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卓的心叹息了,也许诺桑幼时的教育太过深刻,早已深入骨髓,那种霸道、暴虐、难以捉摸是无法一下改掉的,她只好默默地和他想西方走去。
这一路上还算平顺,总有好心人施舍食物,虽然简单,却透着善良。只有诺桑对食物有些挑剔,但在云卓的督促下尚能勉强吃些。
一路的风景美丽异常,高大的菩提树、合欢树林立。看到合欢树,云卓想起了诺桑在车凌国的婚礼,也想起了那个公主。
“合欢树在象雄就没有,那你可是误了一个好的姻缘,合欢树下咏合欢。”
诺桑皱眉:“合欢树的名字也是人起的,你叫它是合欢,它就是合欢,你叫它是离散,它就是离散。再说,好的姻缘是当事人觉得好才是好,别人又怎知?”
“也许吧,你的心并不在车凌国,而是象雄,你的嫔妃多得数不清。”云卓冷嘲。
诺桑轻哼:“你又怎知我的那些嫔妃不过是一群恼人的莺燕?不过,说来车凌国的公主确实漂亮,不过太骄横了,女人还是温柔一些好。”他转头看向云卓:“偶尔有些脾气还是可以的。”
云卓挪开目光,看向湛蓝的天空,还有那湛蓝的恒河水:“这里的天和水让我觉得并没有远离象雄,似乎贴得更近了。”
诺桑浅笑,在河边拔了许多蓝色的琉璃草扎成一把,递给云卓:“是呀,连这草都是随处可见,其实,细看,这琉璃草小巧秀丽,半含半露,惹人喜爱。”
“它是很好的药草。”云卓淡淡地说。
“你家的书库里有很多书卷,有不少都是关于天象、医学的,所以你才喜欢这些,从而学习医术的吗?”诺桑问。
他竟然敢提那些书卷,云卓有些气愤又伤心,但又不想和他吵架,只好压了怒火说:“你也看了那些吗?”
“看得不多,但受益匪浅。”
“所以你也会配制忘情水吗?”云卓想到了贡桑,但又觉得不对:“可是忘情水并不会让人忘记所有呀?”
“他需要猛料,所以我按照另一卷书上记载的配制的,它并不叫忘情水,而是叫欢乐泉。忘情水只能让他忘记爱情,而欢乐泉则是将一切抹去,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从新选择欢乐的方式。”诺桑说得并不理直气壮。
云卓痛苦得闭了眼睛,不但是忘记,而且是什么都没有了。生命也没有了,爱情也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何来欢乐呢?这又是一种多么痛快的解脱,就算是无论什么事都有结束的时候,也不应是这样的方式。
“你没有后悔过这样做吗?”云卓眼里噙着泪花。
“没有,因为只能这样做。”诺桑明知如此说了,云卓必会难过,但如果对她说谎,似乎自己心里会更难过。
云卓的手不禁握得紧了,那些蓝色小花碎了一地。
“也许叔叔还是有说的对的东西,他说‘无论多么深的悲哀和痛苦,日子够久就会淡忘的。忘记,本就是人类所以能生存的本能之一’,也许成为空白才是最好的。”说完,诺桑也沉默了,继续向前走去。
云卓也是默默地跟上,河水的流淌声汇成美妙的音符,却无法打动她流血又冰冷的心……
在一棵菩提树下,诺桑停了脚步,他回首对云卓说:“要到中午了,太热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弄些水和食物来。”
云卓点头,席地坐了下来,诺桑走开了。
四周静了下来,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你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太久、太深了。”
云卓连忙四处搜寻那声音的出处,树的背面端坐一人,浓眉舒展,目光深邃,虽已是暮年,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英姿勃发的样子。云卓有些迟疑,他微笑起来:“刚才是我在对你说话。”
云卓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凝眉不语。
“一个人如果要做一件事,最好就不要问它的结局,只去问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去做。是不是值得去做,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能够让别人快乐,自己振奋!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会使你迷失方向,而且生命只不过是一段过程而已,不要那么计较得失。”他继续说。
“如果能够知道那结局不可能完美,甚至是凄凉的,但刻骨的仇恨让你不得不振奋精神去做的时候,你该怎办?如果那仇恨关联到一个国家的存亡,更多无辜的臣民时,你需要最仇恨的人去克制那个最危险的人时,你又该怎么办?”云卓不知怎的,坦然地把心中纠结很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化解仇恨最好的方法不是报复,更不是置对方于死地。任何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即使他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因为人生就象棋局,只要一着走错,余下的就非错不可。我们何尝不能以宽容的心去谅解他的过错,给他以机会弥补。”
云卓摇头:“无论什么事都是要有结局的,有了开始,就要有结局,无论什么事都没有例外,而这结局就是做错事的人承担责任,接受惩罚。”
“结局?有很多故事都是以成功和快乐做为结局的,艰辛奋斗者必获成功,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可惜这种状况并不是一种结局,而是一个暂停的符号。我们的终结只有死亡,到了终结时,都是一样的。”
云卓的困惑更深了:“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过往?为什么说出的话这样凄凉却又有深刻的道理?”
他微笑轻语:“我就是这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君主——阿育王。”
云卓望着这个威名远播的君主,为他的超脱所折服……