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哥哥与我不过相差一岁,可以说是一起长大,他的心思,缘何每个人都要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先是王阿娇口出不逊,我自然明白一些。他自幼自在惯了,喜欢的不过是丹青文墨,骤然求了父亲要入宫做什么御前侍卫,我已经万分惊诧了……”
我也惊诧。
暖园相处一段时间,我自然知道展夕轩是什么性子,他喜欢的不过是一些风雅之物,从不曾听他提及过什么朝堂局势。
骤然见他以御前侍卫统领的身份出现在清雅阁里,我的惊诧,怕是不低于如今对我描述的展琳琅。
“后来回想那日宫宴之上,你当众晕厥,他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且不说父亲如何变了脸色,我确实无辜。
我与展夕轩算得上是什么?患难相交?这怕是最最贴切的词语了,就是本宫也吓得不轻……本宫这才明白,缘何轩哥哥,宁可委屈了自己,也要做这无趣的侍卫统领了。”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王阿娇会说我与展夕轩有……奸情,是因为那场宫宴。
我终于明白了,缘何那日我说展琳琅是因为宫宴上我献舞之事,故而同意萧炫送我玉如意时,王阿娇会露出一抹奇异而鄙夷的微笑。
”
她一定是想起了,展夕轩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厅中,把碧衣朱血的我拥入了怀里。难不成,本就如此,所有人拿准了展夕轩是我的软肋,谁心血来潮了就召之即来地来刺激我一番不成?
没被展琳琅握着的那只手攥紧了衣袖,我暗暗腹诽,展夕轩、展夕轩,谁说他是我的软肋了?
只是该死的……我为什么会心虚?
“苏妹妹。
彼时晕眩的我,此时却是清醒得紧,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也要用怪异的眼神对我说什么“你放心”了么?
我越想越是懊恼,所有人是用怎样奇异和揣测的眼光,看着我和展夕轩。
甚至,还有萧炫。
文武百官齐集的宫宴上,为太子妃喜怀皇家子嗣庆祝的宫宴上,我在众人睽睽的注视之下,在我的夫君太子殿下的眼皮底下,被另外一个男子拥入了怀里。
我无从得知,其时,所有人是用怎样的目光注视着我和展夕轩,又是……用怎样难以描摹的心态,偷偷觑向萧炫。
我无从想象,萧炫那张俊美苍白的脸,只不过——患难的,是否还一如往昔的俊美,又或者,会不会是……更加苍白了几分。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甚好的面具,在所有人看来,不过是一张单薄透明的白纸。
我以为我是名副其实的江南才女苏未央,孤高秀丽,才气傲人,我以为我已然与展夕轩划清了楚河汉界,强迫自己死死掐紧了手心,说我不能害他,不能为他再添半分负累。
展夕轩……他居然对展琳琅提过我?!
我努力把师父的预言狠狠抛到脑后,我努力忽视掉怀中貂儿近乎哀鸣的呜咽,如今,在心底告诉我自己,我有程氏满门冤屈在背,就是展夕轩,都不再能够成为阻力。
我曾对师父这个当世奇才的预言深信不疑,如今却只得狠狠推翻。展夕轩,他……纵然是貂儿寻得的,却不是我的良人。
我,配他不起。、
我曾把貂儿当做我唯一的依靠,如今却只得冷冷漠视。它是甚为通灵的天域灵貂,所以会为我在茫茫落城之中找到了展夕轩,所以会在我一再狠下心时低低呜咽。”展琳琅手上力气微微加大,迫得我不得不抬起眼来,“你与轩哥哥如何认识,他隐约对我提过,只是……只是他说的那个人,好像并不叫做苏未央。
只是……也罢。师父的预言我都不再信了,貂儿的寻觅,竟然连身为太子妃、与我共事一夫的展琳琅,又算得了什么?
说我无情也好,说我自私也罢,后宫之中处处暗藏机锋,我走得万分艰难,只得步步惊心、步步精心。
我不能让展夕轩成为我的阻力,我更不想……让他受我牵累。
所以,此刻我才会万分不甘,我费尽了心力努力隐藏起来的情愫与旧事,所有人竟然洞若观火……
“你不知道,三哥他疯了一样,再不是往日里那个温和雍容的展三公子……父亲在旁怒斥,他全然置若罔闻,只抱紧了你的身子兀自不肯松开。”
疯了一样……
展夕轩,不过是患难相交而已,你竟然为了那个笨得连女红丹青都学不好的阿澈疯了么……
你是落城出了名的风雅公子,工丹青,擅武艺,相貌俊逸无匹,又是北萧当朝宰相的公子,落城任何一个大家闺秀,怕都会对你或多或地少怀有一些绮丽之思吧。
你我初见,是我最最狼狈的时候,你我每次相见,我都一如既往地身处危急,这样的我,这样的我……
是我仍住在暖园的时候,还是我入了宫之后?
如何,后有萧炫、轻素或讥讽或求恳地警醒,配得你如此疼惜。
展琳琅突然抓紧了我的手,我愣愣回神,就见她欺近了我的身子。
她那双翦翦秋水般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凝住我的眼,“你真的舍得我三哥亲赴险境?要知道,西彦鞑子的铁骑,就连大将军程廷宣都挡不住……”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
我的伯父是出了名的骁勇将军,与西彦铁骑僵持十数年后,居然还是落得一败涂地马革裹尸的境地,展夕轩他……
他不过是个文弱的贵家公子。
他不过领了一千御林军士,一路铲雪开道,千里疾驰,到了宁奕城中之后,唯有我自己罢了。
只是,他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展琳琅染了蔻丹的长指甲,透过衣衫掐入了我的手臂,她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张皇紧张,“妹妹……妹妹,本宫求你,你去求求殿下,让他加派一些兵士,让他好歹加派一些兵士……”
我愣住,萧炫……她让我去求萧炫?
展琳琅澄澈清明的眸子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个面色同样紧张的女子,一下子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