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情况趋于尴尬,众人皆不做声,米洣赫然起身,跪在大公主身旁,她道:“皇上,大公主情深令人感动,但今日是皇上一家团圆之日,本应该喜庆,怎么能以泪收场?下嫁公主固然大事,就算皇上心允,但也许准备时日不是?今日还是一起欢笑,皇上共享天伦!”米洣说完,还对身边的大公主骆听一个灿烂微笑。
看着这个唐突的女子,立景帝更加堵着。这皇室的事情,怎么容得一个外人掺和?更何况,这会儿他立景帝的面子往哪里放!
眼看着父亲脸色阴沉,骆哲急忙搭话:“父皇见谅,米洣就是这般性子,让父皇见笑了。不过儿臣认为,米洣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日难得大皇姐和大驸马回宫,父皇您那么高兴,我们还是欢笑得好呢。”
“对啊,父皇,骆落也才十六而已,她的婚事,我们还可以慢慢考虑,今日是我们一家团聚之日,就应当大笑!”三皇子骆晨也出来帮话。
“父皇,您不是说,今日若看了骆落舞蹈不错,您还会亲自为她吹笛吗?父皇,儿臣许久未曾听到父皇奏乐了,甚是想念,不如趁着今日的高兴,父皇吹笛,骆落起舞,我们一家人来一场盛大的宫廷之乐,如何?”骆哲说着,便递上一支笛子。
立景帝看着骆哲,脸色渐渐缓和,这个儿子,能将场面瞬间拉到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还真是不简单啊!
长长叹气一声,立景帝接过笛子,说道:“听儿,很久没有看你跳舞了,该不会是生疏了吧?和骆落一起跳给朕看看。”
这话题一转,就变成天伦之乐,大公主骆听也不好再做恳求,唯有点头应道。
立景帝笛声一起,大皇子骆昂便起身坐了乐师的位置,抬手拨弄琴弦,二皇子骆哲与三皇子骆晨敲打编钟。大公主骆听挥袖轻跳,小公主骆落伴着转手。
看着这一家融合,米洣感动地又擦了一把眼泪。古往今来,帝王之家能这般融洽还真是少之又少,而今她米洣就能促和!不禁为自己感到伟大,米洣端起酒杯,慢慢欣赏。却不防无意间与大公主视线相对的时候,一阵寒意直冲头顶!
大公主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回到二皇子府中,米洣还是在为自己今日的大胆举动而自豪,她能帮助帝王拿主意,这可真是不了得啊!
忍不住拉着骆哲的袖子,一声感叹:“二皇子,我在你府上没白吃白住吧,你看今日,我这上宾就帮你做了一件大事!”
骆哲转身看了,动作却是极慢的,他好像十分疲惫的样子,缓缓道:“你做了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看见啦!大公主请求赐婚,是我米洣帮皇上出主意,转移话题,你们才一家祥和……”米洣话出一半,脚下已经不禁后退。骆哲这是什么表情?怎么跟要吃人似的……
“米洣,你可知道你那一句话,就已经把父皇触怒了?如果不是我及时帮你说话,你可能已经人头落地了……”骆哲抓着米洣的一只手,显得有些激动。
“有,有吗?你说的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个意思?那皇上听了你的话,不也就等于听了我的?”米洣仍然未认清事情的轻重。
“哎……”骆哲长叹,将头靠在米洣的肩上。
米洣有些僵硬,这这,他又在占自己的便宜!可是手才触到骆哲的肩膀,就能感觉他在隐隐的颤抖。
颤抖!
不会吧……米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骆哲他怎么会害怕呢?想起今天的种种,似乎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对,宋朗说话大胆,大公主轻笑激动,骆哲表情怪异。这到底是怎么了……
缓缓离开米洣,骆哲抚了抚她的脸,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便转身离开。
骆哲抬手抚着额头,就在米洣向立景帝提建议的一刻,他真怕米洣就那样被拖出去斩了。好在立景帝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这一会儿,便给了骆哲救她的机会。
米洣,你可知,我今日救你,就是给了骆昂机会……
而此时皇宫的一角,叶萝正陪着宋朗来见罗武督。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清宋朗的脸,但罗武督还是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激动地叫了一声:“朗儿。”
“罗大哥,好久不见了,这些年,还好吗?”宋朗温婉一笑。毫不顾忌身边的叶萝。
想起当初迎娶大公主,婚后不到个月就携妻子奔赴战场,一隔七年才能相见,心中不免太多感慨。用力点点头,罗武督似感叹一般说道:“朗儿,你长大了。”
轻笑两声,宋朗抽回手臂,他说:“罗大哥,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抽空去看看我爹吧。”
“嗯,我明日便会去探望王爷,朗儿……”罗武督再次伸手,却被宋朗躲开了。
“罗大哥,这宫中毕竟是宫中,被人看见了不好。”宋朗站在叶萝身后,提醒着。
“哦,是……”罗武督尴尬点头,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对耳坠。他道,“这是战中缴获,为你留的。”
宋朗没有去接,而是不温不热说了一句:“还是留给大公主吧。”
看着这两人别扭的样子,叶萝伸手接了过了。这是一对特别的耳坠,下方椭圆形状,黄金裹边,中间玉石为材,而玉石之中刻画了一副女子作画图。偶尔晃动,那玉石之中的画也跟着流动。
明白罗武督的心情,叶萝笑道:“这个,我替朗儿收着,罗将军,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和朗儿不能逗留太久。”
感谢叶萝缓和气氛,罗武督抿了抿唇,心中千言万语汇聚在此刻却是不知道如何出口。他盯着宋朗,高空中月光皎洁,能看见宋朗的侧脸,尊贵娇气,令人想要保护。
“朗儿,你为何还不嫁人?”千言万语汇在此时,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罗武督心中翻滚,你是在等我么……
抬头正视这位剑术精湛的护国大将军,宋朗眸中闪过一丝冷淡,她道:“这世间美好享受,朗儿还未能试过,若是草草嫁人,岂不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要顾着家庭,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不知道宋朗这句话是真是假,但是罗武督明白自己的话问错了。可他只是想知道宋朗的心中是否还有他?他想说这七年以来,内心深处最想念的女子仍旧只是宋朗。他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宋朗一人!
“时候不早了,罗大哥早些回去吧,大公主还等着你呢。”宋朗拉住叶萝转身就走。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朗儿!”罗武督迈出一步,却是未能追上,他见宋朗并未回头,也就愣在原地,傻傻看着。
叶萝忍不住在叹了气。难道征战沙场的人都是呆瓜?罗武督不会追上来拉住朗儿的手吗?再看看宋朗那冷淡的表情,叶萝回头说道:“罗将军,你还是好好照顾大公主吧,朗儿的心中只把你当做哥哥。”
当做哥哥……
罗武督像是不能接受,抬起的手终于因为宋朗没有回头而放下,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该娶骆听。
罗武督七岁随父亲进入校场,十二岁跟随安贤王进入沙场。他是安贤王爷亲自教出来的得意门生,也是众人看好的接班人。他与宋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宋朗总爱跟在他的身后“罗哥哥,罗哥哥”地喊着,他便会停下,转身将宋朗抱在怀中,说:“朗儿,罗哥哥现在去跟王爷商量战事,回头再陪你玩。”
宋朗摇着头说:“嬷嬷只让朗儿绣花,朗儿不想学,想跟罗哥哥捉迷藏。”
“可是,战事很重要啊,罗哥哥要跟王爷保卫国家,这样朗儿才能穿漂亮衣服,吃山珍海味。”少年说道。
“朗儿不要漂亮衣服,也不要山珍海味,只想和罗哥哥玩捉迷藏。”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双小手紧紧环着罗武督的脖子。
少年像是有些心动,他想了一下说:“朗儿,你亲我一下,罗哥哥便就陪你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宋朗二话不说,拉着少年的脸蛋就香了一个。
少年咧开嘴巴哈哈大笑,他说:“再亲一个,再亲一个!”
结果,那一整天,罗武督都陪着宋朗捉迷藏,而没有参加战事的讨论。最后还受罚,挨了几十板子。
但是面对宋朗哭哭啼啼的样子,罗武督还是咧开嘴巴哈哈大笑,他说:“朗儿不哭,罗哥哥一点儿都不疼呢!”
那一年,罗武督十五岁,宋朗八岁。
从战场回来,带着缴获而来古老银色臂串,罗武督迫不及待地送给宋朗,他问:“朗儿,喜欢吗?”
小手接过,脸色并无太大惊喜,甚至还叹了一口气。
罗武督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他忙说这是辟邪的宝物,专门为宋朗留的。
女孩儿看着臂串,忽的抬头问道:“罗哥哥,我爹真的要成亲吗?他是不是不想要朗儿了?”
看着那小脸蛋儿委屈,两眼泪汪汪的,罗武督心里狠狠疼了起来,他抱住宋朗,说:“朗儿别怕,如果王爷不疼你了,我疼你,我要你!朗儿,你快些长大,日后,我一定娶你!照顾你一生一世!”
那一年,罗武督二十岁,宋朗十三岁。
安贤王府仆人往来急走,相互之间甚至顾不上说话。听下人们说,今日安贤府大喜!可是宋朗不知道喜从何来,爹爹都离开了,还有什么喜事?
无意中听到,是皇上赐婚,将大公主骆听嫁给少年将军罗武督。这本应该是件喜事,可是罗哥哥为什么没有告诉宋朗呢?
大婚当日,宋朗和叶萝未能参加,只因安贤王归去不多久,二人守孝守寡,暂时未能参加喜宴。
而后,宋朗听说罗武督携大公主赴边疆战场。
这一隔就是七年。
罗武督站在原地,看着宋朗的背影渐渐消失,是自己未能遵守许下的诺言,而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宋朗。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朗儿要的,不过是一份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