖母,她头戴一顶小白帽,她一天要来学校四次,不论阴晴雨雪,都要接送自己的小孙子,他还在上小学的低年级。祖母不厌其烦地在上课前为小孙子脱掉小披风,再在放学时给他穿上,她给他扎好领带,替他掸掉灰尘,给他打扮好,还要再检查一下他的练习簿。毫无疑问,在祖母的头脑里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她的小孙子对于她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了。

那个炮兵上尉也经常来送儿子,他就是罗伯特的父亲,罗伯特就是那个从公共马车底下把小孩儿救出来的拄拐少年,每当罗伯特的同伴从他身边走过时,都会轻轻地摸摸他,而罗伯特的父亲从来也不忘去摸摸他们,或者是向他们敬个礼,他从来也不会忘记任何人。他向那群小鬼头俯下身子,如果孩子们看上去很穷困或者是衣着简陋,他看上去就会更亲切,他还会很感谢那些孩子。

然而有些时候,也会见到一些颇让人感到悲哀的场景,有一位先生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没来接自己的孩子了,因为他有一个儿子刚刚去世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打发女仆来接送另一个儿子。昨天下午他回家的路上,正好看到他小儿子以前所在班级的孩子们放学,便一个人躲到角落里放声大哭,双手捂在脸上。校长看到他后扶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还有些家长们知道自己儿子班级里所有孩子的名字,这些家长中还有些是隔壁学校的女孩子们,或者是健身房的教练们,他们也是来接他们的哥哥或者是弟弟的。这些人中还有一位老先生,过去曾经是一名上校,如果他看到某一个男孩儿不小心弄掉了练习簿或笔,一定会为他捡起来。人群中也不乏衣着光鲜的人物,头上绑着方巾,胳膊上挎个篮子,他们会和身旁的人讨论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

“哦,这回留的题目一定很难了。”

“看来这语法课今天上午是上不完了。”

如果班级里哪个孩子病了,那所有的家长一定都知道了。而当这孩子痊愈了时,他们也都会为此而开心。今天上午,大约有十个先生和工人,围站在克罗斯的母亲的身边,就是那个蔬菜小贩,他们正在问我弟弟班级里一个生病了的孩子的情况,他就住在克罗斯家的附近。那可怜的孩子现在已经有生命危险了。

我一直相信我们的学校能使人们平等相处,相互友爱。

第七十八号囚犯

8日,星期三

就在昨天下午,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十分动人的场面,几天以来,每当那个蔬菜小贩从德罗斯身旁走过时,她都会仔细地盯着德罗斯看看,目光中充满了怜爱之情。单对德罗斯来讲,自从他发现了那个关于墨水瓶和第七十八号囚犯的那一刻,他就对那可怜女人的儿子产生了关爱之情。克罗斯,就是那有一只残臂的红头发男孩儿,在学校,德罗斯帮他做功课,他想不出答案时,德罗斯就帮忙一起解答,还送给他纸张、钢笔、铅笔。总而言之,德罗斯对待克罗斯就像是一个大哥哥,似乎是想补偿克罗斯的父亲所带给他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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